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狭小却又干净整洁的出租屋内。
『这是浴巾，你先擦一下身子吧。』
学姐把松软而又温暖的浴巾递了过来。
『抱歉，我的衣服好像和你型号对不上。』
她一脸愧疚地看着式继，
『我去给你泡杯热茶，你一定要擦干身子哦？』
『...嗯。』
看着学姐前往厨房，充满活力的背影，不知为何，式继感觉十分安心。就好像在冰天雪地之中，被人送上一捧跃动着赤红火苗的篝火一般。
赤红...？
『呕——』
碎肉与鲜血掺杂在一起，蔓延开来的景象，不由分说地又从深处浮起。
大脑发出悲鸣，胃部开始刺痛。式继干呕数次，也终究没能吐出什么东西。
毕竟，他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
『呼..哈...』
两腿一软，他从沙发跌落，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久等——式继同学！？』
端着热茶返回的学姐，在看到式继惨状的一瞬间发出了悲鸣，
『你还好吗！？快点喝口热茶缓一下吧！』
也不管式继同不同意，学姐一把将他扶起，小心翼翼地将热气腾腾的茶水送入他的口中。
如同温泉流入冰封的干涸大地一般，看着学姐焦急的脸庞，式继不知为何，自然地忘记了少女的惨状。
『..式继同学，你怎么完全没有擦干身体！？』
学姐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啊——』
他哑口无言。
『唉...』
犹豫再三，学姐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取过式继拽在手中的浴巾，开始细细为他擦拭身体，
『先说好，我没有非分之想哦？这是为了帮你擦干身体必要的行为。』
确认式继没有拒绝后，学姐解开了他衬衫的纽扣。
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白嫩到有些病态的肌肤，与他精瘦但有些肌肉的身躯。
想必对于女性来说，这是番很养眼的风景吧——
如果没有那道硕大的伤疤的话。
『嘶——』
学姐倒吸一口凉气，
『请问，这是已经痊愈的伤口吗？』
式继沿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
是一道如同被人用利器贯穿后来回搅动而产生的硕大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是。这是在我小时候，因为一场事故留下来的。』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毕竟，如果你是因为这道伤口才这样的话..』
她关心地瞥了一眼式继，
『我就只能立刻送你去医院了。』
『...』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学姐，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式继同学。』
『嗯。』
『我要出去一趟，你可以留下来看家吗？』
『可以倒是可以，但学姐，你不担心——』
『在我出去的时候，不要做奇怪的事哦？』
不等式继把话说完，学姐就已经穿好了外套，走向屋外。
咚。
大门合上。
『学姐，是个好人啊。』
式继愣愣地看着桌上的茶杯，发自内心的感慨。
他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温暖的茶水流淌在身体之中，让他莫名的安心。
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遗失的睡意竟在此时找上门来。
（我，杀了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杀了她。）
（明明和她无冤无仇。）
（应该要不了多久，警察就会找上门吧。）
（如果...）
如果在警察找上门前——
自己能够和学姐好好道个别；
自己能够再见秋叶一面；
就好了。
式继失去了意识。
...
黑。
四周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树木的轮廓，就好像有人为他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帷幕。
手指迷茫地向四周探去，反馈而来的粗糙触感反而加剧了他的恐惧。
『我在哪..』
周围不断传来各种声音，他说不上来源。
...
他穿过树木组成的夜之帷幕，大家都在森林中央的空地上等着自己。
黑，红，红。
大家都在，只是——
不知为何，大家的四肢都离开了身体，在空地上到处散落。
整个广场到处都是原油般黏稠的鲜血。
『.................你来了。』
他呆呆地看着他。
『你的眼镜呢？』
『我的眼镜？』
话语说出的同一时刻，象征着死亡的线，蔓延开来。
『是你杀了大家。』
他笑着说道。
『不，不是我...是你杀了大家才对..』
他极力否认。
『是吗？』
好像遇见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他咯咯地笑着，
『可是，我就是你啊？』
『你就是..我？』
他低头。
鲜血早已浸湿了自己的衣衫。
将大家切得四分五裂的凶器，也正被自己紧紧地握在手中。
嗒。
滴嗒。
鲜血顺着刀脊滑落地面。
『是我...杀了大家吗？』
『是你。』
『可是这样，我就违背了和老师的约定..』
违背了和那位丽人的约定——
————
『式继，你试试这副眼镜。』
她笑着为他戴上眼镜。
『嗯...总觉得有些大呢？』
镜框明显要大上几号，一个不注意就要从耳畔滑落。
『没关系，我特意做得大了些，这样你长大后也能用。比起这个——』
她关切地注视着他，
『戴上之后，你还能看见死线——看见那些红色的细线吗？』
他眨巴着眼睛，再三确认，
『嗯，看不到了！谢谢老师！』
『没关系~只是，你要和我做个约定哦？』
她向他伸出小指。
『约定..？』
『一个很简单的约定。从此以后，请你不要摘下这副眼镜。
毕竟拥有那双眼睛..对你来说，或许并非是什么好事。』
他不懂为什么，但他相信老师。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勾住了她的小指。
『嗯，我答应你！』
『呵呵..你是个好孩子呢。』
...
『我是个坏孩子吗？』
他蜷缩在空地的角落，看着散落在空地上的四肢，向他搭话。
『嗯，毫无疑问是哦？因为——
你把那位金发小姐，给切成一块一块的了嘛~』
『金发——』
红与白——血肉与骨掺杂的海洋咕噜咕噜地在他的面前冒了出来。
『所以，你就去死吧。』
他将他推入血海。
咕噜咕噜。
他吐着气泡，向海底的深处沉去。
四周好安静。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自己。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他在岸边不断地咒骂着他。
为什么？
因为自己是个坏孩子吗？
『是哦？我可找不到比你更坏更糟糕更令人作呕的混蛋了。所以——』
你去死吧。
他静静放任身体向海底沉去。
如果这样自己就能去死的话；
如果这样大家就能开心的话；
如果这样就不会有人再因此死去的话——
自己就应该沉入海底，自己就该不再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