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林妙妙现在还有意识的话,一定会后悔。
后悔自己那个良夜走入迷雾之中;
后悔自己为了找猫进入废弃医院;
后悔自己喝下白毛萝莉昏睡红茶。
但是此刻,意识不清的她只能麻木地被迫看着。
看着洁白稚嫩的小手对她“动手动脚”,与她“唇齿相交”。
在意识沉没前,轻飘飘的小女孩声音传来:
“好啦,猫猫处理完毕,而我呢,也终于可以美美地开始写报告啦。”
在悉悉索索的纸笔摩擦声与轻哼声中,林妙妙原本的身躯彻底转变。
-----------------
“嘿,你,终于醒了”
身穿透明塑料实验服的娇小身影头也不抬,一边检查,一边说道。
撑开眼皮,用强光照射;将手伸进她嘴里,看了看牙齿,命令“咬”;冷不防用橡胶锤敲击膝盖——林妙妙感觉自己成了宠物店里待售的动物。
等等,宠物?
她不禁检查起自己的身躯,手指多出了粉红色的肉垫,脸上多出了几道胡须,而自己的耳朵,居然……长到了脑袋顶上?还变得毛茸茸的?
这时,她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物体缠绕着她的大腿,让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抓去。
“嘶——疼!”
那竟是她的尾巴。而指尖不知何时探出的利爪,已在尾尖上留下了一道白痕。
“好笨。”
白毛萝莉头也不抬,在手中的笔记上唰唰写着。
“你是……”
话音未落,舌头却被控制了。
“战斗测试。”
战斗?林妙妙懵了。
她一个好不容易内卷考上東都電機大学的乖乖大学生,自然没学过打架这种不纳入考试的科目。
可对方已欺身而上,拳头带着风声直扑面门。
死亡的预感扼住喉咙,可身体却自己动了。
她猛地向后弹跃,使出超出人类极限的后空翻,四肢如猫般轻盈地落在了书架上。
脊椎自然而然地弓起,浑身毛发倒竖,尾巴炸成平时的两倍粗,喉间溢出连她自己都陌生的、低沉的威吓声:
“哈……哈……”
此刻她全想起来了,眼前看似人畜无害的白毛萝莉,其实是个根本不是人的变态。
不对,萝莉的三点也只沾了一半啊!
“对,就是这样。”白毛萝莉停下动作,眼睛微微发亮,像看到了满意的数据,“和那只黑猫……一模一样。”
“小黑!?”
林妙妙正要发问,舌头却再次僵住,只能死死瞪着对方,用那双新生的、属于猫的竖瞳。
白毛萝莉的阴影愈发笼罩,林妙妙的脊背愈发拱起,大战一触即发。
“嘿嘿嘿。”
白毛萝莉发出一阵坏笑,左手在身后藏起。
林妙妙已经做好了躲避攻击的准备。
“喵!”
林妙妙一个飞扑,成功地扑向了眼前的激光,双只手不断刨弄着红点。
红点的存在是何等的耀眼,摇晃的轨迹是何等的诱惑,每一次的成功捕捉,都让她更加愉悦。
“等等,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残存的人类灵魂让她不禁思考,可现实的猫娘身体却让她身不由己。
“看来思维方面也没有问题呢。”
白毛萝莉笑了,鲨鱼尖牙闪闪发光,左手摆弄着激光,右手继续写着报告,甚至是工整的Times new roman!
“咦,墨水不够用了?”
白毛萝莉晃了晃钢笔,歪头看向墨囊。
随后撩起实验服下摆,将钢笔尖端稳稳抵在大腿洁白的肌肤上。
没有犹豫,她手腕沉稳下压,一股暗红随之涌入透明笔杆,与残存的墨蓝交融成诡异的紫黑。
她拔出笔,弯下腰,低下头,舌尖随即探出,如同最精密的清洁工具,沿着伤口边缘游走舔舐,将溢出的血珠卷走。
“血红蛋白正常,白细胞正常,血小板正常,咖啡因……正常……”她不禁念叨着,随后写下最后一行字。
[实验人:言久笙]
“大功告成,你可以走了,穿过迷雾,滚回去吧。”
言久笙像是拎起一只小猫一般拎起林妙妙,翻窗而出,跳到迷雾边缘。
“喵?”
前一秒还沉浸在本能中的捕猎欢愉的林妙妙,这时才回归理智。
“你到底把我怎么了?为什么不把我变回来?还有小黑呢?你到底把它什么了?”
一连串的问题袭来,可言久笙却懒得回答,不禁翻了个白眼,只想一脚把林妙妙踢出去。
“不是我说,我一天做实验容易吗我?繁琐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溶液要自己配,仪器要自己调,甚至就连扫地做饭这样的事都只能自己做,更何况我还要维护导师的维生系统,一天25个小时我即使可以不休息不睡觉也忙得团团转……”
言久笙的牢骚取之不尽,边说边把林妙妙往外面推,而林妙妙却不愿不明不白地离开。
“为了毕业我容易吗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在这,会影响我,死了,又不好吃,不如把你丢出去,别回来了,至于那猫猫,对我哈气,就把它……”
“啊啊啊啊啊,你居然敢虐猫!”
底层代码触动,林妙妙怒火中烧,飞身扑向言久笙。
而言久笙也不惯着,此刻正是她需要出气的时候,一个猛击瞬间砸向林妙妙的腹部,泛起阵阵涟漪。
“哈气猫都是坏东西。”
接着她潇洒地拍拍手,看着林妙妙被打出迷雾。
“好啦,该交实验报告啦。”
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穿过弥漫着陈旧消毒水与锈蚀金属气味的走廊,言久笙的脚步在昏暗的地下走廊激起轻微回响。
她手中那份混杂着血与汗的报告,此刻仿佛重若千钧。
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黄铜密封门无声滑开。
门后的空间豁然开朗,却又被另一种密度所充斥——那是无数粗细不一的管道构成的丛林,它们从墙壁、天花板和地板中生长出来,虬结、缠绕,最终如同朝圣的静脉与动脉般,汇聚向房间正中央。
那里,安放着一具铁棺,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不,称之为“棺”或许过于静态了。那更像一个精密、冰冷且正在呼吸的生态维持装置。其下泛着幽绿荧光的粘稠溶液循环不断。
溶液里,便是“导师”。
透过水晶窗,可以看见导师的脸,而言久笙自然不敢直视导师。
那是一张瘦长得近乎嶙峋的脸,皮肤是久未见光的、半透明的蜡黄,紧贴着高耸的颧骨与额骨。
鼻梁高挺锐利,下方是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颜色淡得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没有任何生命或情感的迹象。
而言久笙最不敢回忆的,便是导师的双眼。
眼眶深陷得如同被挖空的岩穴,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团缓慢旋转的、比周遭溶液更深邃的幽暗,仿佛通往一个纯粹由几何悖论与非欧几里得空间构成的维度。
盲目,且只能痴愚,原初,且只能混沌。
这种窒息的恐惧无法言说,难以形容,尤其是被导师注视之时。
她屏住呼吸,尽可能放轻脚步,走到铁棺基座前。
那里,被擦得锃亮如镜的黄铜名牌,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方式镶嵌着,上面是简洁而充满权威的刻字:
{大师:爱手艺}
{Chief PhD:Lovecraft}
如果是在房间之外,言久笙或许会吐槽:这老登自称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首席博士,但我估计,又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野鸡大学。
但现在,她只能恭敬。
名牌之下,是一个同样由黄铜打造的、结构复杂的机械信箱入口,闪烁着黯淡的微光。
言久笙将实验报告小心翼翼地、平整地放入信箱狭长的投递口。机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咔哒”吞咽声,报告被内部传动装置缓缓吞没,沿着一条透明的管道,送入铁棺基座内部——她知道,即使导师身陷沉睡,可精神依旧通过信箱与她连接。
寂静重新笼罩。
她垂手站立,微微低头,目光却忍不住向上飘去,透过玻璃,落在那张非人的脸上。
她渴望导师的肯定。
她在等待。
等待那两团深邃的幽暗,或许会改变旋转的节奏;等待那紧抿的嘴唇,或许会通过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对管道系统下达指令,让某个扬声器发出冰冷、干燥的声音。
她畏惧导师的批评。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管道中荧光的液体,在导师永恒的面容上投下变幻的、如同活物阴影般的光斑。
在穿越永恒的等待后,言久笙的邮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