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晨光顽强地穿透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几道锐利的光痕。光痕里,细微的尘埃缓缓浮动。
卫生间里,死寂终于被打破。
叶梓,或者说,此刻镜中映出的那个银发少女,维持着瘫坐在地的姿势,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大脑从一片空白的麻木,到被荒诞感淹没,再到此刻,终于被一种更加紧迫、更加现实的东西刺穿。
天亮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宿舍楼正在苏醒。
隔着门板,外面走廊已经隐约传来拖鞋趿拉过地面的声音、水房哗啦啦的水声、还有男生们睡意朦胧的互相招呼和笑骂。
早起的,赶早课的,锻炼的……属于白昼的、充满蓬勃生气的声响,正一点点汇聚起来。
也让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而她,一个此刻看起来完全是女生的“存在”,正独自待在男生宿舍的卫生间里。
身上,还穿着属于“叶梓”的、此刻显得异常宽大松垮的男式T恤和运动裤。裤子堆在脚踝,上衣领口歪斜,露出大片苍白的肩膀和纤细的锁骨。一头不该存在的银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发梢甚至垂到了冰凉的瓷砖地上。
完蛋!现在她这个样子,碰见任何人都解释不清!
不能被看见!立刻离开!
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双腿发软,踉跄着扶住洗手池。首先扯起滑落的裤子,胡乱系紧,变小之后,原来的腰围大得离谱,裤腿长得要卷好几道才能勉强挂住。原本的T恤更是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处理好衣服,她目光又落在一头秀长的银发上。
头发……必须处理头发!这头发太扎眼了!
她扑到镜子前,双手颤抖着拢起那些过于显眼的银丝。发质好得惊人,柔滑得像握不住的水。
她咬紧牙,凭记忆摸索着,用一根在洗手池边找到的旧皮筋,勉强将大部分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低马尾。
由于动作笨拙,两旁的碎发不断滑落。
好不容易把头发勉强扎起来了,依然有不少银发丝落在外面,在镜子中配合着少女惊慌失措的表情,更是有几分凌乱美。
不行,这样还是不够!
她目光急扫,落在洗手池旁的架子上,周务川那瓶快用完的劣质黑色染发剂(某次Cosplay的遗留物)。
一把抓过来,也顾不上刺鼻的气味,拧开盖子就往手指上挤了一坨粘稠的黑色膏体。
对着镜子,她用手指将那黑色膏体胡乱抹在露在外面的银发上:鬓角、额前、马尾根部……黑色与银色狼狈地混合在一起,结成绺,看起来脏兮兮的,像是很久没洗头又沾了机油。但至少,在昏暗光线下,那刺眼的银色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她打量着镜中人过分精致的面容,秀气的眉头紧蹙。
还不行,这样出去这张脸绝对明天就在学校校园墙和贴吧里了。
她又冲到周务川的桌前——这小子总是乱放东西。快速拉开抽屉翻找,在一堆零食包装、旧耳机和不知名零件里,摸出了一副廉价的黑色墨镜。镜片很暗,也很大,足够挡住她大半张脸。
回到卫生间,她抓起王冉放在架子上的备用口罩戴上。然后,戴上那副墨镜。
镜子里的人已经面目全非: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墨镜挡住眼睛,被染发剂搞得一塌糊涂的头发被皮筋勉强束缚,还有不少黑色污迹蹭在了额角和脖颈的皮肤上。
像个刚从修车厂爬出来、又得了重感冒的古怪家伙。
但至少,除了对于男生来说过分瘦小的体型,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更看不出性别特征。
她深吸一口气,从自己衣柜里扯出那件带帽子的深灰色连帽卫衣和黑色运动裤,以最快速度换上。卫衣足够宽大,将身体的曲线彻底隐藏。她拉上拉链,一直拉到顶,最后,将卫衣的兜帽拉起,严严实实地罩在头上。
兜帽的边缘压下来,进一步遮挡了被处理过的头发和半张脸。墨镜和口罩在兜帽的阴影下,几乎融为一体。
镜子里,只剩下一个看不清面容、身形隐藏在宽大卫衣下的模糊影子。
时机稍纵即逝。
她拉开卫生间的门,做贼般探头。宿舍空无一人,晨曦透过窗帘缝隙,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蹑手蹑脚挪到书桌前,从抽屉深处翻出黑色单肩包,把手机、钱包、钥匙、身份证塞进去。犹豫一秒,将那本记录着身体变化和能力的笔记本紧紧攥住,也塞进背包最底层。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宿舍中央,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熟悉的地方。
窗外的喧闹声更大了。
不能再等。
她咬咬牙,轻轻拧开门锁,拉开一条缝。斜对门刚好有个男生揉着眼睛走向水房,没往这边看。
侧身闪出,反手带门,低头,沿着墙边,用尽可能自然的步伐冲向楼梯口。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她能感觉到有路过的男生投来一瞥——毕竟这副遮得严严实实、在清晨室内还戴墨镜的打扮实在古怪。但她不敢回应任何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的台阶,几乎是半跑着冲下去。
三楼……二楼……一楼……
宿舍楼大门就在眼前!玻璃门外,是天光大亮的校园。
“同学。”
“哎!那位同学——!”
一个略显沙哑、中气十足的女声突然从侧面传来。
叶梓身体一僵,脚步本能地顿住。心脏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宿管李阿姨!她就坐在门房值班室的窗口后面,手里还端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杯。阿姨五十多岁,嗓门大,记性好,整栋楼的男生她差不多都能叫上名字或认个脸熟。平时进出,叶梓没少被她叮嘱“晚上早点回来”、“衣服多穿点”。
此刻,李阿姨正隔着玻璃窗,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她——这个一大早戴着墨镜口罩、卫衣兜帽拉得严严实实、还背个包要出门的“男生”。
“同学,你……你这是怎么了?”李阿姨放下杯子,眉头微皱,“一大早捂这么严实?生病啦?发烧?” 她眼神里是纯然的关切,但那份审视的目光,却让叶梓如芒在背。
她没有认出我。
这个认知让叶梓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是更深的紧张。必须自然应付过去,不能引起任何额外的注意和怀疑。
“没、没事,阿姨。”叶梓压低了嗓音,含糊地说。她不确定自己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样,只能尽量让语调平直短促,模仿男生感冒时的沙哑,“有点……过敏。脸上起疹子,见风、见光都难受。”
她说着,还假装不适地抬手,用宽大的袖口象征性地蹭了蹭口罩边缘,动作尽量显得自然。墨镜完美地遮挡了她眼中可能泄露的惊慌。
“过敏?”李阿姨半信半疑,目光在她那捂得一丝不露的脸上又扫了一圈,重点落在了她过于纤瘦、被宽大卫衣衬得空荡荡的身形上,“严重吗?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哎呀,你们这些小伙子,就是不爱惜身体……”
“不用了阿姨,我买点药就行。”叶梓赶紧打断,生怕对方继续追问或提出要帮忙,“已经预约了,赶时间。” 她微微侧身,做出要继续赶路的样子。
“哦……那行吧,自己注意点啊。”李阿姨总算点了点头,但眼神里的疑惑没完全散去,她又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叶梓耳朵里,“……真是,咱们楼里有这么瘦小的男生吗?以前咋没留意……”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叶梓一下。
她不敢接话,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朝李阿姨的方向快速点了点头以示感谢,然后立刻转过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加快了脚步,朝着小路走去。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带着疑惑的目光,似乎还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直到拐过宿舍楼墙角,将那视线彻底隔断,她才感觉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稍微减轻了一些。但李阿姨最后那句嘀咕,却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
“这么瘦小的男生……”
连日夜相处的宿管阿姨,在近距离接触、产生疑虑的情况下,都没能将她与“叶梓”联系起来。一方面是因为她此刻堪称夸张的伪装,另一方面……
叶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撑在宽大卫衣下的手臂轮廓,还有明显短了一截的裤腿(即使已经卷起)。
这具身体的变化,远比她自己感受到的,更加彻底,更加……不可逆。
她不再犹豫,几乎是跑了起来,冲进那条被高大梧桐树遮蔽的林荫道。脚步仓皇,惊起了几只早起的麻雀。
直到彻底远离宿舍区,周围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她才敢再次停下,靠在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干上,剧烈地喘息。
晨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摇晃的光斑。她抬起手,颤抖着摘下墨镜和口罩,冰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
手掌在眼前摊开。手指纤细,指节小巧,皮肤在斑驳的晨光下,白得几乎透明,能看到下面淡青色的纤细血管。
没有老茧,没有男生常见的粗粝骨节。这是一双完全陌生的、属于少女的手。
“叶梓”被留在了那间混乱的卫生间镜子里,留在了宿管阿姨模糊的记忆中。
而此刻站在梧桐树下、无所适从的银发少女,连同她这具彻底改变的身躯,成了一个必须隐藏起来的、突兀的秘密。
前路隐匿在晨光与树影的交错中,一片茫然。
去哪儿?
回宿舍是绝不可能了。这副样子,怎么面对周务川和苏岳?怎么解释这头发、这声音、这……身体?
家?父母在另一个城市。且不说怎么回去,光是视频通话那一关,她就过不了。
图书馆?教室?校园里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遇到熟人。
一种巨大的、无处可依的孤独感和恐慌感,像冰冷的藤蔓,缓缓缠紧了心脏。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尽管卫衣并不单薄,但那股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
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至少,先把这一身狼狈收拾干净,理清思绪。
酒店。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对,先去学校附近找个钟点房,躲进去,喘口气。
但下一秒,现实问题就砸了过来——身份证。
“叶梓”的身份证,就在钱包里。可上面是短发、眉目清晰的少年照片,性别:男。
她现在的样子,和那张照片之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任何一个前台看到她和那张身份证,恐怕都会立刻报警。
绝望感再次涌上。她靠在粗糙的树皮上,仰起头,看着被梧桐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不能就这样站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思考。首先,这身伪装太可疑了,染发剂也黏糊糊地让人难受。必须先把外表处理得“正常”一点,至少像个能走在阳光下的普通……女孩。
她记得,学校西门外的商业街拐角,有一个相对偏僻的公共卫生间,平时人不多。
重新戴上墨镜和口罩,拉好兜帽,她低着头,避开主路,从校园边缘的绿化带和小路绕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惊弓之鸟。
十分钟后,她闪进了那个公共卫生间。确认隔间里没人,她反锁上门,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全空间。
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涌出。她犹豫了一下,摘下墨镜和口罩,深吸一口气,开始处理头发。
冷水浇在头上,刺激得她一哆嗦。她用力**着那些被黑色染发剂污染的发丝和头皮。劣质染发剂并不牢固,而且她头发的顺滑程度也有些过于惊人,在冷水的冲刷和揉搓下,黑色的污浊很快褪去,混合着泡沫流进下水道。
随着黑色被洗去,那头银色的长发再次显露出来,被水浸湿后,颜色更加纯粹,像一匹流淌的月光丝绸,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镜子里的人,终于清晰起来。
湿漉漉的银发贴在苍白的脸颊边,水滴沿着下颌滑落。琥珀色的眼眸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显得格外湿润,五官精致却毫无血色,嘴唇微微抿着,透着一股脆弱的倔强。
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的美丽少女。
叶梓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这真的是……我吗?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她甩了甩头,用纸巾尽量吸干头发上的水,然后重新梳理,用手指勉强理顺。没有吹风机,只能让它们半湿地披散在肩上。好在银色长发虽然显眼,但只要不凑近细看发色异常,一个染了浅色头发的女孩走在街上,虽然引人注目,但总比刚才那副鬼鬼祟祟的“修车工”模样正常得多。
至少,现在她看起来,像是一个……风格比较特别的年轻女性。
接下来是更麻烦的一步——酒店。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起,锁屏还是她和宿舍几人的搞怪合照。照片上的“叶梓”笑得没心没肺。指尖悬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她最终还是解锁了手机。
打开常用的旅行APP,快速筛选学校附近评分还行的经济型酒店,选择“钟点房”,下单,支付——用的是“叶梓”的支付账号。地址选在离学校两站地铁、相对不那么热闹的一个商圈。
订单确认,房号生成。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道关卡:如何拿到房卡。
她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闭上眼睛,快速思考。直接去前台,说“我是叶梓,但我变成了这样”?荒谬。说“我帮叶梓拿房卡”?酒店通常需要预订人本人身份证。
一个念头,在走投无路的困境中,艰难地冒了出来。
虽然漏洞百出,但或许是唯一可能蒙混过去的办法。
她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样子:湿银发,少女脸,身上是过于宽大的中性卫衣和运动裤(虽然不合身,但勉强可以解释为oversize风格)。她将口罩和墨镜收进背包,只保留了那副能稍作遮掩的黑框平光眼镜。
深吸一口气,推开隔间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低着头,快步走向地铁站,混入早高峰稀疏的人流中。银发引来一些侧目,但她尽力忽视,只盯着前方的路。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了酒店大堂门口。玻璃门映出她紧张的身影。她攥了攥拳,指甲掐进掌心,用痛感强迫自己镇定,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前台是个年轻女孩,正在低头整理票据。
叶梓走过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紧张:“你好,取房卡。预订人姓叶,叶梓。订单尾号是XXXX。”
前台女孩抬起头,看到她的银发和过于年轻的脸,眼中闪过一丝职业性的探究,然后低头查看电脑系统。
“叶梓先生预订的钟点房,对吗?”女孩确认道。
“对。”叶梓点点头,手心开始冒汗。
“好的,麻烦出示一下预订人的身份证件,需要登记。”女孩微笑着说。
来了。
叶梓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按捺住想要逃跑的冲动,按照在路上反复排练过的说辞,尽量让语气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又带着点理所当然:
“那个……我的身份证在他那里。他临时有点事,一时过不来,让我先过来办理入住,把房卡给我就行。”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压低了些,脸上适时地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一半是紧张,一半是拼命回想尴尬事憋出来的,
“我……我是他女朋友。他让我先上来休息。”
说完,她不敢看前台女孩的眼睛,只是盯着台面,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她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能感觉到血液冲上耳朵。这个借口太蹩脚了,酒店完全有理由拒绝,甚至要求联系“叶梓”本人确认。
前台女孩看着她,目光在她过于宽大的衣服和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订单信息:一个男性名字预订的钟点房。女孩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又或许混合着一点职业性的、见怪不怪的宽容。
这种“代取房卡”的情况,在某些特定情境下,倒也并非罕见。尤其眼前这个女孩看起来年纪很小,银发虽然特别,但神情紧张羞涩,不像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个女孩这么漂亮,可惜了......
“……这样啊,”前台女孩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了些,“那行吧。不过按照规定,您也需要登记一下身份信息,方便吗?或者,等叶先生来了,补登记也可以。”
“我、我没带身份证……”叶梓立刻说,随即又觉得太急切,补充道,“他很快就到,等他来了再补登记,可以吗?”她抬起眼,用尽量恳切的眼神看向对方。
前台女孩又看了她一眼,或许是那湿漉漉的银发和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确实有些“需要休息”,也或许是早上客人不多不想多事,她最终拿起一张空白登记表,推了过来:“那您先填一下这份访客临时登记表吧,基本信息填一下。房卡我先给您。”
危机解除!
叶梓几乎要虚脱,她强撑着,快速在那张表上写下了一个假名和模糊的联系方式。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谢谢。”她接过那张薄薄的房卡,声音有些发干。
“不客气。房间在807,电梯在那边。祝您休息愉快。”前台女孩公式化地微笑。
叶梓捏着房卡,转身走向电梯。背对着前台的视线,她才敢让紧绷的肩膀稍微垮下来一点。
直到走进电梯,金属门缓缓合拢,将明亮的大堂隔绝在外,她才背靠着冰凉的轿厢壁,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了一口气。
电梯上行,轻微的失重感传来。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张小小的房卡,又抬起头,看着电梯镜面里那个银发凌乱、眼神惊惶未定的自己。
暂时的安全,如同这上升的电梯一般,脆弱而不确定。
但至少,她有了一个可以暂时躲藏的、无人知晓的角落。
电梯“叮”一声,停在了八楼。
门开了,寂静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延伸到尽头。
叶梓走了出去,找到807号房,刷卡。
“嘀”的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她推门而入,反手关上门,落锁,扣上防盗链。
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和世界,房间里一片昏暗。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毯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寂静中,只有她自己压抑的、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这一夜突如其来的剧变、清晨的亡命奔逃、刚刚如履薄冰的欺骗……所有的恐惧、茫然、无措,在这一刻的安全缝隙里,才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镜中的少女,陌生的房间,茫然的未来。
“叶梓”消失了。
而她,还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存活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