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外的暴风雨依旧肆意，藤蔓抽打在岩壁上，溅起晶莹的雨珠。深绿色的苔藓攀附在洞口，每一簇都像吸饱了墨汁的海绵。
“那些家伙是我的同类。”
指肚轻擦的瞬间，紫色的火焰顺着从浮玖掌纹蜿蜒腾起，将洞顶垂落的蜘蛛网烧成卷曲的银丝。
“我们靠这个维持心跳。每次吞噬灵魂，魂火就会变得更亮。它不仅重铸撕裂的肌腱，补充耗损的精神，甚至可以将生命……变得无限接近永恒。”
洞外恰好有闪电劈开雨幕，青白色的电光与魂火的紫晕攀上他了的眉骨，那双深邃的赤瞳此刻像冰原里燃烧的鸽血红宝石。
“所以你们不会死？”莱米娅眉头紧蹙，瞳孔细微地震颤着。
这种超出认知的家伙，即使是全村人豁出性命来抵抗也没有胜算。
“严格来说会死，但不会受流动的时间禁锢。”浮玖轻甩手腕将火焰熄灭。
山洞又重新回到混沌的怀抱，潮湿的黑暗漫上了布满青苔的石壁。
“当魂火微弱到无法映出影子时，我们会随风消散，归于尘土。”
“村长奶奶说过，这座村庄附近沉睡着的神明与恶魔，他们和你们有关系吗？”莱米娅的声音有些沙哑，攥着衣角的指尖微微发白。
“很遗憾，我并没有感觉到恶魔的存在。至于神明……也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了。”
浮玖起身，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天空看去。暴雨依旧下个不停，月亮蜷缩在厚重的云层深处，渗出蛛丝般的幽光。
“晕倒的那些人被吸走了魂魄，但好在那些家伙只是肚子饿了，并没有杀心。但是，令他们食指大动的香气源头已经被发现了……”浮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
“或许我们可以谈谈更紧迫的事宜。”他转身走到莱米娅身前，单膝跪地与她平视。
闪电伴随着雷声劈亮了半个洞壁，将两人的身影雕刻在潮湿的石壁上。
“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和莱米娅小姐探讨一笔互惠的交易？”
“探讨的话……可以。”
莱米娅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声音轻的要被洞外的雨声淹没，但她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很感激你今晚的帮助，但你要知道，如果我不愿意，没人能牵着我的鼻子走。”
浮玖靠近莱米娅，从他披在她身上的外衣兜里掏出一卷羊皮卷轴。
“这是魂族的《缚灵圣约》。”他摊开羊皮卷轴，修长的手指划过契约的边缘，擦出几团魂火提供光亮，暗红色的火漆被火星燎到，融化成了鲜血般的蜡泪。
“魂族与人族缔结永恒之约，你献上灵魂的芬芳作为养料，而我会用尽全力守护你的安危，金钱、权利、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尽力满足。”
“直至——”他忽然将手掌附上左胸，湿透的衬衣下传来有力的回响，
“某一方的心脏停止跳动，契约就会化作灰烬，消失于夜的尽头。”
莱米娅伸手接过那张陈旧的羊皮纸，表面浮凸的文字造型怪异，不像是人类的文字。
出卖灵魂，来换取利益。
莱米娅内心是抗拒的，但嘴上并没有把话讲死：“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我需要一些时间思考。”
“时间最好短一些，亲爱的小姐。”浮玖将卷轴收好，细心地解释道，“缔结契约之时，灵魂的味道会被很大限度的压住，那些追逐你足迹的家伙自然会离开。虽然大雨冲刷掉了你的气味，但是很快你就无处可藏了。”
“他们找过来了？”莱米娅警惕地起迅速起身。
“目前只是在附近徘徊。”浮玖牵起莱米娅的手，将她引到洞口处，“我想，有一件事我想你会感兴趣。”
滚滚的雷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像是被封在了巨型琥珀当中，暴雨化作千万根水晶珠帘凝固在半空。
一只飞过的灰斑鸠从半空中坠落，凌乱的羽毛定格成一朵绽放的雏菊，翅尖凝结出的晶莹水珠，停留在了要坠不坠的那一刻。
莱米娅漂亮的小脸因过度惊讶有些扭曲，她试探着往外探了探身子，颤抖的手指触向一滴悬在半空的凝固水珠。
那滴禁锢着月色的水珠忽然苏醒，顺着她的指尖滑向掌心。
霜雪般的寂静包裹着整片森林，苔藓吞没了所有振翅和落叶的私语，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心脏的跳动清晰可闻。
“好像是……时间停止了……”莱米娅忽然想到了最近多次惊醒的夜晚，以及那座检查不出故障的旧台钟。
村里发生一连串的事情，巡逻小队的任务十分重要。
为了白天能有更好的精神，莱米娅通常很早入睡，自然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景象，只是在半夜钟表的咔哒声中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这片森林有一个弧形的结界，刚好能把你们村落与外面隔绝开。最近，结界出现了裂缝，附近的魂族被食物的香气吸引，从裂缝中挤了进来。你眼前的这个奇观，也不过是结界破裂导致的时间混乱。”
“受结界的控制，村中的人并不认为走不出森林是一件奇怪的事，不过你的思维好像并不被其影响……”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浮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魂族能够在混乱的时间里保持稳态，但人类不行。而你，身为人类之躯却能肆意行动……”
他的嗓音漫上一丝刺骨的寒意，带着空洞的回音冲击着莱米娅的耳膜——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呢？”
除了人类，还能是什么？少女的思维还被困在常识的茧房中。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刺耳的声音忽然撕裂雨幕，几道带刺的藤蔓如淬毒的长毛直逼她的眼睛。
“危险！”莱米娅飞速旋身闪避，右手慌乱地向后抓去，想带着身后的人一同躲开。潮湿的空气里，她的手擦过浮玖飘动的衣角。
跳动的火焰从手心绽开，将入侵的植物纤维烧得卷曲。他弹落指尖的余烬，幽紫的火墙立刻在洞口织成光幕。
周围的雨滴被灼烧成汽，伴随着翻腾的白雾，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关于契约，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浮玖的声音裹着着雨水的凉意渗入进来，紫色的火光舔舐着他模糊的背影，
“这一次就当是试用。之后，我可要收取报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