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装饰精美的窗棂照进屋内的斜阳让式继不由眯起了眼。
他下意识地屏息凝视着眼前着宽阔的门厅。
古朴厚重的木制屋门;铺着精美红色地毯的地板;样式活像中世纪城堡中的皇室用品,悬挂墙上散发着淡淡黄色光芒的壁灯;大宅的装潢过于古色古香,就连空气都弥漫着有别于外界的芳香。
式继看着阔别十年的故居,呆在原地。
『请您稍等片刻,我去通知秋叶小姐!』
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一般,少女提起女仆装裙摆,飞也似的朝二楼跑去。
这堪称不成体统的行为与周围环境带来的反差感,让式继目瞪口呆。
『太好了,您来了。我还担心姐姐有没有迷路呢。』
听到侧边传来声音,式继扭头看去。
又是一位红发少女站在了他的身侧。
与琥珀相比,她的面容更加冷清,给人的氛围活像一座冰山一般不可靠近。
穿着样式别无二致的女仆装,不仔细分辨的话,完全看不出她和琥珀的区别。唯一能说得上不同之处的,也就是少女系在发丝之上的那条白色丝带。
(姐姐..是琥珀的妹妹啊,她叫什么来着...)
明明对这面庞无比熟悉,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少女的名字。
『式继大人?』
少女困惑地歪头看着式继。
(嘶..怎么都想不起来...算了,直接问吧。)
『那个,非常抱歉,你是琥珀的妹妹吧?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少女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您忘了..我的名字吗——』
她的神态,活像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困惑,绝望,不知所措。
『我的名字——』
『非常抱歉!』
式继慌忙向她赔礼,
『毕竟我已经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那场事故后,小时候的记忆也已经很模糊了,真的很抱歉!』
却被少女完全无视。
『名字..我的名字..』
眼睛失去高光,她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式继的问句。
『你还好吗?』
『我的名字...呕————』
看着少女抽搐的脸颊,式继想要走上前去,她却在这时跪倒在地,哇地呕吐起来。
『哇!』
看着少女的呕吐物在精美的地毯上蔓延开来,式继被吓了一跳。而就在这时,琥珀活泼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二楼传来,
『式继先生!秋叶小姐来了!』
他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一位黑色长发,身着华丽洋装,活像一位从童话中走出的公主一样的少女,正站琥珀身后——与他阔别十年的秋叶。
『秋叶...』
他仰望着她,不由念出了她的名字。
然而,期待中的感动重逢却没有发生。
秋叶眯起双眼,视线在式继与呕吐的少女之间来回切换,最终聚焦于他身旁的少女。
准确说,是少女的呕吐物。
她不满地长呼口气,一脸嫌弃地发问:
『所以,可以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
家主的起居室。
『好久不见,式继。』
眼神凌厉的黑发少女——秋叶,率先打破沉默。
『...』
式继看着眼前的秋叶,大脑一片空白。
十年时间,她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曾经的她娇小可爱,总是黏在自己屁股后面。
如今,两人却形同陌路。
『式继?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少女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着发呆的式继。
『啊...没有,只是你和以前比,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话刚说出口,式继就已经后悔了。
因为,让她用瘦小的肩膀担起家主重担的人,让她性情大变的罪魁祸首,不正是自己吗?
『唉。』
秋叶深深叹了口气,
『人过了十年,肯定会有变化的。难道式继你认为我们会一直停留在那时候吗?』
『不,我不是这样想的。』
事到如今,式继才逐步认清了现实。
他一直只是按照自己身为兄长的期望,去设想着秋叶的现状,完全没有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
犹豫再三,式继还是决定向秋叶赔罪,
『抱歉,是我说错话了。不过,』
他清了清嗓子,
『和十年前比,你更漂亮了。』
『哼。』
秋叶冷哼一声,背过头去。
(完了,这是惹她生气了吗?)
式继的大脑疯狂运转,思考着怎样才能平息她的怒火。
『谢谢。』
然而秋叶的话语却打破了他的设想。不等式继说话,秋叶就先一步开口,
『更多奉承的话就免了。既然你回到了四季家,就要按照家族的规矩行事。』
说着,秋叶将头垂了下去,拉开抽屉,翻找着物品。
垂下的头发很是美丽,让他不由看得入迷。
『给你。』
片刻,秋叶便从抽屉中取出一本如字典一般厚重的书本,递给式继。
他接过,只见皮制的封面上,赫然用金色烤漆印刷着几个大字——
《四季家行为准则》
『请你仔细阅读,之后的行为要严格遵守上面的规矩。』
『慢,慢着,这也太厚了吧!』
看着这厚厚的书页,式继不由出声惊呼。
『我最多给你一周时间。还是说,连我都能办到的事,你办不到吗?』
秋叶双手抱胸,斜视着式继。
『这..』
式继哑然,只得慌忙转移话题,
『把我喊回来的决定,是父亲做的吗?』
『是我做的。顺带一提,寄住在家里的亲戚我也全部赶走了。现在住在这个宅邸的,只有我们和保障我们生活起居的最低限度人手而已。』
式继无奈地笑了。
(想也知道。父亲那种人,怎么会——等等,她刚刚是不是说出了什么惊人的事!?)
『你说你把那群亲戚全部赶走了?』
『没错。反正只是一群依靠父亲的恩泽慵懒度日的蛀虫罢了。没有他们在的话,式继你也会更轻松一点吧?』
『不,不是我轻不轻松的问题,你这样独断专行,家族会议上不会被人弹劾吗?』
自见面以来第一次,秋叶的语气产生了些许变化,
『我不需要式继你关心。现在四季家的家主是我,而你身为四季家的长子,就是四季家的财产,也就是说——』
她顿了一下,
『你是我的财产,我有权力安排你住在哪里。』
(这明显是在岔开话题吧!)
式继不敢出声吐槽,只得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可一周的时间,就要完全学习这本厚厚的准则,完全做不到啊!』
『啧。』
秋叶扭过头来,直视式继,
『我最多给你一个月时间。这样吧,翡翠——』
她拍了拍手,屋外的少女应声推开房门而入,
『我在。秋叶小姐,您有何吩咐?』
少女正是方才在一楼呕吐的双胞胎妹妹。
(对了,她的名字是翡翠啊..为什么我会忘记呢?)
明明他和秋叶,还有琥珀与翡翠姐妹,是小时候一起玩耍的伙伴。
(伙伴...我记得好像还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好像是——)
秋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我最多给你一个月时间。作为代价,就由她——翡翠侍奉在你身边,帮衬你一下吧。』
秋叶的声音丝毫没有感情的上下起伏,就好像是上级在对下级下达指示一样。
『等等,说什么帮衬,这完全就是监视啊!而且,都什么年代了,还雇佣女仆!?我无法接受这个指令!』
式继出声抗议。
『我刚刚说过了吧?你是我的财产,无权反抗我的指示。』
秋叶眯起眼睛,继续说道,
『况且..说什么不需要女仆。你会洗衣做饭吗?』
『这——』
被秋叶将死,式继一时怔住,
『总之,我不需要女仆的照看!』
『请不要让我说第三遍。你无权反抗我的命令。』
『...抱歉,我需要一点时间独处。』
式继低垂着头,不敢看她的脸庞。
『可以。你的房间还是原来那个,还记得位置吧?』
眼见式继让步,秋叶的语气也稍稍放缓。她轻轻一撩垂落脸颊的发丝,叮嘱式继,
『宅邸八点闭门,请在此之前回来。最近,市里并不太平。如果你到八点还没回来的话...』
秋叶盯着式继的眼睛,不知为何地踌躇着。
『没关系,我一定会在那之前回来的。』
式继笑着转身,朝房间门口走去。
背后秋叶的目光格外刺眼,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面向秋叶,向她深鞠一躬,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兄长,真的很抱歉。』
听到他的话,秋叶似是触电一般,浑身一颤。她低下头,想要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她被咽了回去。
过了半晌,她才挣扎着说出一句话,
『再怎么说,式继你也是四季家的血脉。如果对我抱有愧疚的话,还请式继你更加努力一些,早日融入本家的生活吧。』
『嗯。』
下楼,式继朝大门快步走去。
『式继大人?』
正在打扫卫生的琥珀抬头看到怅然若失的式继,略显诧异。
她抬头看了看秋叶的起居室所在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琥珀拉住式继,向他耳语,
『式继先生,别看秋叶小姐那样,她可是很关心您的。』
她嘴角咯出耐人寻味的微笑,悄悄从口袋中取出一样物品,塞入式继手中,
『在前家主去世的第一时间,秋叶小姐就驳斥了众人的反对意见,把您接了回来。担心您会有压力,她还遣散了宅邸的闲散亲戚。这其中的意味,请您自己也好好想想吧。』
式继接过她塞过来的物品,是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赫然是一柄装饰精美的匕首。
『这是?』
『这是前家主大人留给您的遗物。我会为您留晚饭的,要早点回来哦?』
说罢,她挤了挤眼睛,向式继示意。
『...总之,多谢了。』
式继将匕首收入口袋,向她点头致意。
随后,他推开大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