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阴。
宜出行，宜祭祀，宜见鬼。
苏默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捧着一杯枸杞茶，看着门口那块被雨水冲刷得更显破败的招牌。
虽然是周末，但毕竟这地方太偏，一上午只来了几只野猫。
“老板，地拖完了。”
灵穿着一套很不合身的小号围裙（那是苏默用旧床单改的），手里提着比她人还高的拖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汇报。
她的脸上蹭了一块灰，双马尾有点乱，看起来像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
“嗯，不错。”
苏默看了一眼光可鉴人的地板——甚至连木纹都被擦得有些模糊了。
这孩子实诚，让她拖地，她是真的往死里拖，恨不得把地皮都刮掉一层。
“去休息会儿吧，镜子那边不用擦了，它最近有点自闭。”
灵乖巧地点点头，刚想钻回桌子底下。
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家人们！看到没有！就是这儿！”
一个染着黄毛、举着自拍杆的年轻男人大声嚷嚷着走了进来。
他对着手机屏幕，表情夸张：
“这就是最近传得很火的那个‘午夜博物馆’！听说吓尿了好几个高中生？切，虎哥我今天就来给家人们打个假！什么灵异体验，全是科技与狠活！”
【弹幕：虎哥威武！】
【弹幕：这破房子看着还没我家厕所大，能有什么鬼？】
【弹幕：坐等主播被吓哭。】
被称为“虎哥”的主播瞥了一眼弹幕，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走到柜台前，把自拍杆往桌上一架。
“老板！买票！我要通关挑战！”
苏默放下茶杯，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
这种人他见多了。为了流量连命都不要的作死小能手。
“五十一位，不打折。”苏默指了指二维码。
“五十？你怎么不去抢？”
虎哥虽然嘴上抱怨，但为了节目效果还是爽快地付了钱。
“家人们，看到没，这老板心真黑。待会儿要是没点真东西，我直接打315投诉！”
就在这时，虎哥的摄像头无意间扫过了柜台旁边的阴影处。
【弹幕：卧槽！美女！】
【弹幕：这腿！这腰！这还是人类吗？】
【弹幕：主播快把镜头移回去！】
虎哥一愣，顺着弹幕的指引看去。
只见绯剪正靠在楼梯口的柱子上，手里拿着一把指甲刀，正在……修剪自己的指甲。
即使只是穿着那件白衬衫和牛仔裤（苏默新买的），那种高冷禁欲又危险的气质依然瞬间秒杀了直播间里的所有网红滤镜。
虎哥眼睛亮了。
这可是流量密码啊！
他立刻凑了过去，把摄像头怼到绯剪面前。
“美女！你是这儿的员工吗？长得真标志啊！有没有兴趣来我不直播间客串一下？我有五十万粉丝……”
绯剪抬起头。
那双桃花眼冷冷地盯着那个黑洞洞的摄像头，又看了看虎哥那张凑得太近的大脸。
“吵死了。”
她轻声说道。
手中的指甲刀“咔嚓”一声。
虽然只是修剪指甲，但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杀气，让虎哥手里的自拍杆猛地抖了一下。
【弹幕：！！！】
【弹幕：这个眼神绝了！好飒！】
【弹幕：主播你离远点，我感觉小姐姐想刀了你。】
“咳咳……美女挺有个性哈。”
虎哥感觉后背有点凉，讪讪地退了回来。
他转头对苏默说：“老板，你这员工培训得不错啊，这‘高冷人设’立住了。”
苏默微笑着收起那五十块钱。
“过奖，她是本色出演。二楼是展区，祝你玩得愉快。”
……
虎哥拿着自拍杆，大摇大摆地上了二楼。
“家人们，咱们现在进来了啊。这楼梯踩着咯吱咯吱响，肯定是故意弄的音效，老套路了。”
他推开第一展厅的门。
昏暗的烛光，黑色的镜子。
“就这？”
虎哥一脸失望。
“一面破镜子？连个BGM都没有？老板也太抠了吧。”
他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整理了一下发型。
“喂，听说这镜子能照出鬼？来来来，给爷笑一个！”
镜子毫无反应。
虎哥更来劲了，他伸手拍了拍镜面。
“怎么着？坏了？还是没电了？我就说这世上哪有鬼，全是……”
话音未落。
镜面上突然浮现出一行红色的字迹：
【滚。】
字体扭曲，像是用鲜血淋上去的。
虎哥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卧槽！这投影技术可以啊！从哪投出来的？”
他四处张望，试图寻找投影仪。
但镜子里的表演还没结束。
那行字慢慢消失，紧接着，一张惨白浮肿的脸从镜子深处浮现出来。
那张脸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扑上来吓人，而是……表情极其痛苦。
它的嘴里咬着一支笔，眼眶里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的墨水。
在它旁边的镜面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复杂的几何公式。
【已知函数 f(x) = x^3 - 3x + 1……】
鬼脸一边流泪，一边在旁边写下：
【解：令 f'(x) = 0，得 x = ±1……呜呜呜太难了……】
虎哥：“？？？”
直播间观众：“？？？”
【弹幕：哈哈哈哈哈哈卧槽！】
【弹幕：这鬼在做数学题？】
【弹幕：硬核！太硬核了！这年头当鬼还要考研吗？】
【弹幕：这特效牛逼啊！居然还是动态交互的！】
虎哥也懵了。
这剧本不对啊！
不应该是恐怖片吗？怎么变成在线教学了？
“这……这是什么行为艺术？”
虎哥结结巴巴地问。
镜子里的鬼脸猛地抬起头，那双流着墨水的眼睛死死盯着虎哥。
它似乎被打扰了思路，非常暴躁。
镜面突然像水波一样炸开。
一只苍白的手直接从镜子里伸了出来！
那只手没有抓虎哥的脖子，而是抓住了他手里的自拍杆。
“把……把这道题……抄下来……”
阴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抄不完……不许走……”
那只手的力气大得惊人，虎哥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断了。
那种冰冷、滑腻的触感，绝对不是什么特效或者道具能做出来的！
“真……真的？！”
虎哥的脸瞬间白了。
他拼命想把手抽回来，但那只鬼手就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家人们！救命啊！这手是真的！它在吸我的阳气！”
虎哥对着镜头惨叫。
但直播间的画风却完全跑偏了。
【弹幕：演技炸裂！】
【弹幕：虎哥这表情绝了，奥斯卡欠你一个小金人。】
【弹幕：这道具手做得真逼真，还能动？这是机械臂吧？】
【弹幕：那个鬼的声音也是声优配的吗？听着好带感！】
没人信。
大家都以为这是虎哥和老板串通好的一场大戏。
就在虎哥快要吓尿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那个……打扰一下。”
灵探进一个小脑袋。
她手里拿着一块抹布，看着那个正抓着虎哥不放的镜子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镜子先生，老师说……不可以强迫客人做题。而且你把墨水弄到地板上了。”
听到“老师”两个字，那只鬼手猛地哆嗦了一下。
它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比如苏默的扣工资威胁，或者绯剪的剪刀）。
“嗖”的一声。
鬼手缩了回去。
镜面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行淡淡的水渍：【对不起，我错了。】
虎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刚才那种窒息感还没消失，他惊恐地看着门口那个只有一米五的小女孩。
“你……你是谁？”
“我是保洁员。”
灵眨了眨大眼睛，走到虎哥面前。
“叔叔，你的脚印把地板弄脏了。还有，你刚才流了很多汗，滴在地上了。”
她举起手里的拖把。
“可以让一下吗？我要拖地。”
虎哥还没来得及说话。
只见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拖把，在灵的手里突然舞出了一道残影。
“唰——”
拖把头精准地擦过虎哥的裤腿，将地上的汗渍和脚印瞬间抹去。
但这还没完。
因为灵有点强迫症（被绯剪传染的），她觉得墙角的一块灰尘也很碍眼。
于是，在直播间五万人的注视下。
这个穿着围裙的小萝莉，突然双脚离地，整个人违反重力规则，直接横着站在了墙壁上！
她像只蜘蛛一样，在墙壁上如履平地，手中的拖把飞快地清理着天花板上的死角。
虎哥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脱臼。
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镜头正好对着天花板上的灵。
【弹幕：？？？？？？】
【弹幕：威亚？这是吊威亚了吧？】
【弹幕：可是我看了一圈没看到钢丝啊！】
【弹幕：这小妹妹是杂技团出来的？核心力量这么强？】
【弹幕：我就说这是剧本！但这技术含量也太高了吧！这得花多少钱？】
灵清理完天花板，轻盈地跳回地面。
她捡起地上的手机，还很贴心地用抹布擦了擦屏幕（虽然抹布有点脏）。
“叔叔，你的手机。”
灵把手机递给还在怀疑人生的虎哥。
“以后不要随地乱扔垃圾哦。不然……”
她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纯黑色，嘴角裂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声音变得空灵而阴冷：
“……我就把你塞进马桶里冲掉。”
这只是花子的一句日常玩笑话。
但在虎哥眼里，这就是死亡预告。
“啊啊啊啊啊！我不玩了！我要回家找妈妈！！”
虎哥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抓起手机，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房间。
他甚至不敢走楼梯，直接从二楼的栏杆翻了出去（幸好不高），摔在了一楼的沙发上，然后像个疯子一样冲出了大门。
……
大厅里。
苏默看着那个狼狈逃窜的背影，淡定地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
“欢迎下次光临。”
他拿起手机，点进了刚才那个直播间。
虽然主播跑了，但直播还没关。
黑屏的直播间里，弹幕已经炸了。
【弹幕：这就演完了？虎哥跑得太快了吧？】
【弹幕：刚才那个小妹妹最后那个表情绝了！特效满分！】
【弹幕：这家博物馆在哪？我要去打卡！我要看那个会做题的镜子！】
【弹幕：我也要去！那个前台小姐姐是我的！】
【弹幕：礼物刷起来！这才是良心鬼屋啊！】
一连串的火箭和游艇在屏幕上刷屏。
苏默看着后台不断上涨的关注度和搜索量，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宣传费省了。”
此时，绯剪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空荡荡的大厅。
“那个吵闹的家伙走了？”
“走了。”苏默心情很好。
“他刚才想拍我。”
绯剪有些不爽地摸了摸剪刀。
“下次这种人，我可以剪掉他的镜头吗？”
“镜头可以剪。”
苏默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但记得，别剪断了网线。毕竟……这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
这一天，午夜博物馆在江海市的灵异圈子里，彻底火了。
只不过，所有人都以为，这里拥有的，是世界顶级的全息投影技术和一群演技爆表的特型演员。
只有苏默知道。
这真的只是一个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让S级厉鬼出来卖艺的辛酸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