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者:西园寺幽幽子 更新时间:2025/12/29 22:38:15 字数:7721

周三下午三点,美术课。

圣光之城第一实验小学的美术教室总是充满了松节油、水彩和陶土混合的气味。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木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孩子们围坐在六边形的大桌子旁,每人面前摊开一张厚厚的画纸。

今天的主题是“我最珍贵的记忆”。

李老师在教室里走动,温和地指导:“不一定要画最近的事,可以是任何让你觉得温暖、快乐、重要的时刻。用颜色表达你的感受。”

艾莉娅咬着画笔的末端,盯着空白的画纸。棕色的小马尾因为思考而微微晃动。她身旁的王梓轩已经下笔了——在画纸中央画了一个巨大的、戴着法官帽的火柴人,旁边是个小一点的火柴人,两人中间是一架天平。他在画“和爸爸一起在律师事务所”。

另一边的刘小宇画的是星空下的小帐篷,他和爸爸在露营。

艾莉娅的手指动了动。

她先画了草地。绿色的蜡笔大片大片地涂抹,从画纸底部一直延伸到中间。然后她画了天空——不是常见的蓝色,而是一种渐变的、从淡紫到橙红的黄昏色调。她调颜色调得很仔细,用白色蜡笔在紫色区域轻轻摩擦,制造出云层透光的质感。

接着,她开始画人。

第一个是妈妈。金色长发,银白色的铠甲简化成了带反光的线条,手里拿着一柄发光的剑。但剑尖没有指向任何敌人,而是垂向地面。妈妈的脸是笑着的,眼睛弯成月牙。

第二个是她自己。棕色的双马尾,穿着最喜欢的草莓图案裙子,手里抱着缺耳朵的熊。

第三个……

她的笔停顿了。

蜡笔在画纸上方悬停了十几秒,然后落下。

她画了一个高大的、黑色的身影。不是火柴人,她有意识地勾勒了肩膀的宽度,腿的长度,甚至隐约画出了肌肉的轮廓。但那个身影没有清晰的面容——整张脸是一片深灰色,只有眼睛的位置,点了两个极小的、猩红色的点。

然后她开始画背景细节。

在黑色身影的脚边,她画了一辆小小的、粉色的电动车。在草地上,她画了一根被雕刻成兔子形状的胡萝卜。在天空一角,她画了一个微笑的太阳,太阳的光芒细细的,像贴纸的边缘。

最后,在画面的最上方,她画了一条横贯整个画纸的、浅浅的银色弧线。

不,不是一条。

是两条。

两条几乎平行的、极细的银线,横跨黄昏的天空,从画纸左边一直延伸到右边。它们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只是安静地悬在那里,像是天空的裂缝,又像是透明的轨道。

她放下蜡笔,盯着那两条线,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画它们。

“艾莉娅画得真好。”李老师走到她身边,俯身看画,“这是……和妈妈还有叔叔在公园玩吗?”

“嗯。”艾莉娅小声应道,“是……是上次叔叔教我骑车的时候。”

“这条线是什么呀?”李老师指着那两条银线。

艾莉娅眨了眨眼:“是……是风筝线。”

“可是风筝呢?”

“风筝飞得太高了,看不见。”她说,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但线还在。”

李老师笑了,拍拍她的肩:“很有想象力哦。颜色也用得很漂亮,特别是天空的渐变。”

艾莉娅点点头,但目光还停留在那两条银线上。

她没有告诉老师的是:在她画画的时候,脑海里确实有那个画面——黄昏的草地,妈妈,叔叔,自己,小粉,胡萝卜兔子。但当她画到天空时,手好像自己动了。那两条线不是“想”出来的,是“冒”出来的。

就像有时候做数学题,答案会突然出现在脑子里,她也不知道怎么算出来的。

她拿起画纸,轻轻吹掉蜡笔屑。

那两条银线在阳光下,泛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光泽。

同一时间,共享办公空间“创客立方”307室。

我站在这个临时租用的办公室里,环顾四周。二十平米的房间,被玻璃隔断分成两个区域:外面是开放办公区,摆着三张办公桌,每张桌上都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文件夹、一个笔筒。里面是小会议室,椭圆桌,六把椅子,墙上有白板和投影幕布。

别西卜的准备工作很到位。电脑里安装了正经的办公软件,文件夹里放着伪造的“风险评估报告”——内容是关于超市消防演习的人员疏散效率分析,数据是从公开论文里改写的。书架上摆着《风险管理原理》《统计学基础》《城市安全规划》等专业书籍,每一本都有翻阅痕迹和便利贴标记。

咖啡机在角落嗡嗡作响,煮着廉价的速溶咖啡。空气里弥漫着纸张、油墨和咖啡因的味道。

像一个真正的、平凡的办公室。

“陛下,还需要调整什么吗?”别西卜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他今天在隔壁308室“工作”,实际上是远程监控这里的一切。

“监控覆盖?”我问。

“全覆盖。会议室和办公区各有两个隐藏摄像头,音频采集清晰。出入口和走廊的监控我已经接入,可以实时查看。紧急警报按钮在您左手边抽屉里,按下后我会在一分钟内赶到。”

“孩子们的数据分析体验内容呢?”

“已经准备好了。”别西卜说,“一个简化的Excel表格,内容是‘班级同学最喜欢的水果调查’。数据已经录入,图表模板也做好了。孩子们只需要输入几个数字,就能自动生成饼图。操作指南我打印了五份,用大号字体和卡通插图。”

我走到会议室,打开投影仪测试。画面清晰。又检查了白板笔——都是新的,但我在笔身上制造了一些使用痕迹。

“点心呢?”

“在冰箱里。独立包装的小蛋糕、果汁、矿泉水。全部从正规超市购买,保质期新鲜。餐具是一次性的。”别西卜停顿了一下,“陛下,您真的不需要莉莉丝他们来客串同事吗?这样可以更真实……”

“不需要。”我断然拒绝,“人越多,不可控因素越多。五个孩子加我一个,已经是够复杂的系统了。”

“明白了。那……安保方面,巴洛克会在楼下大堂假装保安,格罗姆在对面咖啡馆‘办公’,莉莉丝在隔壁楼的心理咨询室——如果真有意外,他们可以在三十秒内支援。”

我想了想:“让咒术师在外面街道巡视,注意任何可疑的能量波动。焰眼组织可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已经安排了。”别西卜说,“另外,关于302室那本手抄本的调查……有进展了。”

我走到窗边,拉上百叶窗:“说。”

“书的全名是《异界见闻录:被遗忘的通道》,作者署名‘流浪学者’。内容主要是记录不同世界的民俗传说,但其中第三章提到了‘法则之子’的概念。”别西卜的声音压低了些,“书中描述:当两个对立的世界力量长期失衡时,偶尔会诞生能够天然调和冲突的个体,他们被称为‘法则之子’或‘平衡之子’。这些个体通常外表与普通孩童无异,但体内蕴含着能够稳定现实结构的能量。”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窗台。

“书中还提到,”别西卜继续说,“法则之子的能量会在无意识状态下外溢,表现形式包括但不限于:让对立元素和平共处、修复细微的空间裂痕、在艺术创作中无意识地描绘出‘世界的线’。”

“世界的线?”我问。

“书中原文:‘那些孩子有时会画出无人能解却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图案,比如横贯天空的银线,那并非想象,而是他们感知到的、维系现实的法则之弦。’”

我猛地想起艾莉娅的画。

那些她从小就会画的、横贯纸面的银色线条。我一直以为是儿童无意义的涂鸦。

“还有呢?”

“书中说,法则之子通常会被各方势力觊觎。有人想利用他们的力量稳定自己的世界,有人想抽取他们的能量制造武器,还有人……想杀死他们,以防止他们成长后改变现有的力量平衡。”别西卜停顿,“陛下,艾莉娅她……”

“我知道了。”我打断他,“继续调查这本书的来源。找到卖书给302教授的那个书贩。”

“已经在查了。但书贩似乎是个流动摊主,上周就离开了这个城市。”别西卜说,“另外,昨晚的侦察者身份也有眉目了。咒术师追踪到的能量残留,与‘守序观测者’组织的特征吻合。”

守序观测者。一个中立的跨世界组织,自称“只观察,不干预”,记录各个世界的重大事件。他们通常不会介入,除非认为某个事件可能引发大规模现实崩溃。

他们盯上这里,意味着什么?

“继续保持监视。”我说,“但不要主动接触。如果他们是中立的观察者,我们表现出正常的生活状态,反而能降低他们的关注度。”

“明白。”别西卜迟疑了一下,“陛下,还有一件事……莉莉丝的心理咨询室,今天早上来了个奇怪的客户。”

“多奇怪?”

“一个年轻女性,自称经常做同一个噩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废墟里,天空中有两条发光的银线。她说每次梦到那两条线,醒来后都会发现房间里的物品位置轻微变动,像是……空间被微调过。”

我握紧了手机。

“莉莉丝怎么处理的?”

“她用常规的认知行为疗法帮客户分析了梦境,建议记录梦境日记,没有使用任何能力。但客户走后,莉莉丝感知到那女性身上有极其微弱的、与艾莉娅相似的能量残留。”别西卜的声音带着担忧,“陛下,这会不会是……”

“法则之子能量的无意识辐射,影响了周围的人?”我接话,“有可能。继续观察那个客户,但不要让莉莉丝深入介入。如果她再来,就建议她转介给其他咨询师。”

“是。”

通话结束。

我站在办公室里,看着这个精心布置的、虚假的工作场景。

风险评估顾问。

多么讽刺的头衔。我现在就在进行一场最高风险的任务:保护一个可能是“法则之子”的孩子,同时隐藏自己是前魔王的事实,还要应付至少三股不同势力的观察。

而我能动用的力量,只有0.3%。

还需要准备点心,应付五个六岁孩子,教他们用Excel做饼图。

我走到冰箱前,打开门,检查那些小蛋糕。

草莓味,巧克力味,奶油味。独立包装,生产日期三天前。

我拿出一块草莓味的,拆开包装,咬了一口。

太甜。糖分超标,可能引起孩子过度兴奋。

但艾莉娅喜欢草莓味。

我把剩下的蛋糕放回去,关上门。

手机震动。是家长群。

阳光妈妈:职业体验日分组名单出来啦!我们组去律师事务所,有谁家孩子对法律感兴趣呀?

朵朵妈妈:我们去医院,体验医生工作!

王梓轩爸爸:我们律师事务所欢迎各位!已经准备了模拟法庭小游戏,让孩子们体验当律师和法官的感觉。

刘小宇爸爸:我们组去艾莉娅叔叔的公司……那个,艾莉娅叔叔,请问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我打字回复:

艾莉娅叔叔:无需特别准备。请确保孩子穿着舒适,带水壶。活动时长约一小时,内容为简单的数据分析体验。地址和时间稍后私信。

发完消息,我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中间那台笔记本电脑。

屏保是默认的蓝天白云。

我输入密码,调出孩子们要用的Excel文件。表格设计得很简单:A列是水果名称,B列是喜欢的人数。底部有预设的求和公式和图表生成按钮。我测试了几次,确保操作流畅,不会出现卡顿或错误提示。

然后我打开另一个文件——我自己用的。

里面是最近一周,我对艾莉娅体内能量波动的监测记录。

每天晚上她睡着后,我会用那0.3%的魔力进行极精细的扫描。数据以图表形式呈现:横轴是时间,纵轴是能量强度。通常是一条平稳的、几乎贴近基线的曲线。但每隔几天,会出现一个微小的波峰——通常在深夜两点左右,持续三到五秒,然后恢复平静。

波峰的幅度在缓慢增长。

从最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到现在已经能被我的感知清晰捕捉。

如果继续增长下去,可能就不止是我能察觉了。其他感知敏锐的超自然存在,甚至一些经过特殊训练的人类,都可能注意到。

我需要一个抑制方案。

但任何主动的抑制法术,都可能干扰她的自然成长,甚至引发更强烈的能量反弹。而且我现在的能力,不足以施展精密的封印术。

也许……可以从她自身入手。

教她控制。

不是压制,而是引导。

就像教她骑电动车:不是禁止她接触,而是教会她如何安全地操作。

我合上电脑。

窗外传来放学的铃声。下午四点了。

该去接艾莉娅了。

我最后检查了一遍办公室,关掉投影仪,整理好椅子,锁上门。

走出“创客立方”大楼时,大堂的保安——巴洛克伪装的那个——对我点了点头。他今天穿了保安制服,帽子压得很低,但壮硕的身材依然显眼。他努力想做出“职业微笑”,结果看起来像牙疼。

我微微颔首回应,走出大楼。

秋天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街道上车流穿梭,行人匆匆。对面的咖啡馆里,靠窗的位置坐着格罗姆——他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假装在工作,但手指粗大到按键盘都费劲,而且每隔几秒就忍不住抬头看向我这边。

我移开视线,走向公交站。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莉莉丝。

“陛下陛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透着兴奋,“我今天又见到那个做银线梦的客户了!她今天状态更奇怪了!”

“说重点。”

“她说昨晚的梦更清晰了!不仅看到银线,还看到银线下面站着一个穿铠甲的金发女人,和一个……一个高大的黑影。”莉莉丝顿了顿,“她问我那黑影是不是恶魔。我说梦是潜意识的投射,不要过度解读。但陛下,这描述是不是有点像您和勇者大人?”

我的脚步慢了一拍。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在梦里,那个黑影手里拿着……胡萝卜?还是什么棍状物?她没看清。但她说那个黑影给人的感觉不是恐怖,而是……笨拙的温柔。这是原话。”莉莉丝小声问,“陛下,这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艾莉娅的能量在无意识中影响了周围人的梦境?”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继续这样扩散,秘密就守不住了。

“暂时中断那个客户的咨询。”我说,“用合理的理由:你可以说你需要外出培训,建议她找其他咨询师。给她推荐几个正规机构。”

“可是陛下,这样会不会反而引起她的怀疑?”

“怀疑也比暴露好。”我沉声说,“照做。”

“……是。”莉莉丝不情不愿地应道。

挂断电话,公交车正好到站。

我上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窗外城市景象缓缓后退:写字楼,商铺,学校,公园。普通人类的世界,平凡,琐碎,脆弱。

却藏着连魔王都感到棘手的秘密。

到站,下车。

走到小学门口时,放学的人潮刚刚开始涌出。我在梧桐树下等待,目光扫过人群,习惯性地进行威胁评估:家长A,普通上班族,无威胁;家长B,全职妈妈,注意力在孩子身上;老师C,正在维持秩序……

我的视线突然定格。

在校门对面的报刊亭旁,站着一个男人。

灰色风衣,深色裤子,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似乎在阅读。但报纸的角度刚好遮住了他的脸,而且他的站姿——重心微微前倾,左脚比右脚靠前半步,是随时可以快速移动的姿态。

更重要的是,我感知到了极其微弱的能量遮蔽。

和昨晚小区里那个侦察者,同源。

守序观测者。

他们连白天都开始盯梢了。

我保持表情平静,继续看向校门。艾莉娅背着独角兽书包跑出来,小脸红扑扑的,手里挥舞着一张画纸。

“叔叔!”她跑到我面前,兴奋地把画举起来,“你看!我今天美术课画的!”

我接过画。

黄昏的草地,金发的勇者,棕发的女孩,黑色的高大身影,粉色电动车,胡萝卜兔子,微笑的太阳。

以及天空中的两条银线。

我的手指微微收紧。

“画得很好。”我说,声音平稳,“特别是天空的颜色。”

“老师也这么说!”艾莉娅开心地指着画,“这个是妈妈,这个是我,这个是叔叔……叔叔我画得不像,因为你老是不让我画你的脸……”

“这样就可以了。”我把画小心地卷起来,“回家吧。”

我牵起她的手,转身走向公交站。

走过报刊亭时,我用余光瞥了一眼。

那个风衣男人还在,但报纸已经放下。他的脸很普通,三十多岁,没有任何特征,属于那种看一眼就会忘记的长相。他的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街道,但在经过我和艾莉娅时,停顿了不到半秒。

然后他转身,走进人群,消失了。

“叔叔,你在看什么?”艾莉娅仰头问。

“看天气。”我说,“好像要下雨了。”

“可天空很蓝呀。”

“有时候,雨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下。”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握紧了我的手。

公交车来了。我们上车。

坐在座位上,艾莉娅靠着我的胳膊,小声说:“叔叔,周五的职业体验日,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怕同学们不喜欢你的办公室……”她声音越来越小,“怕你觉得麻烦……”

我低头看她。

她的睫毛很长,在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不麻烦。”我说,“这是我的工作,也是你的学习机会。就像你教我扎头发,我教你数据分析。互相帮助。”

她抬起头,眼睛亮起来:“真的吗?叔叔也觉得我在教你吗?”

“嗯。”我说,“你教了我很多。”

比如如何用儿童蜡笔画天空的渐变。

比如湿毛巾的最佳折叠方法。

比如草莓饼干要配牛奶才好吃。

比如……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一个称之为“家”的坐标。

她笑了,把头靠回我的胳膊上:“那叔叔,周五我可以带我的画去吗?挂在你的办公室?”

“可以。”我说,“会议室有白板,可以用磁铁贴上去。”

“好耶!”

公交车平稳地行驶。

窗外的城市渐渐笼罩在黄昏的光里。

我握着那卷画纸,感受着纸张下隐约的、属于蜡笔的粗糙质感。

那两条银线,在画纸里沉默地横亘着。

像无人能解的密码。

像尚未到来的预兆。

而我,曾经能读懂无数世界语言的魔王,此刻却看不懂一个六岁孩子无意识画下的线条。

“艾莉娅。”我突然开口。

“嗯?”

“你画画的时候……”我斟酌着措辞,“天空的那两条线,是你想出来的,还是……”

“不知道。”她诚实地说,“就是画天空的时候,觉得应该画点什么。然后手就自己画了线。”她顿了顿,补充道,“但画完觉得,挺好看的。像……像风筝线,或者彩虹的骨架。”

彩虹的骨架。

一个孩子诗意的比喻。

也许真的只是儿童无意识的创作。也许那本书的描述只是巧合。也许那些梦只是普通人的潜意识活动。

但战场上生存下来的本能告诉我:所有的巧合串联在一起,往往指向必然。

公交车到站。

我们下车,走向小区。

走到单元楼下时,我注意到302室的老教授正从信箱里取信。他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拿着几封信件和广告单。看到我们,他微笑着点头:“接孩子放学啊?”

“嗯。”我简短回应。

“你女儿真可爱。”他看着艾莉娅,眼神温和,“我孙子也这么大,在老家。”

“谢谢。”我拉着艾莉娅走进单元门。

身后,老教授还在翻看信件。他抽出一张明信片,对着光线看了看,然后摇头,把明信片和其他广告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但我看到了。

明信片的图案,是一座古老的、布满藤蔓的石门。

石门上方,刻着一个模糊的、像是眼睛又像是太阳的符号。

那个符号,我在深渊的古老典籍里见过。

“世界之扉”的标志。

传说中,连接不同世界的通道入口。

我脚步未停,牵着艾莉娅上楼。

心里却在快速计算:老教授收到了一张印有世界之扉符号的明信片,他以为是垃圾广告扔掉了。但寄信人是谁?为什么寄给他?是随机寄送,还是针对性投递?

还有守序观测者对他的调查……

回到家,艾莉娅去洗手,我走到阳台,给别西卜发信息:

我:302教授今天收到一张印有世界之扉符号的明信片,他扔掉了。去垃圾桶回收,分析寄件人信息。另外,守序观测者今天出现在学校门口。

几秒后回复:

快递小王:明白。已经监控到观测者的活动,他们在学校和小区之间建立了三个观察点,但还没有进一步行动。另外,焰眼组织的车辆今天下午出现在‘创客立方’附近,绕行两圈后离开。

职业体验日的地点,已经被多方注意到了。

我:周五当天的监控等级提到最高。准备B计划:如果出现不可控情况,立即启动烟雾弹和干扰装置,我和艾莉娅从消防通道撤离,你们负责制造混乱并善后。

快递小王:已准备。烟雾弹伪装成消防演习用品,干扰装置外形是路由器。撤离路线已规划,接应车辆三台,分别停在三个方向。

我:希望用不上。

快递小王:我也是。

结束通话,我回到客厅。

艾莉娅已经洗完手,正坐在餐桌前,摊开作业本。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她的棕色头发上镀了一层金边。

“叔叔,今天数学作业是应用题。”她说,“我又不会了……”

我坐到她旁边:“哪道题?”

她指着题目:“小明有12颗糖,他每天吃掉2颗,同时每天妈妈会给他1颗新的。请问多少天后,小明的糖会吃完?”

我看着她困惑的小脸,突然想起三百年前,我也曾坐在魔王城的图书馆里,面对一道复杂的空间传送阵计算题。那时的我觉得,如果能解开那道题,就能掌握瞬间移动亿万军队的方法。

而现在,我在解一道关于糖的数学题。

为了教一个孩子。

“我们来画图。”我拿出草稿纸,“第一天,小明有12颗,吃掉2颗,剩10颗,然后妈妈给1颗,变成11颗。第二天……”

我一步一步讲解,她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在这个平凡的夜晚,前魔王在辅导功课,而他曾经的敌人们在暗中观察,神秘的势力在悄然行动,一个孩子无意识画下的线条可能预示着重大的秘密。

但此刻,这里只有灯光,作业本,铅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和一个孩子偶尔的提问。

“叔叔,我懂了!”

“好,那你自己做一遍。”

她低头计算,小脸专注。

我看着她的侧脸,又看向窗外深蓝的夜空。

也许,那两条银线,真的只是风筝线。

也许,所有的风雨,都可以被挡在窗外。

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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