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兹戴尔的天空总是昏黄的，像是被战火熏燎了千百年的旧羊皮纸。
龟裂的荒原上，零星点缀着枯黄的杂草和扭曲的金属残骸，风卷起沙尘，带着硝烟与源石特有的、微甜的苦涩气味。
一支四人组成的萨卡兹雇佣兵小队，正在一处半塌的矮墙后短暂修整。
唯一的女性，代号为X，背靠着斑驳的墙体，拧开水壶，小口啜饮着。
她的目光越过荒芜的原野，投向地平线尽头那片模糊的、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城市废墟剪影。
阳光给她略显凌乱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边，却照不进她深邃的眼眸。
“X，”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
是盾手格伦，他身材魁梧得像一堵墙，那面巨大的复合盾牌此刻倚在墙边，上面布满了战斗留下的划痕与凹坑。
“还有多远才能进市区？”
X没有立刻回头，依旧望着远方，过了几秒才回答，声音清冷，没有什么起伏：
“直线距离，大概十二公里。以我们目前的速度，天黑前能到。”
她收起水壶，动作利落。
格伦擦了擦额角的汗，随口又问：
“进了城，你有什么打算？这鬼地方除了废墟和更多的敌人，还能有什么？”
这次，X转过了头。
她的脸庞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但那双眼睛里却盛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某种近乎执拗的光。
“我要去找到魔王殿下，或者特雷西斯将军的势力。”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要加入他们。萨卡兹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像野狗一样在废墟里刨食，为了几颗源石就互相厮杀。”
“总得有人做点什么，让这个种族……重新找回尊严和辉煌。”
“噗——”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是洛克，队里的火力手，一个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神情的年轻萨卡兹。
他正保养着他那把改装过的火铳，闻言抬起头，嘴角挂着戏谑的弧度。
“辉煌？”
“得了吧，X，说得真够好听的。”
“就凭我们几个？
“能在这片烂地上活下去就不错了。那些大人物眼里，我们不过是耗材，是数字。还带领种族……先想想下次任务能不能拿到全款吧。”
X没说话，只是侧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寒的锐利，像冰锥刺入骨髓。
洛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道视线，有些讪讪地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中的火铳。
“好了，洛克，少说两句。”
打圆场的永远是克里斯，队里最年轻的成员，负责侦察和地图导航。
他瘦瘦高高的，此刻正摊开一张磨损严重的地图，试图校准方位。
“X有目标是好事。这世道，没点念想怎么撑下去？都省点力气，前面的路还长。”
他抬起头，对X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
X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远方，不再言语。
短暂的休息结束，四人整理好装备，再次踏上枯燥而充满警惕的行程。
格伦持盾在前，X和洛克居中，克里斯则跟在稍后，不时对照地图观察四周。
死寂是卡兹戴尔荒野的主旋律，只有风声和脚步声作伴。
然而，行走约一小时后，这死寂被打破了。
走在最后的克里斯最先停下，他指着前方一片略显低洼的地带，声音有些发紧：
“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一片灰褐色的砂石地上，散落着一些惨白的东西。
走近些才看清，那是一具具骸骨。
骨骼已经风化得很厉害，分不清原本属于何种生物，或是何人。
它们杂乱地堆叠着，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残酷。
一股寒意掠过小队成员的心头。
经验告诉他们，这种不寻常的死亡景象，往往意味着巨大的危险。
“小心……”格伦刚发出警告，异变陡生。
地面开始传来细微的、令人不安的震动，起初如同密集的鼓点，迅速演变成沉闷的轰鸣。
从四周的沟壑、残破的建筑废墟后面，涌出了黑压压的一片——是源石虫潮！
这些受到源石辐射影响而变异、狂暴化的生物，大小不一，形态扭曲，甲壳闪烁着不祥的幽紫色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他们席卷而来。
“防御！”
格伦怒吼一声，巨大的盾牌猛地顿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洛克迅速抢占他身侧的射击位置，火铳喷吐出愤怒的火舌，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只源石虫打得甲壳碎裂，汁液横飞。
克里斯塔也瞬间拔出腰间的长刀，身形灵动，刀光闪烁间，精准地劈砍着试图从侧翼包抄的怪物。
她的动作高效而致命，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千锤百炼的痕迹。
然而，虫潮的数量太多了，仿佛无穷无尽。
它们悍不畏死地冲击着格伦的盾牌，从空中扑击，甚至从地下钻出。
小队瞬间陷入了苦战。
“克里斯！注意右翼！”格伦大喊。
但提醒来得太晚了。
一阵特别汹涌的虫潮如同黑色的浪涛，猛地拍向了队伍侧后方，那里正是手持地图、战斗能力相对最弱的克里斯所在的位置。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瘦削的身影就被密密麻麻的源石虫彻底淹没，只有那本地图，从虫群的缝隙中飘落，瞬间被践踏成碎片。
“克里斯！！”洛克目眦欲裂，调转枪口疯狂扫射那片区域，但除了激起更多源石虫的嘶鸣，毫无作用。
那个总是带着腼腆笑容、负责调和气氛的年轻同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愤怒和绝望并没有带来转机，反而引来了更可怕的东西。
几只体型臃肿、周身能量极不稳定的爆炸源石虫，蠕动着从虫潮中挤了出来，它们体内的源石能量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不好！是爆炸虫！散开！！”
格伦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恐。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夹杂着尖锐的源石碎片向四周疯狂溅射。
格伦的盾牌在抵挡了第一波冲击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本人也被巨大的力量掀飞出去。洛克凭借敏捷的身手勉强扑倒在地，躲过了致命的破片。
而X，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她正挥刀斩向一只扑来的猎狗源石虫，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规避动作。
炽热的火焰和毁灭性的冲击力将她狠狠抛起，又重重摔落在地。
剧痛瞬间席卷了她全身的神经。
她感到双腿传来一阵可怕的、撕裂般的虚无感，视野被血色和烟尘模糊。
她试图用手撑起身体，却发现双臂如同不属于自己一般，软绵绵地无法动弹。
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刺痛感，从胸口的位置蔓延开来。
她艰难地低下头，模糊的视线看到一截尖锐的、闪烁着幽光的源石碎片，正深深地嵌在自己的左胸，鲜血正汩汩地涌出，浸湿了白色的衬衫内衬，在那片刺目的红中，源石碎片显得格外狰狞。
生命力正随着血液快速流逝，体温在下降，周围的喊杀声、爆炸声、源石虫的嘶鸣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不断冻结的冰墙。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远处。
烟尘弥漫中，她看到格伦挣扎着爬了起来，洛克也踉跄着站起。
他们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仅仅是一眼。
然后，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头也不回地冲向远离战场的荒野，身影很快消失在废墟和烟尘之后。
呵……
克里斯塔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充满讽刺的冷笑。
为了所谓的辉煌和尊严？
为了种族的未来？
最终，也不过是落得如此下场，像野狗一样死在无人知晓的荒原，被同伴毫不犹豫地抛弃。
童年的温暖、双亲逝去的痛苦、多年佣兵生涯的挣扎……
无数画面在急速黑暗的意识中闪过，最终归于一片冰冷的死寂。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了她的视觉、听觉、触觉。
死亡的重量压迫着她，让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意识，是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移动的感觉，模糊中，仿佛被托起，被搬运……
但这感觉太微弱了，微弱得如同幻觉，随即，彻底的、无边的黑暗将她完全吞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