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刀,快烂了。”
李维开口了。
声音很轻,被夜风一吹就散了。
但他知道古格听得见。这头怪物的听力好得离谱,连他在泥里翻身的声音都能听见。
二十米外。
古格磨刀的动作停了一下。
它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睛眯了起来,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你说……屁。”
它骂了一句。
“古格的刀,硬。能砍碎你的头。”
为了证明这一点,它用刀背狠狠敲了一下地面上的石头。
当!
火星四溅。
“那是现在。”
李维缩着脖子,试图用双臂抱紧自己来留住最后一点体温。他的嘴唇已经冻紫了,说话都在哆嗦,但这反而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真诚——或者说,更加凄惨。
“你看那上面的红斑。”
李维伸出颤抖的手指,指了指那把刀。
“那是铁锈。它在吃你的刀。”
古格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家伙。
刀身上确实布满了红褐色的斑块,那是长时间沾血又不擦拭,加上雨水浸泡的结果。
但在古格眼里,这只是脏了。
“它吃刀?”
古格歪着头,似乎在理解这个概念。
“刀不吃肉?刀被吃?”
“对。”
李维深吸一口气,冷空气像刀子一样割着喉咙。
“它在喝刀的血。再过几天……或者十几天,它就会变脆。你砍下去,‘啪’的一声,刀断了。”
他故意模仿了一个断裂的声音。
古格的脸色变了。
它是个战士——至少曾经是。武器是它唯一的依靠,也是它作为“队长”最后的尊严。
它摸了摸刀身上的锈迹,指腹传来粗糙的触感。
有些地方确实已经剥落了,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铁芯。
“你会……治?”
古格抬起头,眼神里的杀意少了一点,多了一点怀疑。
鱼上钩了。
“我会。”
李维撒了个谎。
他是个坐办公室的,哪里会修刀。但他看过视频,知道怎么除锈,怎么打磨。
在这个连磨刀石都只是随便捡块破石头的原始环境里,他的这点“云知识”,就是黑科技。
“我可以帮你把它弄干净。像新的一样。”
李维抛出了诱饵。
“又亮,又快。砍骨头不会卡住。”
古格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像新的一样。
又亮又快。
它想象着自己提着一把银光闪闪的、没有锈迹的宝刀,回到部落时的场景。那些嘲笑它被发配来守坑的家伙,一定会闭嘴。
它站了起来。
提着刀,向李维走了过来。
李维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下意识地把手按在太阳穴上。
“别太近。”
他警告道。
古格停在了五米外。
这个距离,它两步就能跨过,但李维也能瞬间发动那个“头疼咒”。
“现在治。”
古格把刀扔了过来。
咣当。
沉重的生锈砍刀砸在李维面前的泥地里,溅了他一脸泥。
“治不好……”
古格咧开嘴,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做了一个咀嚼的动作。
“我就吃你的腿。生的。”
李维看着面前这把破刀。
又看了看漆黑的天色。
他连手都抬不起来了,更别说在没有工具、没有光线的情况下给这把废铁除锈。
“现在不行。”
李维摇了摇头。
“吼!”
古格暴怒。它觉得被耍了。
“天太黑。”
李维抢在它发飙之前喊道,“我看不到锈在哪。而且……我快死了。”
他指了指自己惨白的脸,和还在流血的鼻子。
“我累死了,脑子就不响了。脑子不响,我就没法治刀。我死了,这把刀就跟着烂掉。”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也是一种捆绑销售。
你想修刀?那你得先保住维修工的命。
古格愣住了。
它那核桃大小的脑仁正在飞速运转,处理这个复杂的逻辑关系:
坏肉 = 维修工。
维修工死 = 刀烂。
刀烂 = 古格不威风。
结论:坏肉不能死。
它烦躁地抓了抓头皮,抓下来一把干枯的死皮。
“麻烦。”
它骂道。
它在原地转了两圈,像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最后,它停下来,恶狠狠地瞪着李维。
“睡。”
它吐出一个字。
李维感觉浑身的肌肉在那一瞬间松弛了下来,差点直接瘫在地上。
“我不……我就在这睡。”
李维指了指身后的枯树根。
“你别过来。”
古格冷哼一声。
它走过去,捡起那把刀。
它没有回原来的位置,而是就在距离李维五米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它背对着李维。
像一堵墙。
“你跑。”
古格一边用手指扣着刀上的锈,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我就把你的肠子扯出来……当腰带。”
这不是为了保护李维。
是为了看住它的“维修工”。
李维看着那个宽阔、丑陋、散发着恶臭的背影。
这大概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见过的最可怕的东西。
但在此刻,这个背影挡住了风。
他缩回树根下的凹陷里,尽量把身体蜷缩起来,减少热量流失。
意识开始模糊。
那种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听到了古格的声音。
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刀说话。
“亮亮的……嘿嘿……”
这头吃人的怪物。
居然在笑。
李维闭上了眼。
这是他穿越以来的第一次睡眠。
伴随着腐肉的臭味,伴着怪物的傻笑,伴着随时可能被砍头的恐惧。
但他睡着了。
像块石头一样沉了下去。
第一夜,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