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石室,迎面便撞上数人,皆是返虚境巅峰,后方更是乌泱泱一片——元婴、金丹密密麻麻,如潮水压来。
他们第一眼就看见沈绛宁怀里那只狐狸。雪色皮毛映着血与月光,颈侧一点微红像烙印般妖冶,竟让人呼吸都顿了半拍。
有人喉结滚动,指尖不自觉掐紧法诀,目光像被钉住般黏在她身上挪不开——那不是寻常灵狐,而是一眼就能认出的“极品”九尾,价值足以令宗门翻脸。
惊艳只停了一瞬,便迅速沉成贪色。众人眼底亮起掩不住的饥意,剑光与符箓却更亮:像饿狼围住猎物,恨不得当场分赃。
然而面对围剿,沈绛宁甚至没拔剑。
她只抬手一按,指尖一点黑光闪过——
几名返虚胸口像被无形利刃凿穿,连惨叫都来不及,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碎两块巨石,血雾在半空爆开。
战团瞬间一滞。
“就这。”沈绛宁淡淡吐字,唇角一挑,“呵。”
话落,她脚尖一点,抱着林清霜直接掠出战团,身形快得像一道黑色断线。身后怒吼四起,数宗修士同时追来,剑光符火交织成网,追着她的背影撕开密林。
林清霜被迫贴在沈绛宁胸前,能清晰听见她的心跳——沉、稳,却夹着一丝不该有的紊乱。那紊乱像毒火潜伏在血里,随时会翻身咬人。
“把尾巴和耳朵收起来。”沈绛宁低声道。
林清霜咬住牙,声音发涩:“我……不会。”
沈绛宁没再说话,只抱着她疾行。追兵越来越近,有人高声喝令结阵,前方林间骤亮,一面光盾横空封路,阵纹咬合,像要把她们钉死在这里。
沈绛宁终于停了一瞬。
她单臂仍稳稳抱着林清霜,另一只手在半空一翻——古弓显形,弓身漆黑,弓弦如寒星细鸣。
她没回头,抬手拉弓。
“铮——”
第一箭出,黑光如裂缝穿林而过,精准贯穿阵中一人眉心。那人还维持着结印姿势,眼神却瞬间空了,尸体直坠。
“补阵眼!”有人惊叫。
话音未落,第二箭已至。
光盾阵纹疯狂闪烁,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结阵者齐齐脸色一白,气血倒冲。第三箭不取命门,只断肩骨——阵势当场崩盘,光盾炸成漫天碎光。
沈绛宁抱着林清霜踏碎光雨而过,身形不停。
她杀得太快、太冷,像在清理挡路的影子。追兵一批批倒下,血腥味被夜风搅散又卷回,黏在喉头。
可杀到第七人时,林清霜明显感觉到沈绛宁的臂膀微微一紧。
沈绛宁呼吸忽然一滞,胸腔深处传来压抑的闷响,抬弓的手指也出现了一瞬的轻颤。
她低头,视线落在林清霜颈侧那道旧痕上。
林清霜浑身一僵:“……别。”
沈绛宁没有回应。她扣住林清霜下颌,逼她微微仰头,随即俯身咬下去——刺痛不烈,却带着令人发冷的强迫感。
林听雪睫毛剧烈颤着,脸色由苍白一点点褪成冷灰,喉间的闷哼被她硬生生咬碎,指尖却止不住发抖;痛与眩晕一齐涌上来,她的视线散开,眼眶终于盛不住,泪水无声滑过脸颊。
沈绛宁松口时唇边还残着一点血色。她瞥见那道泪痕,低下头,伸出舌头慢慢舔舐掉那滴眼泪,低声道:
“别乱动”。
林清霜咬牙,不肯发出半点软弱的声音。
沈绛宁靠这口血把毒火压下去一线,转手又利落解决了余下追兵,便准备朝秘境外遁去。
然而,雾气忽然涌起。
一道温和却冷到骨子的声音穿透迷雾:
“放下她。”
林清霜瞳孔骤缩。
——师尊顾清衡。
顾清衡立在雾谷口,袖间云纹清冷,灵压如雪山压境。那目光先落在沈绛宁身上,冷得像看一具尸体;再落到林清霜身上时,停了停,审视里带着一瞬难以言明的惊疑。
林听雪几乎是本能地挣扎起来,要从沈绛宁怀里扑出去,喉咙发紧,气息一涌,眼看就要放声呼救。
“师——”
可下一瞬,沈绛宁手臂一收,像铁箍般将她箍回胸前;另一只手更快,干净利落地捂住她的嘴,把那声“师尊”硬生生摁回喉间。
林听雪的呜咽被掌心闷住,泪意一下冲上眼眶。她拼命摇头、拍打,却只换来沈绛宁指节在她颈侧一扣——不重,却精准压在命脉处,冷意贴着皮肤渗进骨里。
紧接着,沈绛宁指尖下移半寸,点在她肩后要穴。林听雪只觉得四肢猛地一沉,像被无形的线捆住,喉咙也似被封住,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被迫靠在沈绛宁怀里,眼睁睁看着白衣身影近在咫尺,却连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魔尊。”顾清衡声音不高,却字字压人,“交出那只狐,我还能留你全尸。”
沈绛宁抬眼,冷笑薄利:“想要?来拿试试。”
顾清衡不再多言,抬手便是一剑。
剑意如一线白光从天而降,干净、正、冷,像要把夜色一分为二。
沈绛宁避得极险,剑气擦过岩壁,切开深不见底的缝。顾清衡第二剑势一转,竟直取林清霜——要先夺这九尾妖狐。
林清霜呼吸一窒。
沈绛宁眼底骤沉,抬弓以黑箭硬撼白剑,雾气被震散,岩壁龟裂。白色剑意被硬生生击偏半寸,擦着林清霜发梢掠过,削落几缕乌发。
她不再恋战,忽然抬脚,重重踏在岩壁一处不起眼的刻痕上。
刻痕亮起,谷底传来“嗡”的震鸣——断封镇。
顾清衡脸色微变:“遁阵?!”
沈绛宁借箭势逼退半步,阵纹随即铺开如黑水,将她们一并吞入裂缝。天地翻转、耳鸣炸开,追兵的喊杀被切断在身后。
再落地时,赤色山谷扑面而来。
猩红岩层、翻涌魔气、骨铃铁链。远处黑色宫阙依山而建,匾额两字如血:赤渊。
宫门内数道黑影掠出,齐声道:“恭迎尊上归渊!”
沈绛宁抬手便压住所有声音,嗓音低哑:“都退下。”
众影齐声:“遵命!”随即退散如潮。
沈绛宁目光落向阴影最深处:“阙鸢,阙翎。”
两道更暗的影子无声浮出,落地半跪:“属下在。”
沈绛宁声音冷硬:“阙翎,我受伤的消息封锁住,连高层内部也要压死——尤其暗影殿那群人。重点盯住那几个新换的侍卫。”
“对外就说我闭关。正道那边的消息传过来至少还要几天,尽力拖。”
阙翎应声:“是。”
沈绛宁把怀里的人递给阙鸢,红绡仍缠在林清霜腕间,像一道明晃晃的标记。
“带她去审讯室。”沈绛宁道,“半个时辰内,把结果送到血池殿。”
“遵命。”阙鸢答。
沈绛宁转身没入血池殿。
阙鸢起身,没有用手直接触碰林清霜,只抬指一扣,一道黑色符链飞出,稳稳缠住红绡末端,将林清霜像被牵引的“物”一样牵走。
林清霜脚下踉跄半步,却被符链猛地一拽,只能咬牙跟上。长廊魔纹如眼,骨铃声细碎,越走越冷。
审讯室比想象更干净。
四壁刻满压灵禁制,地面阵纹密得令人窒息,中央一张黑石椅,椅背与扶手嵌着环扣。阙鸢把她按坐下去,动作不粗暴,却没有半点商量。
环扣“咔哒”合拢。
冰冷贴上腕骨与踝骨,林清霜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阙鸢站在她面前,声音平直,没有情绪:“姓名,种族。”
林清霜吐字艰难:“林清霜。种族……不知道。”
阙鸢笔尖一顿,最终仍在纸上记下:九尾狐(疑)。
“境界。”
“……不知道。”
“能力。你会什么?”
林清霜沉默片刻,硬声道:“我也不知道。”
阙鸢抬手一翻,薄薄黑镜浮在半空。镜面不映人影,只映灵息纹理。镜光一扫,林清霜眉心一凉,像有什么东西试图钻进神魂。
阙鸢换晶石、换符线、换探脉之法,都没检测出什么不同。
阙鸢眼神冷了半分,绕到她身后在椅背某处一扣,禁制微亮,林清霜只觉灵台被一只手捏住,头皮发麻,呼吸都被压住半寸。阙鸢站在黑石椅前,乌金面具下那双眼冷得没有波澜。她不急着动刑,只是抬手一扣,禁制便轻轻一压
林听雪被阵纹压得脊背发直,呼吸一下一下断在喉间,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把几缕碎发黏在苍白的脸侧;她想咬住痛意,却还是漏出一声极轻的喘,眼尾被逼得发红,眸光却倔得像刀,明明狼狈得厉害,偏偏又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锋利与脆弱交叠。
她抬眼那一下,像濒死的兽忽然露出獠牙,叫人分不清是求饶还是挑衅。
阙鸢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顿,心里掠过一丝不合时宜的晃神,她立刻把那点欲望压下去,眼神重新冷硬,扣住禁制的力道加深半分,声音平直得不带温度:“果然是个狐狸精”
“整个落霞秘境闹成这样,就出了个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狐狸?”
林清霜背脊发冷,咬字道:“我醒来就被她绑走了……我只知道我的血好像能解毒,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阙鸢回到她面前,语气更冷:“果然是个狐狸精。”
林听雪胸口起伏,硬是挤出一声冷笑:“你们赤渊的人……就会这套把戏?”她猛地挣了一下,环扣发出刺耳轻响,随即被禁制压回去。
“别逼我用刑”阙鸳道。
她抬眼盯着阙鸢,直接咒骂,“有本事就杀了我!你个老妖婆——和沈绛宁一个尿性!”
话音落下的一瞬,审讯室像被无形的刀劈开。
阙鸢的动作终于停了。她缓缓直起身,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林听雪脸上,语气仍平,却比任何威胁都冷:
“……你刚才,叫了谁的名字?”
林听雪脸色骤白,才意识到自己失口。她下意识想偏头,却被禁制压得动不了,只能硬撑着把那口慌乱咽回去,嗓音发哑:“我……我……”
阙鸢没有再逼,只抬手取出一枚记录用的黑符,指腹轻轻一抹,符面浮出细微光痕。她转身走向门口,声音淡得像宣判:
“很好。你终于给出‘有用的东西’了。”
石门合拢的一刻,室内的光仿佛也被关在外面,只剩阵纹幽幽闪着冷色,像一圈圈不肯熄灭的眼睛。
林听雪被锁在黑石椅上,四肢环扣贴着骨,残余的钝痛还在识海里一下一下抽动,让她连吞咽都像刀刮。她想深呼吸,却发现呼吸声在这间石室里被放大得可怕。
太安静了。
安静到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听见血液在耳边轰鸣,听见冷汗滴在衣领上的细微声响。时间被拉得极长,每一息都像在磨她的神经。
直到——
走廊尽头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不是阙鸢那种克制的无声,而是更稳、更沉、更有压迫感的节奏,像刀鞘敲在石面上,一下、一下,逼近得不急不缓,却让人无处可逃。
林听雪的背脊瞬间绷紧,喉间发干,指尖在环扣里不受控地蜷起。她甚至不需要看见人影,就已经知道是谁——
沈绛宁。
那脚步声越近,空气就越冷,像魔气先一步渗进门缝。林听雪呼吸乱了,心跳快得发痛,恐惧像潮水从脚踝一路漫到喉咙。她想喊,想挣,想把自己缩起来,却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听着那声音停在门外。
紧接着,是指尖触到禁制的轻响。
石门缓缓开启。
沈绛宁的影子先落进来,压住她脚下的阵纹。她站在门口,目光像刀,落在林清霜被锁住的四肢、被禁制压着的灵台,以及那张仍倔强抬起的脸上。
“林清霜。”沈绛宁慢慢念出她的名字,语气冷得像要把字拆开,“现在——该我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