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午夜博物馆时,天已经黑透了。
“进、进来吧……不用换鞋,反正地板也是你以后要拖的。”
苏默推开门,顺手按亮了大厅的灯。
那盏接触不良的吊灯闪烁了两下,终于勉强维持了昏黄的光线。
跟在身后的花子(现在叫“灵”)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
她紧紧抓着那个粉红色的书包,那双穿着白袜的小脚在空中犹豫了半天,才敢轻轻踩在地板上。
“打扰了……”
她小声说道,声音细得像蚊子。
“哼。”
一声冷哼从旁边传来。
绯剪把那把伪装成雨伞的大剪刀随手扔进伞桶里,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她脱掉那件不合身的校服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衫。
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衬衫扣子崩开了一颗,露出一抹惊心动魄的雪白。
但她现在的表情一点都不性感,反而充满了……杀气。
她走到灵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只有一米五的小萝莉。
“喂,新来的。”
绯剪眯起那双桃花眼,伸出手指挑起灵的下巴。
“规矩懂吗?”
灵吓得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规……规矩?”
“第一,老板的水杯只有我能洗。”
“第二,老板的衣服只有我能洗。”
“第三,老板夸人的时候,你要站在我后面。”
绯剪的手指轻轻划过灵的脸颊,虽然没有用指甲,但那种如同刀锋划过的寒意还是让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灵拼命点头,双马尾甩得飞起。
苏默正在柜台后面倒水,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这哪是入职培训啊?
这分明是后宫……不对,这分明是恶毒婆婆给受气小媳妇立规矩啊!
“绯剪,别欺负新人。”
苏默端着水杯走过来,无奈地把灵拉到身后。
“她是来帮忙分担家务的,不是来给你当丫鬟的。再说了,你做饭那是‘物理切割’,灵来了正好负责精细活。”
绯剪撇了撇嘴,转身走向厨房。
“切,我去准备晚饭。既然你答应了红烧肉,肉我已经买好了。”
看着绯剪走进厨房,灵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小手紧紧抓着苏默的衣角。
“老师……那个大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她不是不喜欢你。”
苏默摸了摸灵的头,手感意外地不错,凉凉的,软软的。
“她只是……领地意识比较强。习惯就好,她也就是嘴硬,其实挺照顾人的。”
大概吧。
只要不被她剪成两半,都算照顾。
……
“好了,先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苏默领着灵上了二楼。
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
除了苏默的主卧和绯剪的次卧,还空着两间客房。
“这间朝南,采光好,原本是打算做储藏室的,现在归你了。”
苏默推开第三个房间的门。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
有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还有一个衣柜。
灵站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
然后,她摇了摇头。
“怎么?不喜欢?”苏默问。
“太……太大了。”
灵缩了缩脖子。
“而且太亮了。没有安全感。”
“那你想住哪?”
灵没说话。
她吸了吸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
然后,她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向走廊尽头。
那是……二楼的公用卫生间。
苏默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
灵推开卫生间的门,看着那个洁白的马桶,还有那个有些狭窄的淋浴间,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就像是流浪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故乡。
“老师!”
她转过头,双眼放光。
“我可以住这里吗?”
苏默:“……”
“不行。”苏默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灵委屈地对手指,“这里很舒服啊,又阴凉,又潮湿,而且还有水声……我在马桶盖上铺个垫子就能睡……”
“因为我是个正常人,我半夜也是要上厕所的。”
苏默扶额。
“想象一下,我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来上厕所,结果一掀开马桶盖,看见你在里面睡觉……我会萎的,真的。”
灵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总之,厕所绝对不行。”
苏默把她从卫生间里拎出来。
“你要是觉得房间太大,我可以给你在房间里搭个帐篷,或者弄个那种带帘子的上下铺。但绝对不能睡厕所,这是底线。”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
最终方案确定:灵住在客房,但苏默允许她在床底下铺一张毯子睡,因为那里“比较黑,比较挤,有安全感”。
苏默看着钻进床底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灵,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都招了些什么员工啊。
一个强迫症杀人狂,一个社恐床底怪。
……
晚饭时间。
餐桌上的气氛很诡异。
苏默坐在主位。
绯剪坐在左边,灵坐在右边。
桌子中间放着一大盆红烧肉。
不得不说,绯剪的刀工确实是神级的。每一块肉都被切成了绝对完美的正方体,连肥瘦比例都惊人的一致。
“吃。”
绯剪夹起一块肉,直接塞进苏默碗里。
动作霸道,不容拒绝。
“谢……谢谢。”苏默埋头干饭。
灵捧着一个小碗,里面装着白米饭。
她不敢夹菜,只是偷偷地瞄一眼那盆肉,然后迅速低下头扒一口饭。
作为怪谈,她们其实不需要进食。
但被系统收容赋予实体后,她们保留了味觉,而且吃人类的食物能恢复能量(虽然灵现在主要是靠苏默的“好感度”活着)。
“你也吃啊。”
苏默看不下去了,用公筷给灵夹了一块肉。
“谢、谢谢老师!”
灵受宠若惊,刚想把肉送进嘴里。
“咔嚓。”
旁边传来一声脆响。
绯剪手里的筷子被她硬生生折断了一根。
灵的手一抖,肉掉在了桌子上。
“哎呀,筷子质量真差。”
绯剪面无表情地扔掉断筷,重新拿了一双。
她瞥了一眼灵,淡淡地说道:
“小孩子少吃点肥肉,容易消化不良。而且,你今天的地还没拖吧?”
“我……我现在就去拖!”
灵吓得饭都不敢吃了,放下碗就要往外跑。
“坐下。”
苏默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声音不大,但很有威慑力。
两个女人(女鬼)同时僵住了。
苏默叹了口气。
他夹起那块掉在桌子上的肉(三秒原则),放进自己嘴里,然后又分别给绯剪和灵各夹了一块。
“吃饭就好好吃饭。”
苏默看着绯剪,语气严肃。
“灵是家里最小的,你要有个当姐姐的样子。要是再吓唬她,扣你工资。”
绯剪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心地低下头,戳着碗里的肉。
“知道了……老板偏心。”
“还有你。”
苏默看向灵。
“你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当受气包的。饿了就吃,想吃什么就说。在博物馆里,除了我,没人能命令你。明白吗?”
灵愣住了。
她看着碗里的那块肉,眼圈突然红了。
以前在学校厕所里,从来没有人给她夹过菜。大家只会给她扔废纸、扔粉笔头。
“嗯!”
她用力点了点头,把那块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掉眼泪。
“好吃……呜呜呜……真好吃……”
绯剪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灵,眼神里的敌意稍微消散了一点。
“切,爱哭鬼。”
她嘟囔了一句,然后看似随意地把盘子里最大的一块瘦肉夹到了灵的碗里。
“别哭了,鼻涕流进饭里很恶心。赶紧吃,吃完了去洗碗。”
灵呆呆地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又看了看别过头去一脸傲娇的绯剪。
她破涕为笑。
“谢谢绯剪姐姐!”
苏默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虽然有点吵,有点怪。
但这种充满烟火气的感觉……似乎也不赖。
……
吃完饭,灵很自觉地去洗碗了。
绯剪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虽然手里拿着遥控器,但眼神一直飘向厨房。
苏默走到二楼展厅,准备检查一下那面镜子的情况。
刚走进房间,他就感觉到一股怨气。
镜子鬼正缩在镜面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看到苏默进来,它立刻在镜面上浮现出一行血字:
【老板!我要投诉!】
【刚才那个新来的双马尾!她太可怕了!】
苏默挑了挑眉。
“灵?她怎么了?她不是挺胆小的吗?”
镜子鬼的字迹变得扭曲,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
【她刚才路过这里,想进来照镜子整理头发。】
【我本来想按照惯例吓她一下,就变了个眼球掉出来的鬼脸……】
【结果!结果她……】
“她怎么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数学卷子!】
【她贴在镜面上,问我这道几何题怎么解!】
【她说如果不解出来,就把我当成草稿纸算验算过程!】
【她是魔鬼吗?!我只是个没上过学的镜子啊!】
苏默:“……”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恐怖的镜子鬼刚露脸,就被一张密密麻麻的数学卷子糊了一脸。
然后灵一边阴森森地笑着,一边用红笔在镜面上疯狂列算式。
确实。
对于学渣来说,这比任何鬼故事都要恐怖。
“咳咳,辛苦你了。”
苏默拍了拍镜框表示安慰。
“以后习惯就好。对了,如果你能帮她解题,说不定她就不烦你了。”
镜子鬼:【……我想辞职。】
“驳回。”
苏默转身离开。
“好好干,明天周末,可能会有大生意上门。”
窗外,月光洒在博物馆破旧的招牌上。
虽然只有三个员工(还有一个是物品),虽然依然负债累累。
但这间异常收容所,终于开始有点像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