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先祖荣光与帝国铁律之名,晋封莱斯特公爵罗草·冯·埃兰多为莱斯特大公,享亲王仪轨,并……立为帝国储君……”
罗草站在王座前,金色的皇冠沉甸甸地压在头上,象征大公权力的权杖冰冷地贴着他的手心。
他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弧度,嘴角上扬得恰到好处,眼睛微微眯起,呈现出一副谦恭而荣幸的模样。
但罗草却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
一年前,当他终于被册封为普通公爵时,他几乎要欢呼出声。
一个偏远但富庶的领地,强大的权力,还不必天天应付这群原始人,这完美符合他穿越后定下的躺平计划。
可这个老不死的皇帝偏偏不让他如愿。
起初他刚穿越来的时候还兴奋地试图寻找系统、任务或者任何金手指。
然而很快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还原始得离谱。
卫生条件停留在中世纪水准,政治体系是纯粹的封建制,魔法和骑士技艺虽然存在,但发展缓慢得令人发指。
更让他绝望的是,这里没有网络,没有现代娱乐,甚至连像样的厕所都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成年,熬死了家族里的其他人,继承了个男爵爵位和一块还算安宁的领地。
紧接着就是边境冲突,他又莫名其妙打了胜仗。
然后是领地管理,他引入轮作制、基础公共卫生,领民生活改善,税收增加……
一步接一步,他像被无形的手推着向前,直到一年前成为公爵。
结果就是,他的领地越来越大,名声越来越响,麻烦也越来越多。
好不容易成为公爵躺平了一段时间,眼前这老皇帝倒好,直接把大公的冠冕砸了下来。
还有那个储君是什么玩意?意思是眼前这老头两眼一闭后,整个帝国这庞大而臃肿、到处是窟窿的烂摊子,都得砸他头上?
“陛下,臣年轻识浅,恐难当此重任。帝国英才辈出……”罗草终于忍不住开口拒绝道。
老皇帝打断了他,那苍老的声音压低了些,只有高台附近寥寥几人能听清。
“罗草大公,请不要再拒绝了。帝国全境,大法师和大骑士有多少?屈指可数!可是你……你不仅是大法师,还是大骑士。”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罗草:“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帝国需要一位英雄。而且,我……也害怕你……”
罗草所有演练好的推辞,都被这声“害怕”堵了回去。
他看着眼前的皇帝,再环视周围那些或敬畏或嫉恨的面孔,忽然觉得一阵无力。
“……好,我接受。”他重新低下头,知道再拒绝也不会有其他结果。
封爵仪式好不容易结束,罗草强忍着立即扯下头上那顶可笑冠冕的冲动,保持着完美的仪态向皇帝行礼,然后转身,在贵族们复杂的目光中缓缓走出觐见厅。
一离开众人视线,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侍从们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大人,皇帝陛下邀请您参加晚宴……”
“头痛,替我向陛下致歉。”罗草头也不回,脚步未停。
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住所,扯下这身累赘的礼服。
“可是,陛下特意吩咐……”
罗草停下脚步,缓缓转身。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人。
几秒钟后,侍从脸色发白,躬身退下:“我明白了,大人。”
这就是名声在外的另一个好处,没人敢真的招惹自己,即使那大半是误传和夸张。
罗草扯了扯嘴角,继续向前。
好不容易走出城堡大门,他拿出一件带有兜帽的深色斗篷披在身上。
他不喜欢暴露真实样貌,太年轻的脸在这个看重资历和年纪的世界里,总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罗草步履很快,专挑人少的巷子走,只想快点回到暂时落脚的公馆。
但就在他即将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
他本不想理会,帝国皇都脚下,每天发生的腌臜事还少么?他管不过来,也不想管。
自己的大公国里,他早几年就下重手把奴隶贸易连根拔了,看见一个吊死一个,连带背后的靠山都敲打了一遍,才换来如今的清静。
他正要绕路,一阵格外刺耳尖锐、充满炫耀意味的吆喝声穿透嘈杂,钻进他的耳朵。
“……瞧瞧这货色!精灵混血!银发粉眼,这身段,这脸蛋!买回去当女仆?”
“什么?帝国法律?哈!那位提出废奴的公爵大人——哦,现在该叫大公了。”
“他老人家算个什么东西?天高皇帝远,管得到老子在这里发财?有钱就来,没钱滚蛋,别挡着爷做生意!”
罗草的脚步,彻底停下了。
兜帽阴影下,他微微闭了下眼睛。胸口那股刚被自己压下去的火气,猛地蹿了上来,直冲头顶。
他想躺平。
他想清净。
他不想管这摊子破事!
可总有人,非要跳出来,提醒他现在的身份,给他本就沉重到想扔掉的担子上,再添一把恶心人的砝码。
还指名道姓,说他“算个什么东西”。
很好。
他转过身,朝着喧闹的中心走去。
在中央的空地上,一个满脸横肉、穿着昂贵绸缎衣服的胖子,正唾沫横飞地指着身旁。
那里,一个女子被粗糙的铁链锁着,跪坐在地上。
她穿着单薄破旧的女仆裙,确实如那贩子所吹嘘,银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沾着污迹,却依然能看出原本的光泽。
玫粉色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颤抖,里面盛满了惊恐和绝望。她的身体曲线在破烂衣衫下若隐若现,此刻却只显得格外脆弱。
围观的男人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欲望,那奴隶贩子越发得意,又踹了那女仆一下,骂道:
“摆出这副死样子给谁看?待会儿有了新主人,看你怎么伺候!”
罗草挤到了人群最前面。他的目光扫过女仆脖颈和手腕上被铁链磨出的血痕,最后,定格在那张油腻嚣张的胖脸上。
“你刚才说……”
奴隶贩子一愣,没想到有人打断,待看清只是个穿着普通斗篷、遮着脸的家伙,顿时更加嚣张:“我说什么关你屁事!买不买?不买滚!”
罗草的手,搭上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你刚才说,”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却让周围离得近的几个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莱斯特大公……算什么东西?”
贩子嗤笑一声,叉着腰,浑身的肥肉都在抖:“哈!没错!老子说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想在皇都立规矩的乡下公爵,现在就算当了大公又怎样?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在这条街上,老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
“噗嗤——”
两声几乎重叠的轻响。
奴隶贩子脸上嚣张的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转换,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
他看到自己的两只手臂,从肩膀处,平整地断开,喷涌着鲜红的液体,向上飞起了一小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