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深空,本应是永恒的寂静。
但此刻,这片位于世界外层界域的虚空中,正上演着法则层面的崩坏。
十二道身影悬浮于破碎的星环之上,她们周身环绕着各自属性的辉光——水蓝的温柔幕帘、炽红的燃烧光环、土褐的厚重铠甲、银紫的数据洪流、金黄的裁决雷光、灿金的日冕光轮、银灰的时空涟漪、暗紫的阴影毒刺、钢灰的几何秩序、青蓝的双生残影、虹彩的创造涡流、银月的冰晶梦境。
她们是守护者,是世界法则的化身。
而在她们的对面,是“终末演算”——那不是生命,不是实体,甚至不是概念。它是宇宙底层格式化程序因错误迭代而产生的自毁指令,呈现为一片不断吞噬星光、将一切归为虚无的漆黑漩涡。它没有意识,只有逻辑:抹除所有“异常”,包括这个诞生了自我法则的世界。
“领域……要破了。”温柔而疲惫的声音。
“到我身后来。”坚定沉静的回应。
“光守不攻可不行!”充满活力的打断。
“它在加速吞噬。”沉稳厚重的分析。
“计算完成。”理性冰冷的宣告,“唯一解:融合。代价:解构。”
短暂的静默。
“……公平。”
“……荣耀。”
“……”
“……”
“……通过。”
“……准备好了。”
“……有趣。”
“……开始吧。”
十二种声音,十二种誓言。
她们开始融合——不是身体的靠近,而是存在的交融。水蓝的守护意志与炽红的战斗激情交织,土褐的沉稳根基支撑起银紫的理性架构,金黄的裁决公正与灿金的辉煌尊严共鸣,银灰的自由向往穿梭于暗紫的极端守护之间,钢灰的秩序框架收束着青蓝的双生共鸣,虹彩的创造可能奔涌不息,银月的梦境温柔包裹一切。
在她们的中心,一柄剑正在诞生。
起初只是光,然后凝聚出剑的形态——朴素的单手剑,没有纹饰,却承载着所有。
剑柄流转水蓝的守护。
剑格燃起炽红的战意。
剑身沉淀土褐的根基。
剑脊烙印银紫的理性。
剑刃闪烁金黄的裁决。
剑身晕染灿金的荣耀。
剑尖萦绕银灰的自由。
剑背掠过暗紫的守护。
剑身结构呈现钢灰的秩序。
剑身两侧映照青蓝的双生。
剑身内部涌动虹彩的创造。
整把剑笼罩在银月的梦境之中。
剑——成了。
终末演算的漆黑漩涡猛然扩张,吞噬一切可触之物。
剑——动了。
化作光。一道包含了十二种存在意义的终极之光。
光与黑暗,轰然对撞。
无声的宇宙,响彻了只有法则才能感知的崩坏之音——
漆黑漩涡扭曲、内卷、坍缩、爆炸,化为虚无的空白。
终末演算,逻辑崩解,陷入永恒死循环。
胜利了。
代价是……
那柄融合了所有的剑,在释放出终极一击后,开始崩解。
剑身上的光辉迅速黯淡,剑刃布满裂纹,整把剑从完美的法则聚合体,坍缩为虚弱的残骸,开始坠落。
坠落过程中,分离开始了。
最先飞出的,是五道光芒——
炽红如初火。
土褐如大地。
金黄如雷霆。
灿金如太阳。
银灰如时空。
五道光芒,飞向下方星球的各处,消失不见。
接着,剑身再次分离——
两道光芒纠缠而出,一青蓝,一天青,如双螺旋般交织缠绕,共同飞向星球,没入大陆之中。
最后,剑似乎耗尽了所有分离的力量,加速坠落。
但在它周围,有四道微弱却坚定的光晕始终环绕、守护——
水蓝色的温柔包裹。
银紫色的理性加固。
暗紫色的阴影遮蔽。
钢灰色的秩序支撑。
四道光晕,守护着这柄残破的剑,朝着星球北部的一片荒凉冻土坠去。
而在剑与四道光晕之后,在那片渐渐平复的虚空之中,最后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朦胧的银月辉光,冰晶般的梦境轮廓。她只是投影,只是残像。
她静静凝视着坠落的剑,望着那些早已消失的光芒。
“……我会等着。”
声音轻如叹息。
“百年,千年,万年……都会等。”
身影透明、消散,如被风吹散的月光。
彻底消失。
只留下——
那柄在四道光晕守护下,孤独坠向寒冷大地的剑。
剑身布满裂纹。
光芒尽失。
像一颗坠落的星。
像一粒深埋的——
——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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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现实世界·夏夜雷暴雨
顾寒辰站在公交站台的雨棚下,看着眼前如瀑布般倾泻的暴雨,叹了口气。
今天是他毕业后的第七次面试,结果依旧——等通知。二十二岁,普通大学,普通专业,父母离异后各自组建新家庭,他像个多余的部件,被礼貌地安置在人生的边缘。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小辰,面试怎么样?钱还够用吗?不够跟妈妈说。”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复:“还行,够用,妈你别操心。”
然后收起手机,看着雨幕中模糊的城市灯火。出租屋在三条街外,没有伞,只能硬冲。
他深吸一口气,冲进雨里。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衬衫和长裤,眼镜片一片模糊。街道上的积水已淹到小腿肚,每一步都踏出沉重的水花。雷声在云层深处滚动,闪电时不时撕裂夜空,把世界照成一片惨白。
拐进通往出租屋的那条小巷时,他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深蓝色的儿童雨衣,背着书包,一个人趟着积水往前走。她走得很慢,很小心,双手伸开维持着平衡,像在走独木桥。
顾寒辰皱了皱眉。
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大的雨,就让她自己回去?
这爹妈心也太大了吧。
他记得这条巷子,老城区,路灯昏暗,路面不平。上周市政施工挖开过,虽然回填了,但这种暴雨冲刷,谁知道底下实不实。万一踩到松动的砖块,或者……
他放慢脚步,跟在小女孩后面十几米远的地方。说不上是特意护送,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太安全。万一出什么事,他好歹能搭把手。
雨更大了,砸在积水上像无数鼓点在敲。小巷里只有雨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驶过水面的哗啦声。
小女孩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试探着踩实了才迈下一步。顾寒辰也不急,就在后面跟着,保持着距离。
积水越来越深,已经过了小腿。浑浊的水面下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靠感觉摸索着往前走。顾寒辰心里那点不安在扩大——这水也太深了,万一哪里有个坑……
他正想着,前面的小女孩突然——掉了下去。
毫无预兆。
前一秒还在小心翼翼地迈步,下一秒整个人就向下沉,像是踩进了深坑。
“井盖!”
这是顾寒辰脑中第一个念头。一定是没盖好的井盖,或者回填不实的路面被暴雨冲垮了。他就知道!这种天气,这种路况,让孩子自己走——
大脑还没理清,身体已经动了。
他猛地向前冲去,积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眼镜在奔跑中滑到鼻尖,他来不及扶,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正在下沉的小小身影。
水已经淹到女孩胸口,她挣扎着,雨衣的帽子漂在水面上。
三米。两米。一米。
顾寒辰扑到“井口”边缘——积水浑浊,根本看不见底下是什么,只能看到水在不断向下旋流,形成一个漩涡。女孩的身体正被那漩涡往里吸。
他右手伸出,在女孩即将被完全吸入的前一刻——
抓住了她的左手手腕。
抓住了。
“抓紧!”他大喊,但声音被暴雨吞没。
女孩的重量加上水流吸力,让顾寒辰整个人向前倾。他咬紧牙关,左脚死死抵住湿滑的地面——他不敢用右脚,因为右脚踩的地方可能就是“井口”边缘,万一也塌了……
妈的,以后再有孩子,这种天绝不能让他自己出门。
这个念头莫名其妙地闪过。
手臂爆发出自己都惊讶的力量,肌肉紧绷,青筋暴起。他全力向上拉——
女孩被他拉了上来。
惯性让她小小的身体向前扑去,摔在旁边安全的积水里,溅起大片水花。书包从她肩上滑脱,漂在水面上。
而顾寒辰,因为全力拉拽的反作用力,加上左脚原本就踩在湿滑的瓷砖边缘,整个人向后倒去——
倒向的,正是那个“井口”。
后脑先接触到水面——不,不是水面。是水面下的虚无。没有井壁,没有管道,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然后是背部、腰部、双腿。
“什么……”
他甚至来不及惊讶。
整个人沉了下去。
不是掉进水里,是掉进了水下的黑暗里。
积水还在头顶,但他却在往下坠,穿过水面,穿过某种……不是物质的东西。
眼前最后的画面是——
女孩安全地摔在水里,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书包漂在水面上。
浑浊的积水,漩涡还在旋转。
以及——
那双看向他的,在暴雨中映着路灯残光的眼睛。
算了,救上来就行。
这倒霉孩子,以后可长点心吧。
黑暗吞没了他。
坠落。
无止境的坠落。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一种被撕扯、被重组、被扔进深海漩涡般的晕眩感。水的感觉还在——冰冷的,包裹全身的——但那又不是水,是更粘稠、更虚无的东西。
“井……不是井……”
意识混乱中,这个念头闪过。
“那是什么……”
“我要死了吗?”
“掉进没盖的井里……真是……”
“蠢死了……”
无数破碎的画面闪过——面试官冷漠的脸、母亲微信的对话框、出租屋窗外的霓虹灯、暴雨、女孩湿漉漉的眼睛……
还有——
一柄剑。
一柄布满裂纹、黯淡无光,却在黑暗中微微发光的剑。
那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像濒死前的幻觉。
剑,正朝着无尽的深处坠落。
而他,也在坠落。
朝着同一个方向。
意识彻底模糊。
黑暗吞没一切。
一分钟后小女孩从积水里爬起来,剧烈咳嗽着,吐出几口浑水。
她茫然地看着四周。
刚才那个大哥哥……不见了。
他站的那个位置,只有正常的积水路面。雨还在下,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刚才那个可怕的漩涡已经消失无踪。
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井”一样。
她呆愣了几秒,然后看向漂在水面上的书包,走过去捡起来,重新背到肩上。
积水依旧很深,但她不敢再慢慢走了,而是快步朝前趟去,溅起一路水花。
巷子尽头有一栋老式居民楼,三楼的窗户亮着灯。
她走进楼洞,爬上楼梯,在302室门前停下,掏出钥匙开门。
“回来啦?”厨房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哎呀怎么湿成这样!快去换衣服!”
“嗯。”小女孩低声应了一句。
她换好干衣服,坐在餐桌前喝母亲端来的姜汤时,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声说:
“妈妈……刚才路上,有个井……没盖……”
“什么?井盖没了?”母亲立刻紧张起来,“在哪?你掉进去了?”
“我……我差点掉进去……有个哥哥拉住了我……但他……”
“但他怎么了?”
小女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个把她拉上来的大哥哥,那个消失的漩涡,那个像是井又不是井的东西——一切就像一场短暂的噩梦,醒来后连细节都模糊了。
“他……他走了。”她最终只是这么说。
“走了?那你要谢谢人家啊,明天要是见到……”
“嗯。”小女孩点点头,低头继续喝汤。
她再也没见过那个大哥哥。
后来她听大人们说,那条巷子那晚确实积水严重,但市政检查过,所有井盖都完好,没有缺失。大人们说,可能是孩子被暴雨吓到了,产生了错觉。
小女孩也不再提起这件事。
只是偶尔在暴雨夜,她会突然想起那双在黑暗水面上,紧紧抓住她的手。
以及那双眼睛——在她被拉上来的瞬间,看向她的,平静的,然后消失在黑暗里的眼睛。
窗外,暴雨继续下着。
小巷恢复寂静。
积水在凌晨时分慢慢退去,露出湿漉漉的瓷砖路面。
没有井盖缺失的痕迹。
没有漩涡的残留。
只有顾寒辰消失的那个位置,空气似乎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