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雨总是急促，刚才还艳阳高照的日头，在不多时就陷入了云后，几分钟不到，天色就阴沉下来，空气中酝酿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呼啦一声巨响，暴雨前的狂风吹开了窗户，将窗棂狠狠拍在墙上，刹那间卷动得屋子里一片混乱，纸张乱飞。
但是此刻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叶梓却感觉不了这么多，一场怪异的迷梦正拽着他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风暴大海上沉沦。
叶梓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好像只是午后小睡，怎么就突然来到了这里？坐在一艘小船上，四周都是滔天的巨浪。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灭世般的风暴。
更离奇的是，尽管他清晰的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但是此刻这梦里的海水竟然真实地透着一股股深入骨髓的凉意。
“清明梦？”叶梓捏了捏自己的脸，木木的，看来确实在一场梦境中。
可是他记得做清明梦的人，对梦境场景是随意支配的，自己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要什么口诀？”叶梓沉思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犹豫着抬手，清了清嗓子：‘咳咳......天空放晴！’
哗啦！
回应他的是一个浪头劈头盖脸的浇透了一身，甚至差点把他从船上打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叶梓心有余悸地抓紧了船上的缆绳，给自己腰上绑了好几圈，这才开始继续尝试掌控这里的梦境。
“急急如律令！”
“唵嘛呢叭咪吽！”
“阿门！”
“芝麻开门！”
........
叶梓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口诀都试了一遍，气馁地发现，除了吃了好几口海水混雨水外，他好像没有得到多少回应。如果船尾那条被浪打上来的鱼也算的话。
“这什么破地方！”叶梓多少有点气急败坏了。虽然是在梦里，但是太过真实的体验，这冷风和冷雨吹久了，也冻得他难受。
“去你妈的贼老天！”叶梓又呛了口海水，怒而冲头上的天空竖了一个友好手势。
然而，这一下，似乎还真有反应了。
他看见头顶的天空似乎明亮了些许。
难道是要晴天了？
还没等叶梓惊喜念头的尾巴转出脑海，下一秒就变成了呆滞。
一个巨大到难以形容的光球，撕开层层乌云，携着毁灭般的气势，朝着他，或者说，朝着他脚下这艘可怜的小破船，笔直砸了下来！
“我草.....”
叶梓甚至连第二个字都没能骂完，眼前的一切，瞬间被无尽的白光吞没。
呼！
叶梓长吸一口气，猛然从床上坐起，惊魂未定地扫视了下自己全身。
还好，没缺胳膊少腿。
这时，窗外滂沱的雨声才传入叶梓的耳朵，他扭头望着雨幕微微皱眉，难道是因为雨声太大，自己睡觉无意识听见，所以才做了那个怪梦？
可是，梦里的感觉真的好真实。
叶梓深吸口气，似乎还能闻到梦里海浪的咸腥味。
他思索着，目光也从雨幕逡巡到了窗边淋着的书上。
“我的作业！”
看清书上的字，叶梓脑子一空，身体比意识更快，伸手就朝那边抓去。
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他感觉脑袋“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紧接着，一道筷子粗细的、泛着淡淡米白色微光的“水线”，从他伸出的指尖悄然延伸而出。
这水线以一道完全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在空中悬浮流动，又呈现了诡异的半固体状态。
叶梓瞳孔骤缩，整个人呆若木鸡。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这一分神，那诡异的水线立刻失去了控制，“啪”地一声在空中崩散成无数细碎水珠，不偏不倚，全洒在了本就惨不忍睹的作业本上。
彻底没救了。
但叶梓已经顾不上作业了。
他触电般缩回手，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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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叶子你睡觉睡傻了？！这么大的雨，窗都不关！”
宿舍门被推开，伴随着一声夸张的哀嚎。走在最前面的周务川一眼就看见自己靠窗书桌上的一片狼藉，尤其是那几个宝贵的硬盘和Switch，顿时脸都绿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抢救。
跟在他后面的苏岳嘿嘿坏笑，拍了拍周务川的肩膀：“老周，慌啥？你那些‘学习资料’不都在云端有备份吗？再说了，你那口味……啧，泡坏了也算为民除害。”
“滚蛋！你懂个屁！”周务川一把拍开他的手，心疼地擦拭着设备上的水渍。
走在最后面的王冉倒是注意到了叶梓脸色的不正常，他推了推眼镜，关切地问道：“叶子，你生病了？晚上的课要不要我给你请假？”
“啊？不、不用！”叶梓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坐直身体，声音都有些变调，“我很好！特别好！”
慌张的语气让王冉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多问，脱下有些湿漉漉的深色卫衣，转而坐到自己位置上，开始折腾今天老师布置的课程作业。
另外的苏岳和周务川则是对视一眼，嘿嘿怪笑：“看来我们又有一位绝望的机长坠机了。”
“无聊。”叶梓懒得搭理他们，一把拉上了床帘，将自己隔绝在小空间里。他低下头，再次摊开自己的手掌。
那层淡淡的、仿佛错觉般的米白色微光，依然萦绕在指尖，只有他自己能看见。
这到底是什么？
而下方，正在编写程序的王冉，电脑屏幕右下角忽然弹出一条看似普通的垃圾广告推送。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宿舍几人，熟练地拿出包里的眼镜戴上，然后点开信息，同时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串旁人看不懂的快捷键。
广告窗口瞬间被解码，转化成一串加密信息，透过他眼镜镜腿上隐藏的微型投影，清晰地映在视网膜上。
【观测点A-7（大学城片区），于14：37检测到未登记微弱扰动，性质：未知-未记录。波动源初步定位：大学城区域。请外围观察员HR-O3/HR-06/HR-21进行初步排查，优先级：低】
王冉快速扫完信息，面色不变，抬手关掉了窗口，他停下敲代码的手，保存文件，合上笔记本电脑
看清楚内容后，王冉皱了皱眉，关上电脑收起眼镜，站起身抄起了门边的雨伞，“我出去转转。”
打着游戏的苏岳扭头看了眼窗外的瓢泼大雨，又看看王冉，“这么大的雨出去转转，你认真的？”
王冉不语，只是斜睨了他一眼，“小吃街，带什么？”
“烤冷面，谢谢哥。”苏岳立刻不再多话，同时捶了捶叶梓的床板，又踢了踢一旁收拾东西的周务川，“哎！我大哥问你们话呢！”
“啊？哦哦！哥！鸡排！甘梅味的！”周务川也立刻举手。
叶梓则是闷闷地说了句，“我不饿，你们吃吧。”
王冉点点头，拿起伞走出宿舍。
宿舍门轻轻关上。
床帘里，叶梓盯着自己指尖那缕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温暖的米白色微光，陷入了长久的、迷茫的沉默。
雨，还在下。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已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进了他原本平凡的世界里。
一定与那个怪梦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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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叶梓意料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个诡异的暴风雨梦境再也没有出现。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如果忽略掉那些在他指尖流转的、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米白色微光。
在宿舍没人的时候，叶梓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对着洗手池的水龙头，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
第一次尝试，失败。水龙头里的水只是正常地流进水槽。
第二次，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梦里那道水线从指尖延伸而出的感觉。掌心开始发烫，那股熟悉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空的虚感再次浮现。
他睁开眼。
看见了。
一缕纤细的水流，正违背重力地从水龙头出口蜿蜒而出，像一条透明的小蛇，在半空中扭动着前行。淡淡的米白色光晕包裹着它，在卫生间的灯光下几乎难以察觉。
叶梓屏住呼吸，尝试着引导它。
水流听话地拐了个弯，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有效距离大约三米，再远，那缕联系就会变得模糊，水流也随之崩散，哗啦一声落回水槽。
“只有三米……而且只能控制这么细的一股。”叶梓喃喃自语，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他不死心。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宿舍一没人，他就钻进卫生间。水流悬浮的时间从最初的几秒，慢慢延长到半分钟；控制的数量从一缕，增加到勉强能同时操控两股。
代价也随之而来。
每一次过度使用，脑袋都会像被针扎一样刺痛。最严重的那次，他试图让水流形成一个简单的环，结果眼前一黑，温热的液体就从鼻子里涌了出来，溅得墙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红。
他扶着墙，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殷红的鼻血，心有余悸。果然，过度使用能力要付出代价的。
鼻血事件自然没能瞒过宿舍的损友。
“卧槽！叶子你……”周务川拿着纸走进卫生间，发出一声惊呼，他看着墙上的血迹，眼睛瞪得溜圆，随即表情变得极其复杂，拍了拍叶梓的肩膀，语气饱含敬意，“兄弟，牛逼。”
苏岳跟在后面，探头看了一眼，立刻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笑：“哈哈哈哈！周务川你他妈别瞎说！我们叶子这是……这是用功过度！对，学习学到流鼻血！感人，太感人了！”
就连一向沉默的王冉都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叶梓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沉默了几秒问道：“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持续性的……用脑过度，可能需要检查一下。”
叶梓只能涨红着脸，把一切推给“最近天气干燥，上火”。
玩笑归玩笑，周务川还真给他塞了一盒清热解毒颗粒。苏岳则贡献出了自己珍藏的“营养品”——几包红枣枸杞茶还有小十几颗六味地黄丸。
叶梓哭笑不得地收下室友们的好意。
除了控水，身体的变化还在继续。
不是变得更壮，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翻越宿舍栏杆时感觉身轻如燕，百米跑测试莫名其妙比以往快了近两秒。五感变得异常敏锐，能听见隔壁宿舍压低嗓门的聊天，能分辨出自来水里那一点点微弱的氯气味道。
最奇异的，是那种全新的“视野”。
不是用眼睛看，而是一种更直接、更本质的感知。
在他的感知里，以自身为中心，半径大约八米的范围内，一切都变得“透明”。墙壁、柜子、床板……这些障碍物仿佛不存在。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范围里每一个生命的轮廓、位置，甚至——状态。
每个人，甚至路边的野猫、花坛里的杂草，身上都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微光。
光芒的强弱、色泽，各不相同。
坐在前排的王冉，身上的微光是稳定而清晰的淡白色，边缘偶尔流过一丝极淡的蓝色数据流般的光泽。
旁边小声和旁人吹嘘游戏战绩的周务川，光芒是跳动的橘黄色，活力十足，但有点浮躁。
斜对角那个总咳嗽的男生，光芒就黯淡许多，边缘还缠绕着几缕不健康的灰气。
就连窗台上那盆他一时兴起养的绿萝，也散发着柔和的、生机勃勃的嫩绿色微光。
世界从未如此清晰，又如此……奇异。
他成了一台行走的生命探测仪，还是带健康状态诊断功能的那种。
“有了异能，自己是不是得行侠仗义？”
晚间公共课上，叶梓盯着窗外树叶上跳跃的绿光，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
哪个少年没做过英雄梦？突然间获得超凡能力，第一反应自然是想用它做点什么。
可他的能力……
冲到坏人面前，用一股细水流滋对方一脸？
还是蹲在医院门口，碰见人就走过去，严肃地告诉对方：“这位先生/女士，根据我的‘观气术’，您肝火旺盛，脾胃虚寒，建议早睡早起，少吃辛辣？”
叶梓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扯了扯嘴角。
大概率会被当成精神病，或者直接挨揍。
“唉……”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异能，好像有点鸡肋啊。
教授在台上讲着全球变暖，声音催眠，台下的学生也是昏昏欲睡。
“叶子，今晚有空没？”正在思索间，旁边的周务川用手肘碰了碰叶梓，眼睛盯着PPT，嘴唇不动，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嗯？”叶梓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
“今晚操场，有局。”周务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狼人杀，加午夜鬼故事专场！满月时刻，月黑风高，氛围拉满！苏岳那怂货已经答应去了，就差你和老王。怎么样？体验体验？”
叶梓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是你自己怕吧？”
“胡说！我这是为了集体活动！增进宿舍感情！”周务川梗着脖子，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听说……今晚文科那边好几个妹子也去。那个谁，咱们班的李依敏，好像也报名了。”
李依敏？叶梓当然知道，班上家境很不错的一个女生，相貌身材都是绝佳，气质很特别，是不少人追求的目标，不过听说她都没答应。
倒是没想到文文静静的她会参加这个。
叶梓念头转了转，干脆地摇头，“不去，你们玩得开心。”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那点还没琢磨明白的异能，实在没心情。
“没劲！”周务川撇撇嘴，转向另一侧，“老王！王哥！有没有意向？”
王冉正低头看着膝盖上一本厚厚的《算法导论》，闻言头也没抬，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敲了敲，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不去。”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平淡，“晚上要跑程序，数据模型还没优化完，可能通宵。”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是劝诫还是单纯陈述，“这种东西，少参与为好。”
周务川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垮下肩膀，痛心疾首：“你们两个……阿爹我很失望！非常失望！大学不搞点刺激的，老了拿什么回忆？”
叶梓没理他，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
夜幕低垂，远处的城市灯火连成一片朦胧的光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