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发生的种种,简直离谱到让我怀疑自己的精神是不是出了问题。
先是梦里撞见个来路不明的少女,紧接着又在海边碰到了只有我能看见的她。
好不容易接受了她是神职者的设定,转头竟连神明本尊都见着了。
更离谱的是,这位神明居然是个小萝莉,此刻,祂正蹙着眉头,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吩咐我。
“喂,你就是桐谷彻吧?”
稚嫩的声线响起,神明的视线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是……是我……”
被神明直勾勾盯着的滋味,远比想象中要煎熬。毕竟对方可是神明啊,说不定我刚才腹诽祂“萝莉”的心思,早就被祂扒得一干二净,正琢磨着怎么清算我呢。
我拼命压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却没察觉到眼前的萝莉神明不知何时已经瞬移到了我身边。
“放心啦,我才不会随便清算人……不过啊,对神明大人用‘萝莉’这种词,可是大大的不敬哦。”
我用余光偷偷一瞥,只见祂抱着胳膊,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底却藏着几分愠怒。
“呃……咳、咳咳!”
我被呛得半天说不出话,只能像根木桩似的杵在原地,浑身僵硬。
“我有点事要找你聊一聊,麻烦你跟我来一下。”
祂一本正经的对我说道。
“放轻松,头晕是正常现象。”
下一秒,祂不由分说地攥住了我的手腕。我甚至来不及挣扎,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再睁眼时,周遭已然换成了一片幽深茂密的树林。
“这是……什么地方?”
陌生的林莽裹挟着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心头霎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慌。我强忍着空间跳跃带来的眩晕与恶心感,撑着身旁的树干勉强站直,声音发虚地向祂发问。
“唔,好像叫冰岭来着……记不太清啦,只是随便挑了个能安安静静说话的地方而已。”
祂歪着脑袋思索了两秒,随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轻描淡写地答道。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睛瞪得像铜铃。
冰岭?那地方离神谷足足有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吧!?
究竟是多要紧的话,非要特意跑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来说?难不成……祂果然还是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偷偷把我处理掉吗?
“所以我都说了!不会处理你的!你这家伙胆子怎么那么小啊!”
稚嫩的吐槽声在耳边炸开,我被吓了一跳,愣了愣神,下意识地看向祂的方向。
“那……您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事?”
我定了定神,试探着开口询问。
“请你带小渚走吧!”
祂突然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郑重得不像话。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小渚是谁?”
我被这没头没脑的请求弄得一头雾水。
“嗯?那孩子还没跟你做自我介绍吗?”
祂眨了眨眼睛,脸上浮起几分哭笑不得的神色。
“就是刚才跟你在海边待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啊,她的全名是汐见渚。”
哦,原来是她啊。
汐见渚……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个样子的。
真是个像海潮一样温柔又好听的名字啊……
“喂喂,关于名字的感想可以等会儿再慢慢回味啦,我现在要说的可是超级重要的事情哦。”
我猛地回过神,只见眼前的神明正抱臂站着,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眼神里满是揶揄。
我尴尬地连连点头,脸颊微微发烫。
差点忘了,这家伙可是能直接看穿我脑子里的想法的。
“这句我也听得一清二楚哦。”
俏皮的声音又一次精准地戳穿了我的内心吐槽。
“好啦,闲话少叙,说正事。”
祂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表情一点点变得严肃起来,澄澈的眼眸里漾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桐谷彻,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玩笑……”
“请你……带小渚离开这里吧。”
“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我怔怔地看着祂,心脏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面对眼前这位身形娇小、却承载着神明之姿的存在,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几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祂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目光越过我的肩头,飘向密林深处雾霭沉沉的远方。
那片林子静谧得可怕,只有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衬得祂的语气愈发满是怅然。
“我希望你带她走,带她去看看,现在的外面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这孩子已经以我的神召者的身份,兢兢业业地守护了神谷数百年了。”
说到汐见渚时,神明的眉眼间像是被春风拂过,缓缓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那笑意里没有丝毫神明的威严,只有纯粹的赞许与珍视,仿佛在说起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珍宝。
“那您为什么突然想让她离开?”
我忍不住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不解。
“她要是走了,神谷的安宁又该由谁来守护?这里可是她守护了几百年的地方啊。”
“是啊,要是一切都还好好的,我怎么舍得让她走呢。”
神明又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像羽毛般落在风里,慢悠悠地散开,语气里染上了几分挥之不去的怅然。
祂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平复心底的情绪。
“你应该知道,她当年是得了重病,走投无路,才求着成为神职者的吧?”
我点了点头。
白天在海边时,汐见渚曾断断续续提过几句,说自己年少时命悬一线,是神明的恩赐让她得以延续生命。
祂见我知晓,便继续说道,声音轻缓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一字一句都敲在我的心上。
“即使成为神职者,也不代表着她就能以这种方式永远生存下去。你要明白,这世间的一切,终究是有期限的。”
“神明和神职者的身体,和人类不一样,是靠一种名叫神力的力量支撑的。这种力量很神奇,它会凭空出现在我们的身体中,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能源,维持神体的存在。”
“可现在,她的神力已经衰弱到快要维持不住神体的地步了。”
祂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忍。
“神力一旦彻底消失,她的身体也会跟着彻底消散——也就是说,她会死。就像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一样。”
“我实在不忍心,”祂的眉头紧紧蹙起,澄澈的眼眸里漫过一层淡淡的阴霾,那阴霾像是化不开的雾。
“让我最珍视的助手,直到生命燃尽的最后一刻,都被困在这个闭塞的小村子里,无声无息地、孤独地消散啊……”
“您就不能帮帮她吗?”
我急忙追问,心头涌起一丝急切。
“您可是神啊!既然是您赐予她神力,难道就不能再帮她保存一些,让她能继续维持神体吗?”
“要是我能做到的话,又怎么会来拜托你这个凡人呢。”
神明侧过头,瞥了我一眼。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对汐见渚的惋惜,有对现状的无奈,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无力,像被乌云遮住的月光,黯淡了几分。
“很遗憾,如今已是末法时代。”
祂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沧桑。
“天地间的神力稀薄到了极致,稀薄到连空气中都几乎捕捉不到一丝一毫。就连我,都快要无法保证自身的神力供给了。”
祂垂眸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掌,五指轻轻蜷缩,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所以我才会选择以孩童的形态现身——这是为了最大限度减少神力消耗、保全自身的权宜之计啊。”
“这次带着你瞬移过来再回去,下次出现的时候估计变出颗糖果都费劲了……”
“话又说回来,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苦笑。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只用来搬过行李、煮过泡面的凡人之手,怎么可能承载起一个神召者的性命与希望?
“她自己走不也一样?说不定我跟着,反而会因为不懂神力、不辨危险,变成她的累赘。”
毕竟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没有神力,没有特殊能力,在这场神明与神召者的告别里,又能有什么分量呢?
“你当然有用。”神明的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像是早已看穿了我的顾虑。
“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看见她的人类,这一点毋庸置疑。”
祂伸出小小的手指,指了指我,“除了你,神谷的其他人,甚至外面的所有人,都看不见她的存在。没有你,她就算走出神谷,也只是一个无人知晓的透明影子。”
“而且啊,她应该也不抗拒和你一起出门的。”
说到这里,神明的眼底漾起浅浅的笑意,嘴角弯出温柔的弧度。
“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小渚露出那样开心的表情呢。”
看着祂眉眼间真切的暖意,我忽然就明白了——这位看似稚气的神明,是真的把汐见渚放在了心上,甚至比自己的安危还要在意。
“所以,这个请求,你可一定要答应。”
祂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进我的眼底,那目光里没有神明的命令,只有纯粹的托付,语气里难得带上了几分郑重。
“这段时间,就拜托你照顾我家小渚了。”
“我算过了,她大概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
祂的声音低了下去,“三个月……对你们人类来说,应该也不算太长吧?就当是陪她完成一场最后的旅行。”
那双澄澈的眸子里,竟隐隐透着一丝祈求的意味。
我沉默着思索了好一会儿。一边是素昧平生、却命运坎坷的神召者,一边是神明沉甸甸的托付与期盼。脑海里闪过汐见渚在海边安静伫立的身影,那双清澈却带着一丝孤寂的眼睛,让我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我从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带着她走,又何尝不是带着我自己走呢。
我轻轻叹了口气,终是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做,待在神谷也是无所事事。能陪她走这一程,也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神明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眼底的阴霾瞬间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感激。
“感谢你。”祂郑重地说道,语气里满是谢意。
说完,祂的左手轻轻一晃。一道柔和的微光闪过,一本装帧精美的本子便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掌心。那本子的封面是淡蓝色的,上面绣着细碎的海浪纹样,看起来格外精致。
“喏,这个给你。”她把本子递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狡黠,“这是小渚的愿望本,最多可以写下十个愿望,这些愿望你一定要完成……”
“等等等等!”我慌忙打断她,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阵不安,“这上面的愿望,我必须完成?要是没做到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我可不想因为完不成愿望,遭受无妄之灾。
神明眨了眨眼,看着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忽然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吐出两个字,语气轻描淡写,却让我浑身一僵。
“天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