嘭！
又一块石头砸在脚边。
黑色的泥浆溅了李维一脸，几滴甚至飞进了他的嘴里。又苦又涩，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味。
他没有擦。
他甚至没有像刚才那样狼狈地翻滚。
李维跪在泥坑里，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喘息着。
他的体力已经见底了。
哪怕每次复活身体都会重置，但精神上的疲惫是会累积的。那种脑子里插着钢针的剧痛，加上连续躲避带来的高强度压力，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根绷断了的皮筋。
躲不掉的。
那头怪物扔得很准。
而且它很聪明，它封死了所有的逃跑路线。
下一块石头，或者下下块，一定会砸碎他的头骨。
既然躲不掉。
那为什么还要躲？
李维抬起头。
鲜血顺着鼻孔流下来，流过嘴唇，滴在下巴上。
他透过被血糊住的视线，看着十五米外的那头怪物。
它正弯腰捡起第四块石头。
它的动作很快，很有力，但在它直起腰看向李维的那一瞬间，李维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它的肩膀是缩着的。
它的脖子微微后仰，似乎随时准备向后跳开。
那双发黄的小眼睛里，除了残忍和暴虐，还藏着一样东西。
恐惧。
它在怕。
这头两米高、能徒手捏碎骨头、把李维当成玩具杀了五六次的怪物，在怕他。
怕那个声音。
怕那种让它流鼻血的“噪音”。
李维突然笑了。
虽然因为满脸是血，这个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嘿……”
他发出了一个嘶哑的声音。
怪物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它举着石头，没有扔出来。它警惕地盯着李维，耳朵动了动，像是在分辨空气中是否有那种可怕的频率。
没有噪音。
李维没有发动能力。
他的脑子已经疼得快裂开了，现在就算想发动也做不到。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泥坑里站了起来。
动作很慢。
每动一下，身体都在发抖。
但他站直了。
他没有拿石头。
也没有摆出防御姿势。
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鼻血滴答滴答地落在衣服上，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头怪物。
怪物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步。
它手里的石头举高了一点，似乎想扔，又在犹豫。
猎物不该是这样的。
猎物应该尖叫，应该逃跑，应该像虫子一样在泥里打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那里，用一种……俯视的眼神看着猎手。
“你……”
怪物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坏。”
它想说“坏东西”。
但它只说了一个字。
李维迈出了一步。
向前。
朝着怪物的方向。
这完全违反了生存本能。
这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一级小号，主动走向满级BOSS。
怪物向后退了半步。
它的靴子踩碎了一根枯枝。
咔嚓。
这个声音在死寂的树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它退了。
哪怕只是半步。
李维的心脏在狂跳，那种赌徒的疯狂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赌对了。
这东西虽然强，但它也是生物。
是生物就会怕疼，就会怕未知。
李维抬起手。
不是攻击，也不是求饶。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头怪物。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着脑子里的剧痛，试图在心里构建一个简单的念头。
不是“去死”。
那个太复杂，太耗蓝。
他需要一个更简单、更直接、更具威慑力的指令。
跪下。
他在脑子里默念。
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去，虽然那种精神频率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但他的姿态做足了。
怪物眼中的惊恐瞬间放大。
它以为那个声音又要来了。
它以为那种脑浆沸腾的痛苦又要降临了。
“吼！！！”
恐惧转化为了极度的攻击欲。
它不再犹豫。
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手里的石头猛地砸了过来。
这一次，太快了。
李维根本没想躲。
嘭！
石头砸中了他的胸口。
不是擦伤，是正面命中。
李维听到了自己胸骨粉碎的声音，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回了那个该死的泥坑里。
肺部被刺穿，呼吸瞬间停止。
剧痛淹没了一切。
但他没有闭眼。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那一秒，他看到了。
那头怪物扔出石头后，没有冲上来补刀。
它反而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它在发抖。
它以为那一瞬间的攻击会触发反击。
它在等着疼痛降临。
它被骗了。
但也意味着……
那个种子，种下去了。
……
……
“呼——！！！”
李维猛地坐起。
胸口完好。
呼吸顺畅。
但脑子里的剧痛一点都没减轻，反而因为刚才那次强行集中精神而变得更加尖锐。
“啊……”
他抱着头，发出痛苦的低吟。
第七次。
或者是第八次？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没有去管正在流淌的鼻血。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
咔嚓。
脚步声响起。
但这一次，不是沉重的、富有节奏的压迫感脚步。
而是迟疑的、拖沓的。
那头怪物走了出来。
它停在了二十米外。
比上次更远了。
它手里没有拿刀，也没有拿石头。
它站在那里，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纠结。
它想杀了他。
那是它的本能，是它的任务。
但它不想再疼了。
它在等。
等这个“坏东西”自己露出破绽，或者……等确认安全。
李维看着它。
突然，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没有站起来。
也没有拿武器。
他只是坐在泥坑里，对着那头庞然大物，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然后，咧开嘴，露出满是鲜血的牙齿。
“疼吗？”
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怪物听懂了。
或者说，它看懂了这个手势。
它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但它没有动。
它被钉在了原地。
僵局。
终于形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