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流进眼睛里,杀得生疼。
李维不敢眨眼。
他怕一眨眼,对面那头怪物就会扑上来。
二十米的距离。
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距离。
对于那头怪物来说,冲过来大概需要三秒。
对于李维来说,发动那种让它头疼的能力,可能需要……他不知道,也许两秒,也许根本发动不出来。
他在唱空城计。
而且是没有任何城墙、大门敞开、甚至连把琴都没有的空城计。
怪物还在那里站着。
它那双浑浊的小眼睛在李维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评估这个“坏东西”现在的危险等级。
它手里没有武器,但那双巨大的手掌正在无意识地开合,发出骨节摩擦的咔吧声。
它想杀。
但它怕疼。
这种最原始的生物本能正在它那容量不大的脑仁里打架。
李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吞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不能一直这么僵着。
僵持越久,露馅的可能性越大。他的手还在抖,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这些都是虚弱的信号。
一旦这头畜生反应过来……
必须主动出击。
但不能是攻击。
李维慢慢地放下了指着脑袋的手。
这个动作让怪物的肌肉瞬间紧绷,它甚至向后撤了半步。
李维没有动。
他把手伸进泥坑里,抓起了一把黑色的烂泥。
然后,当着怪物的面,把那把烂泥……抹在了自己正在流血的鼻子上。
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
甚至有点滑稽。
但在怪物眼里,这可能代表着某种仪式,或者某种治疗手段。
“不打。”
李维开口了。
声音沙哑,带着颤音,但他努力让语调保持平稳。
他指了指怪物,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摆了摆手。
“不打。”
他重复了一遍。
怪物愣住了。
它歪着头,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它听不懂“不打”这个词,但那个手势它是明白的。
这个“坏东西”在提议休战。
休战?
和食物休战?
“吼……”
怪物发出一声低沉的嘲笑。
它觉得这很荒谬。
它向前迈了一步。
李维的心脏猛地一缩。
但他没有退。
他反而迎着怪物的目光,再次抬起了手。
这一次,他指着怪物的头。
并没有发动能力。
只是指着。
眼神冰冷。
怪物停住了。
那一步迈出去之后,就没有第二步了。
它记得那种疼。
那种脑浆沸腾的疼。
为了吃一口肉,值得再疼一次吗?
它犹豫了。
李维看到了那丝犹豫。
他知道,机会来了。
这头怪物不是那种无脑的杀戮机器,它有智商,虽然不高,但足够它做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杀他 = 可能会疼 + 可能会死(虽然它没死过,但那种恐惧是真实的)。
不杀他 = 只是少吃一口肉。
李维慢慢地从泥坑里爬了出来。
动作很慢,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武器(虽然他本来也没有)。
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棵枯树。
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他的背脊都在发凉。
他在把后背露给怪物。
这是找死。
但这也是一种极端的信任测试——或者说,威慑测试。
一步。
两步。
三步。
身后没有风声。
没有沉重的脚步声。
李维走到了枯树旁,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他大口喘着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转过头。
那头怪物还在原地。
它正盯着李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贪婪。
它没走。
它也没冲过来。
它就那么站着,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像一只盯着腐肉的秃鹫。
它在等。
等李维虚弱。
等李维睡着。
或者等它自己忘了那种疼。
这不算胜利。
这只能算是一个极其脆弱的、随时可能崩塌的……暂时停火。
李维靠在树干上,感觉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但他不敢睡。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用力刺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痛觉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嘿。”
怪物突然出声了。
它指了指李维,又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空气(那是刚才拿刀的地方)。
“刀。”
它说。
“我的。”
它在要它的刀。
那把生锈的砍刀,在之前的某次复活中,掉在了泥坑边。
也就是李维刚才待的地方。
它不敢过来拿。
因为它怕李维突然给它来一下。
李维愣了一下,然后视线落在了那个泥坑边。
确实有一把刀。
半截刀身陷在泥里,露出满是铁锈的刀柄。
那是杀了他好几次的凶器。
李维看了一眼刀,又看了一眼怪物。
怪物有些焦躁地抓了抓头皮,似乎在想要不要为了这把刀冒险冲过来。
李维动了。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把刀的刀柄。
冰冷。
粗糙。
怪物的身体瞬间紧绷,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
李维没有拿刀冲锋。
也没有把刀藏起来。
他用力一拔,把刀从泥里拔了出来。
然后,当着怪物的面。
他把刀……扔了出去。
不是扔向怪物。
而是扔向了两者中间的空地上。
大概十米的位置。
“拿去。”
李维说。
怪物呆住了。
它看看刀,又看看李维。
它似乎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猎物把武器还给了猎手?
它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陷阱。
然后,它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挪地走了过去。
一直走到刀旁边。
它飞快地弯腰,一把抓起刀,然后猛地向后跳开,拉开了距离。
刀在手。
怪物的气势瞬间变了。
它挥舞了一下砍刀,那双小眼睛里再次闪烁起凶光。
它觉得自己又行了。
它看着靠在树上的李维,嘴角咧开。
李维只是冷冷地看着它。
手里再次握紧了那块尖锐的石头,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来啊。
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脑波快。
怪物盯着他看了三秒。
最后,它啐了一口唾沫。
“呸。”
它没有冲过来。
它拿着刀,转身走到另一棵枯树下,一屁股坐了下来。
就在二十米外。
正对着李维。
它不走了。
它要在这儿耗着。
李维松了一口气,背后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衣服。
赌赢了。
至少现在,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