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一无是处,并且一心想着死亡。
这样的思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想大概是记事起,对生活里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总觉得无力。我不爱世界,也不爱任何人……包括我的家人。
父母的关心像罐子里的温水,隔着玻璃摸上去是暖的,喝起来却没什么味道。他们会问我冷不冷、饿不饿、钱够不够,却从不会问我「今天开心吗」或者「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就像他们知道我近视,却从没问过我看不清远处时会不会难过。
我知道的,这样想太过矫情了。
但我感觉快要死了。
转眼十年过去,如今已经 32 岁。生活没什么激情,就连眼睛最近也累得很快,盯着东西没多久视线就发虚。以前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遇到命运不公还会说「不」,现在怎么就成了连自己都恶心的阿谀奉承之辈?
工作从来没个好的,像年轻人一样频繁换,工资自然也高不到哪去。我想这大概就是生活吧:再苦再累,闭上眼熬过去一天,第二天还是老样子,没任何改变。活着的意义,仿佛就是为他人而活。
这样的死循环,我无数次想改,可每次刚要迈第一步,脚就会胆怯地缩回来。
躺在床上,身体的温度慢慢浸暖了被单,这份舒适感让我不想动。
上了年纪的人早没了热血,以前我总跟人炫耀游戏里的成就,说自己是国服选手、天才少年,可跟同龄人比呢?他们买了车、买了房,我这点事简直丢人到家。
「如今已经是废物中年了,还天才少年,呵。」自嘲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催命似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翻了个身,不耐烦地接通。
电话那头是母亲的声音,背景里还隐约传来哭声。「喂?你今天能不能回来一下?」
「回去干嘛?有什么事情就说。」我语气不耐烦。
「就是你姐姐和她老公啊,你爸爸一个人身体不好,你回来帮忙劝劝你姐。」母亲该是听出了我的不耐烦,说话时格外小心翼翼。
「知道了...」我沉默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反正明天休息,回去看看也行。我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明明之前她怎么劝,我都会找理由推脱。
姐姐多年前是先孕再婚,一开始我对姐夫印象还行,可后来他们吵架越来越多,姐姐总把聊天记录发给母亲,里面全是姐夫的辱骂和羞辱。
「呵,真是活该。」我冷漠地嘲讽道。
家里离这里并不是很远,打个车半个小时就能到了。
「舅舅!」读高中的外甥女看见我直接跑了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腰。
才几年没见,她已经长这么大了。
「好久不见,阿莲。」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以前姐姐和姐夫忙生意,把阿莲寄托在我那住过一阵,这女孩很喜欢我,每次见面眼睛都发亮,还总在社交软件上发消息给我,有时消息多得让我应接不暇。
「你怎么不常回来看看啊!」阿莲噘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你舅舅他工作忙的很呢!你以为跟你一样每天回来就知道玩啊。」母亲从后面走过来,笑着说,却把阿莲说得有点不开心,母亲向来这样,说话像刀子,其实就是逗孩子。
看着眼前的大房子,再想想我住的那个小破公寓,我不由得苦笑。这房子是姐夫家买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沾光住进来,甚至每次来都觉得憋屈。
「不开心吗?」她拉着我的衣服,抬起头两只水灵的眼睛盯着我。
我刚想说些什么,低下头却看见她入秋的天气还穿得十分单薄,仅仅是一件短袖,不由得皱了皱眉。
「没事,快进去吧,外面凉。」我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
进到家里,母亲和姐姐去沏茶了,阿莲则是坐在我的身边眼睛总上下打量着我。
「干嘛...」感觉被盯着很奇怪,偷瞄了她那双兴冲冲的眼睛。
「嘿嘿...感觉舅舅又变帅了。」她看着我嘿嘿地笑了起来,我被说得不好意思,眼睛不敢看她,也没接话。
门被推开,弟弟和他女朋友走进来,跟我打了声招呼,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阿莲最近怎么没去玩啊?」弟弟的女朋友开口问。
「朋友最近都在学习啦,我一个人也不想去。」弟弟的女友似乎和阿莲很熟,当然在她给我发的短信里也经常听她提起。
当地有一个购物区,弟弟的女朋友就在那里上班,那的混混挺多的,阿莲好多次被缠上。
「那你怎么也不抓把劲学习。」弟弟撑着脸看着阿莲打趣到。
阿莲哼哼地笑出了声,拿起手机快速地划了划将屏幕对准了我。
「我就知道你要说!看吧!」手机里是一张阿莲双手比耶对着我的背影笑的照片...话说这是谁拍的,但挺可爱的。
我叹口气,左右划了两下,才看到她真正想让我们看的:是张成绩单,她是他们高中的年级第一。
笨蛋姐姐和高中毕业的姐夫,居然生出个年年考第一的外甥女,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哼哼!」阿莲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我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不错不错。」
当然,我以前常跟姐姐说,孩子做对了就要多夸,别让她从小自卑……这些话,其实都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是我从小渴望却没得到的东西。
「你们关系还真好啊。」弟弟看着阿莲十分黏着我打趣着。
「那当然了!亲舅舅能一样吗!」
「那我也是你亲舅舅哦。」
「那也不一样!」阿莲搂着我的胳膊,靠着我反驳弟弟,她从小时候就跟我亲,所以总感觉比起舅舅,我更像是她的父亲,平时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或者是烦恼,她都会打电话给我。
聊了一会,姐夫回来了,手里拎着两瓶好酒,满脸热络地跟我们一一问好,刚好姐姐和妈妈把饭菜端上桌。但阿莲见到他,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笑也逐渐变得很不自然。
这一瞬让我看见了过去,一见到父亲时不自觉地感到威严的压力,这是畸形的教育才会产生的。我握住她的手,挤出个笑容拉着她走向饭桌前。
饭桌上,除了因为有事回老家的父亲,大家都到齐了。其实最有话语权的还是姐夫和弟弟,对于我这样对家里没什么贡献,还老爱玩消失的人来说,没什么说话的资格。所以当他们讲话,我也只是默默地吃饭喝酒。
姐夫喝了几杯酒,脸颊很快红透,话也多了起来,一会儿说「自己是为了这个家这么辛苦没有人理解」,一会儿又拍着桌子喊「你姐嫁给我后,从没吃过苦」。
那些话像细碎的沙粒,硌得耳朵发疼。
我瞥见姐姐垂在桌下的手,指节攥得泛白,却始终没说一句话。而其他人,包括我弟弟,竟像没看见姐姐的隐忍似的,还在附和着他。
或许大家都不想管了吧?可这算什么家人?我忍不住望向弟弟,他却避开了我的视线。一阵烦躁的晕眩感涌了上来。
周围的声音渐渐变得嘈杂,我握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往嘴里倒,透明的酒液滑过喉咙时有点烧。恍惚间想起以前,想过自己也想成为有钱人,这样就不用让家里人受苦受累...可现在大家都这样停滞着,谁也提不起劲去改变。
这样下去可不行,必须保护家人啊...
「砰」的一声闷响,拳头砸在玻璃转盘上的瞬间,冰凉的玻璃渣溅到虎口,先是尖锐的疼,接着就麻得没了知觉。就连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砸下这一拳。
身旁的阿莲吓得惊呼出声,猛地站起身,手还僵在半空中,像是想拉我又不敢。
「我吃饱了。」我叹了口气,直接站了起来。
姐夫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我记得去年他也是这样,喝醉了就骂姐姐,我当时抄起椅子要砸过去,最后被弟弟和妈死死拽住了。
家人们都是十分紧张地看着我,生怕我下一步做出什么。直到我走出家门,他们才放心。
烟雾缓缓飘向天空,入秋的风带着些冷意,或许更多的是心寒吧,手中的香烟怎么也平息不了愤怒与难受。许多年前的晚上,我曾经也当着家里人的面发火,对姐姐和那个人那么快在一起感到不满,一直劝她冷静行事,但是她一意孤行...自大的说大不了离婚,大不了自己养孩子...
如今最终不能割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结局。她的任性间接毁了自己和阿莲的人生。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发火怒骂也改不了人的本性,最后只能像现在这样,蹲在路边抽烟,连叹气都觉得累。
「舅舅!等等!」
阿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急促的喘气声。我回头时,她已经跑到我面前,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巾,还有一卷用橡皮筋缠好的绷带,指尖上还沾着点我的血。
她扶着我的胳膊,大口喘着气,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鼻尖沾着的细汗,我这才注意到,她只穿件外套,还是那淡薄的衣服,肩膀还在轻轻发抖。
白天气温还在30度,入夜后转眼就到了20度以下。南方的天气一直很诡异,但她的到来,却让我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我脱去外套给她披上。
「别动!」她踮起脚,伸手抓过我受伤的手,语气比刚才硬了点,动作却轻得很,温热的指尖擦过虎口的血渍,绷带一圈圈绕上去,最后还笨拙地打了个结。
路灯一闪一闪的,我们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没说一句话。她的膝盖轻轻抵着我的胳膊肘,温热的呼吸悄悄扫过我的手背。远处的路灯下,几个晚归的人慢慢走过,脚步声渐渐远了,只剩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侧过头看她,头发垂在脸颊边,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抿紧的嘴唇。不愧是在安稳日子里长大的孩子,皮肤比姐姐细腻,眼神比姐姐亮,连生气时的模样,都带着点没被生活磨过的干净。
「你觉得你爸爸怎么样。」我先开了口,声音在夜里显得有点哑。
「是个混蛋。」
她没抬头,手指触摸着砖缝露头的小草,语气没半点犹豫,眼里却闪过一丝冷意。我抬起手,想摸一摸她的头,手到半空又停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如果是在我的童年,妈妈大概会支持我一起痛骂父亲。
可阿莲说这话时,眼里的难过比恨多,这样的恨,从来不是值得夸赞的东西。我知道,孩子恨父母,从来不是孩子的错,是家里的日子把人逼成这样的,我能做的,也只是偶尔跟她聊聊天,让她别像我一样,把恨憋在心里,最后变成对自己的厌弃。
「所以还是不结婚好啊!这样自由自在的。」我往后一躺,躺在软软的草坪上,像个耍赖的小孩似的喊着。
「那老了的时候,一个人住不会觉得孤独吗?」她也躺下来,肩膀挨着我的肩膀,声音轻轻的。
「活得没那么久吧?」我望着灰蒙蒙的天,云把月亮遮得只剩一点,仿佛就像是我人生,始终看不见些光亮。
她没再说话,学着我过去迷茫时的样子,抬起手把五指对着天空。虽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现在肯定是迷茫和难受的,像我小时候,看着电视里的孩子有爸爸陪闹,而自己却总活在父母的威严中,独自一个人玩弄着石头。
「那我希望能陪着舅舅一直活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沙哑。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开始懂事了,早就看透了这个槽糕世界的本质,不如去死了。」手刚触摸到她头顶,忽然就被甩开。
「怎么能!」她突然坐起来,声音提高了点「死了就...死了什么也没有了!」语气中却藏不住发颤,我转过头看她,她的眼睛红了,咬着嘴唇,像在忍着什么。
我的日记总这样写着:我的世界满是阴霾,从来没有一件好事落在我身上,而我期待的唯一好事是,死亡。而她的回复是:那我就要成为你身边的那一件好事。
我当场还发脾气,质问她为什么偷看我笔记,还要在上面写那些字。
「你什么也不懂。」
「你为什么总是要拿这样的话来压我?」
「....」我没吭声,只是表情此刻抑制着愤怒,我从来不觉得谁能改变我,我只觉得这些关心都是徒劳,不过是他们为了自我满足的虚情假意。
她突然俯下身,双手抓住我的衣领,膝盖跪在草坪上,眼泪「啪嗒」一声滴在我的镜片上,模糊了我的视线。
「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没喊得很大声,悲伤与话语断断续续地脱出口:「总...总是想死,总是说一堆自己没人在意的话。」
「外婆在意你...小舅舅也在意你,外公也在意你,我!我也在意你啊!」
她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啜泣,眼泪落在我脸上,冰凉的,像夜里的小雨。如果我对家里人说我想死,他们只会觉得我是压力大,但她知道,我是想解脱。
「你什么也不懂啊...」我还是重复着一句话,我无法反驳,更不想反驳。
只是失望...失望她为何对我如此的好,我却什么也无法改变。痛苦不会因为他人的哭泣而改变,数年来的求而不得、渴望、期待在一点点被生活的艰辛所磨灭,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此....对于她的大哭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感触,反而厌倦了。
她的身体很轻,稍微一推,她就坐在了草坪上,她挣扎着的站起来,还是像刚才一样拉住我的衣角,生怕我下一秒消失似得。
「舅…」她喊了我一声,声音软得像棉花,没了刚才的气性。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与家人一样关心我,希望家庭美满,渴望关爱、渴望期待。只是我觉得大家都像是枷锁一般束缚着我的向往,我的生活...如果不是他们的牵挂,我早就可以去死了。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无非就是一个不愿意改变现状,接受自己人生失败,想要以了无牵挂自杀的中年懦夫。
我抬起头,看着阿莲的眼睛,看了很久。她的眼睛里还含着泪,睫毛湿湿的,像沾了露水的草,里面映着我的影子。
「你真的很烦人...」比起愤怒的谩骂,岁月早已消磨了我的脾气,在丧失理性前能克制住自己的言语。
在那之后我没有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好悲伤好悲伤,仿佛一切都消失了似得。
这里离以前住的老房子不算远,我站起来,凭着小时候的记忆往那边走。夜里的风很凉,吹在脸上像冰,路边的田野里,飘来泥土和稻草的味道,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田野边的破房子还在,墙皮掉了大半,窗户也破了,小时候我总绕着它走,怕里面有鬼,现在却觉得,鬼也比活着轻松。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一栋破楼前。这里原本是家砖厂,早就倒闭了。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那时候父母总是在劳作,我除了早晚饭,基本见不到他们。或许家家都是这样吧,或许也不是……
我只是想死,或者,回到小时候,重新开始。
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一扇破门前。里面充斥着我的青春与时间的回忆,不论是小时的厌学、长大的恋爱、社会踏入的第一步…全部都由这开启。而如今,仿佛就像是故意让我回到这一般。
我没忍住,蹲在地上,双手捂着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哭的时候没出声,只有肩膀在轻轻抖,我害怕自己的声音会击碎我的懦弱,我害怕别人会指责我,我害怕...我的人生一望无际的痛苦。
「舅舅...」 身后传来阿莲的声音,带着点犹豫,我猛地回头,她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刚才的绷带,我脸上的眼泪还没干,连灰尘沾在脸上都没察觉,这副狼狈的样子,全被她看见了。
不过她却笑着,并不是嘲笑...而是笑着。
「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感受,这是您经常说的话,但每个人也是会哭的,舅舅常说小时候过后自己从不会哭呢。」她慢慢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月光从破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脸上,她歪着头,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
她递给了我纸巾,不知是该接还是不接,手悬在半空犹豫了半天。
「所以啊,舅舅。」
「你一定要活着,找到自己的归宿。」
找到自己的归宿...这句话,让我无法否认,我想要一个以自己开始的家庭。
「归宿,不就是家吗?我有家哦。」我笑了笑最终还是接过纸巾,擦掉泪水和灰尘。
「不是的!」她脸突然红了,连忙别过头,手还攥着衣角,嘴角却翘了起来,声音也小了点「我指的是……是你和另一个人,一起组建的家,有你喜欢的人,有你想守护的东西……那样的家。」
「噗,你这台词跟动漫里学来的吧?还是个小屁孩啊。」我笑骂一句。她脸红的样子很可爱,让我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
这才注意到,她的拖鞋不见了,光着脚站在满是石子的地上,脚底沾了点泥土,刚才我跑的时候没回头,没想到她居然光着脚追了这么远。
「痛不痛。」我指着她的脚,声音软了点。
「不疼啊!还蛮好玩的呢。」她连忙把脚往后缩了缩,笑着摇头,可笑容有点僵硬。
「你这一点跟我一样倔强。」我在她面前蹲下身,她先是愣了一会,随后开心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扑了上来,抱着我的脖子。
我记不清上次背她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她刚上小学,在公园里摔了跤,哭着要我背,到现在虽然也哭了但...阿莲也长大了啊,或许是我一直没变。
回家的路上,她还是那么热情不断地跟我搭话,虽说不怎么擅长聊天,但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
只是不知为何,眼皮越来越重,脚步也越来越沉,连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越来越困……越来越困……
好困啊...
「阿莲!」姐姐的声音在远处大喊,身旁的女孩在哭泣,一双温柔的双手握在我的脸上,沉重的呼吸声竟盖过了人声。而我身体怎么也动不了,意识十分模糊,想要起身却没有一点力气。
恍惚中,我能看见路灯上的飞蛾染着红色,能看见模糊的月亮化为光圈,能看见指尖的灰尘像是精灵扑翅的粉尘。却唯独看不清面前女孩的脸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切都好奇怪……像在做梦,又像在回忆,连身体的感觉都变得不真实。
「舅舅!舅舅!」阿莲的呼喊声让我感到了些许的安心,为什么呢?
我们不是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吗?
别骗自己了。
眼角的泪水混着伤口渗出的血,一起滑了下来。
原来...没有跑向破房子的中年人,没有在破楼前痛哭的中年人,没有因看见笑容而感到温暖的中年人,只有一个躺在地上、四肢扭曲、连呼吸都快没了的中年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幻想有人能理解我、幻想我曾经想要为家人勇敢一次、幻想家人能理解我...
我究竟是怎么死的呢?大概是对阿莲说狠话的时候,遭了报应吧?那女孩受了刺激,不顾一切冲到了马路上,原本大半夜没什么车的乡下,偏偏有一辆车疾驰过来……
眼看就要撞到阿莲,我推开了她,而自己却被卷入了车底。
哈哈...太倒霉了吧。
不过,阿莲没事真是太好了。
身体沉得像灌了铅,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姐姐的喊声、阿莲的哭声,慢慢变成了嗡嗡的响,最后连嗡嗡声都没了。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全身像是被打了麻药,动弹不得,只有意识是清醒的。小时候总以为人死后灵魂会飘出来,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身体。扯淡,根本没有,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竟再次传来了声音,遵循着声音的源头,意识仿佛化作一个躯体,想要奋力冲向那一头。然而对面的气味是腥臭的,声音是令人聒噪的、身体是冰冷的。
与我擦肩而过的「东西」,带着一股浓重的痛苦——他看起来很难受。
然而一段声音猛然的闯入我的脑中,充满了威严:
灼眼的烈阳终将会照向大地的众生,怜爱的圣母蒽拉芙为这世间的灵魂注以真挚的爱。
我们都是母亲的孩子,而母亲的母亲是蒽拉芙的孩子...
当黎明绽开时,寄宿着新生。
当烈阳落幕时,给予了来生。
当黑暗来临时,注定会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