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出一道明亮的线。
叶梓在床上醒来时，浑身像是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每一寸肌肉都酸痛得发硬，尤其是腹部深处，还残留着一种空虚的绞痛感，提醒着他昨夜经历了什么。
他艰难地翻过身，仰面躺着，盯着天花板上因潮湿而泛黄的污渍，神情还有些恍惚。
窗外传来清晨惯常的声响：远处操场上早锻炼的喧哗、楼下垃圾桶被清洁工拖动的声音、某个宿舍里隐约的游戏音效，室友周务川均匀的鼾声，就像是某个平常的休息日。
他挣扎着坐起身，身上残余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扶着床沿喘息。一旁的手机屏幕暗着。他够过来，解锁。
先是本地新闻APP。刷新，下拉。头条是市领导视察某重点项目，其次是高温预警，再往下是几起寻常的社会新闻，交通事故、社区文化活动、宠物领养信息。没有任何关于“大学城公园诡异事件”、“多人集体昏迷”或“神秘雕像”的报道。
连相关的都市传说讨论板块都风平浪静。
他又点开常去的几个本地论坛和大学城社区群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晚十点多，有人在讨论食堂新窗口的麻辣香锅，有人在抱怨暑期留校申请流程繁琐，有人约篮球。
往后再翻，零星几条夜间消息，无非是熬夜打游戏组队、求复习资料。关于附近的公园，一个字都没有。
叶梓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些可能的线索，一小则公园进行市政维修的消息，夹杂在一大堆时事热点之间，毫不引人注意。
“因设施检修需要，大学城东侧社区公园将于5月25日晚间至5月27日凌晨临时封闭，进行例行维护，给市民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仿佛昨夜那冰冷死寂的领域、那诡异的石像、那爆发的光芒和自己的仓皇奔逃，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但指尖残留的、按在石像粗糙表面的触感，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空虚感，以及转换后刻骨铭心的疲惫，都在无声地提醒叶梓：那是真的。
叶梓盯着手机屏幕，眼神凝重。
消失的新闻，被抹平的讨论，秩序井然、波澜不惊的表层世界。只有一个解释能如此合理：存在一个专业、高效且拥有足够权限的机构，在事件发生后极短时间内介入，清理现场，处理目击者，封锁消息。
他们像一支无形的橡皮擦，悄无声息地抹去了超常事件在现实世界留下的所有划痕。
这个认知让他后背发凉，却也悄然松了口气。这么专业的团队负责处理，而自己现在还没被破门而入，已经说明他暂时脱离危险了。
他关掉手机，撑着身体站起来，走向阳台。晨光正盛，楼下篮球场已经有早起的学生在练习投篮，砰砰的运球声规律地传来。更远处，食堂方向飘来早餐的模糊香气。又一个普通的夏日清晨。
他洗漱回来时，另外两个室友苏岳和周务川也醒了。苏岳正眯着眼从床上爬下来，头发乱成鸡窝，周务川则是随便拿湿纸巾抹了把脸，就已经坐在电脑前，塞着耳机，屏幕上打开的游戏界面。
“早。”苏岳伸了个懒腰含混地打招呼，摸向自己的洗漱盆，“王冉那家伙昨晚又出去了？”
“晚上十一点走的，你们都睡死了，当然没听见。”周务川头也没回，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他被拉去救火，那个什么‘极客之夜’线上黑客马拉松，他们团队后端崩了，急需他这种大牛去debug和优化架构。他那种技术宅，一钻进代码里就不知道时间了，通宵是基操。”
苏岳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拧开水龙头，“行吧，大佬的世界咱不懂。反正他回来肯定又得补一天觉。叶梓，你可算是回来了，王冉天天像是机器人，天天钻研他的代码，周务川这小子更是沉迷游戏，没几句话，我一个人可闷死了。对了，你这次请假，没事了吧？”
“嗯，不过还没彻底处理完，后面可能还得请假。”叶梓没有多说，简短地回答。
他洗漱完，坐回自己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上课程表显示，上午三四节有专业课《高级细胞生物学》。
“对了，”苏岳从阳台探回头，脸上还挂着水珠，“下午班长说开个短会，商量一下暑期社会实践分组的事儿，好像是去哪个疫苗企业或者研究所参观学习，别忘了啊。”
“知道了。”
上午的课程在闷热的大教室里进行。教授的声音平稳，幻灯片一页页翻过，展示着细胞信号通路的复杂图谱。
叶梓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周围是同学们或专注、或走神、或偷偷刷手机的状态。
课间休息时，前排几个女生讨论着刚上映的言情剧里的男女主爱情，后排男生在争论某个游戏里的角色强度，平静的大学校园场景，几乎要让昨夜那些惊心动魄的片段褪色成臆想。
但当叶梓无意间握紧手中的笔，指关节传来细微的酸痛时，那真实感又悄然回流。
中午的食堂人声鼎沸，弥漫着各种菜肴混合的气息。叶梓和苏岳、周务川一起排在打饭的队伍里，随着人流缓慢向前挪动。
周务川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那门新开的《生物信息学算法》简直不是人学的，作业布置得跟天书一样，我看教授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周末好过。”
旁边的苏岳则完全没在听，正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昨晚那集动漫你看了没？主角开大招那段特效，绝了！我跟你说，那个分镜……”
叶梓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简短应一声“嗯”。轮到他们时，他打了份简单的青菜和米饭，端着餐盘找位置坐下后，吃得也很慢。身体深处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感依然清晰，胃口也差，饭菜嚼在嘴里没什么滋味。
“叶梓，你最近怎么了？”苏岳啃着排骨，含糊不清地问，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感觉你没什么精神啊，黑眼圈都出来了。家里有事？有事就说，兄弟们能帮肯定帮。”
叶梓咽下嘴里的米饭，摇摇头：“没事，就是这几天来回跑有点累，加上我认床，在哪儿都睡不踏实。”
“别太拼了，期末还早呢。”周务川扒拉着盘子里的土豆块，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听说咱们每人得修满三门选修课，你们打算选什么？给我参考参考。”
苏岳一听来了劲，排骨也不啃了：“我上学期修了天文学概论，这学期打算报古典美术鉴赏！”他嘿嘿笑了两声，眉毛挑了挑。
“得了吧你，”周务川鄙夷地瞥他一眼，“我看你是冲着美院那边女生去的。”说完，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凑近些，“哎，那课还有名额没？课程号发我一下。”
苏岳白了他一眼，没接话，转而看向叶梓：“叶梓，你呢？要不要一起？古典美术鉴赏，听说课挺水的，老师还不怎么点名。”
叶梓放下筷子：“不了，我之前修过宝石鉴赏和美食文化概论。这学期想选‘中国民俗文化研究’，最近对这方面有点兴趣。”
“民俗文化研究？”苏岳眼睛亮了亮，“这个好！以后跟妹子们讲鬼故事可有素材了。上次的午夜故事会，有人讲咱们学校老校区那个‘永不关闭的实验室’传说，把好几个女生吓得直往男生身边靠。”他咂咂嘴，一脸回味，不知道是感慨故事吓人，还是羡慕那些“机缘巧合”。
周务川扒拉两口饭，一脸了然：“吊桥效应嘛，正常操作。”
叶梓没再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继续慢慢吃着盘子里已经有些凉了的饭菜，耳边是苏岳和周务川有一搭没一搭的插科打诨。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民俗怪谈，这里面难说有些会不会是真的。
下午的班会平淡无奇，主要确定了暑期实践的几个备选方向和初步分组意向。叶梓心思不完全在此，但依然给出了符合他平时认真人设的建议和讨论。
散会后，他没有和苏岳、周务川等人去球场，而是自己返回宿舍。
宿舍里，王冉的位置依然空空如也，他还没回来。
叶梓关上门，在书桌前坐下，摊开笔记本，开始整理目前掌握的、关于自身“异常”的信息。
从第一次转换（5月22日）到昨晚（5月25日），中间间隔了三天。
而昨晚，他在女性状态下过度使用了净化能力，几乎抽空了体内的能量储备，随后立即触发了转换。
这让他产生一个推测：转换可能与能力消耗有关。
在能量充沛时，当前性别状态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目前看来大约是三天）。但一旦能量被大量消耗，身体就会“强制重启”，通过转换来补充能量，或者切换到另一种更“节能”的状态，男性状态对能力的负担显然小得多。
叶梓写完这一句，思索片刻后，继续写下：
生命能量：具有治愈、净化、增强生命活性的效果。消耗极大，过度使用会导致强烈虚弱，并可能诱发转换。
感知：女性状态下，对周围生命能量及其他异常存在有模糊的感知能力。男性状态下则极为微弱。
身体素质：女性状态下，速度、敏捷性、身体协调性显著提升——昨夜在凝滞场中仍能快速移动就是证明。男性状态下的身体能力明显低于女性状态。
潜在风险：转换过程痛苦且不可控；使用能力可能暴露自身；存在被官方或其他隐秘势力注意到的可能。
写完这些，他盯着纸面，眉头微微皱起。这意味着他不能随意动用能力，每次使用都必须仔细权衡，尤其是在无法预测下次转换何时到来的情况下。这无疑给他的自保和探索增添了许多限制。
而且，对于这个能力，他心中也升起了不少警惕。尤其是转换之后，自己是否还是原来的自己这个问题始终悬在心头。
也许，该想办法接触其他超自然现象，找找方法，把这个能力从身上剥离，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
叶梓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在一种表面规律、内里紧绷的节奏中流逝。
叶梓的生活被清晰地分割开来。白天，他是生命科学学院一名普通的大三学生，上课、做实验、完成小组作业、和室友一起去食堂。偶尔他会去操场锻炼，增强自己的体能。晚上和大量课余时间，他则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
图书馆四楼东侧，靠近植物学与民俗学书架的那个靠窗位置，几乎成了他的固定据点。他系统地翻阅那些可能与“异常”沾边的书籍：各地地方志中的异事记载、近代民俗调查报告、甚至一些非主流的心理学或边缘科学著作。
网络上的搜寻则更加谨慎和深入，利用不同设备，尝试接触那些需要特定验证或隐藏在深层网络角落的小众论坛。
这个过程如同大海捞针，充斥着荒诞不经的谣传、显而易见的虚构和故弄玄虚的误导。但他逐渐磨练出一种直觉，能从庞杂的信息中，分辨出哪些描述可能包含着哪怕一丝真实的内核。
他默默总结着那些相对可信的线索碎片：
国外论坛的信息量远大于国内，却也混杂着更多阴谋论与虚假消息。叶梓耗费大量精力，才从信息垃圾场里筛出少许有价值的残片。
关于“帷幕”与“维护者”：在极少数隐晦的交流中，“帷幕”一词反复出现，意指隔绝常人与某种“真实”的屏障。相应地，会有被称为“维护者”或“清洁工”的存在，负责处理“帷幕”的“破损”或“渗出物”。这类讨论往往突然中断，或迅速被清理。
关于“物品”与“效应”：相较于模糊的鬼怪传闻，一些细节具体、语气克制（因而显得稍可信）的匿名叙述，更聚焦于具有稳定异常属性的“物品”。
比如一块能让周围电子设备持续失灵的石头，或是具有特定规则的“地点效应”，如某段楼梯永远多出一阶。
这些叙述中，偶尔会掠过“有关部门”迅速介入并掩盖痕迹的影子。
关于“感知者”与“代价”：另有零星资料暗示，存在极少数能天然感知或吸引“异常”的个体。但这种“天赋”往往伴随着沉重的风险：精神负荷、身体异变，或引来“维护者”乃至更危险存在的“关注”。
这些拼凑起来的碎片，非但没有带来明朗，反而让叶梓对体内那份难以言喻的力量，生出了更深的审慎与警觉。
“叶梓，你最近是不是……开始研究玄学了？”某天晚上，苏岳看着他桌上摊开的《民俗禁忌与地方风水》和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摘录，忍不住好奇道，“怎么净看这些神神叨叨的？”
“写选修课论文，”叶梓面不改色地扯谎，“找点偏门资料，显得有新意。”
“叶梓，你论文选题到底多偏门啊？不是只是随便水课吗？”苏岳看着他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夹杂着奇怪符号和关键词的摘录，咋舌道，“我看你都快成半个神棍了。”
“冷门点好过查重，那个老师管得比较严。”叶梓头也不抬，把一些可能的句子摘抄进入笔记本。
“需要数据可视化或者资料整理工具不？我最近学了个新包，可以快速爬取信息。”周务川难得主动提议。
“暂时不用，谢了。”叶梓犹豫了下，选择婉拒。他不能留下太多电子痕迹。
把手边的资料整理完毕，叶梓再次走向图书馆。
来到常去的阅览区，他一眼就看见了已经坐在那里的李依敏。她正专注地看着一本《欧洲社会历史沿革》，察觉到有人走近，便抬起头来。
两人目光相触，她微微一笑，顺手将旁边座位上的布包拿开——这已成为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习惯：无论谁先到，都会为对方留一个位置。
起初，他们只是注意到彼此常出现在同一片安静的阅览区。李依敏通常坐在斜对面靠柱子的位置，面前摊开的书种类很杂，有时是《欧洲文艺复兴艺术史》，有时是《社会心理学导论》，偶尔甚至是《基础天文学逻辑（译著）》。
她看书时神情沉静，偶尔用一支银色铅笔在随身的便签上记下几行娟秀的笔记。
多次遇见后，两人渐渐会互相点头微笑。
直到有一次，李依敏踮脚去取高处的《心理学与微心理学导论》，身高不够，勉强碰到书脊时却带落了旁边的几本书。叶梓伸手扶住，书没落下，两人也由此第一次说了话。
从那之后，交流便多了起来。有时叶梓看见她寻找某本索引复杂的冷门文献，会顺手从密集书架中帮她找出；有时李依敏注意到他揉太阳穴，便递来一片蒸汽眼罩。
他们也开始偶尔简短地讨论书中的某个观点。李依敏思维敏捷，涉猎广泛，从哲学、社会学、心理学到历史人文皆有积累，知识面之广让叶梓不由得佩服。
这份见识也给叶梓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帮助。每当他在浩如烟海的故纸堆中查找特定信息时，李依敏总能迅速定位到对应的时间点与历史事件，提高不少效率。
一次，叶梓翻阅一本关于近代民间秘密结社的书，其中提到某些团体使用“特殊符号”进行仪式或标识。某些符号的构成逻辑，隐隐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结构感”，竟与他体内能量流转的某种模糊直觉有极微弱的相似。
他陷入沉思，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描画起变形的线条。
“你对这些符号感兴趣？”李依敏的声音轻轻响起。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些杂乱却似乎暗含规律的线条上。
叶梓一怔，下意识想掩住纸页，但见她目光清澈，只有纯粹的好奇，并无深究之意，便放松了些。“只是觉得……有些图形的组合方式有点特别。”他含糊答道。
“嗯，很多原始符号或宗教图案的构成，往往反映了古人对世界结构、能量流动的朴素理解，有时甚至暗合某些尚未被完全解读的数学或心理模式。”李依敏自然接过话，并未追问叶梓的兴趣来源，而是聊起了符号学的基本概念，以及不同文化中“神圣几何”的体现。她讲得深入浅出，叶梓听得获益匪浅，先前那丝紧张也悄然消散。
渐渐地，两人形成了默契：先到的人会在对方常坐的位置旁留一个座。叶梓如果早到，就在李依敏对面放一本不太厚的书；李依敏亦然。下午茶歇时，她有时会带来自制饼干或洗好的水果分享，叶梓则常回请图书馆咖啡角的热饮。这种相处平静而舒适，伴随着学术上的交流，以及年轻人之间淡然而真挚的友好。
在叶梓被自身秘密和外界压力挤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时，图书馆里这个安静的角落和这份淡然的交流，成了他难得的减压阀。他甚至开始期待每天这段可以暂时放下重负的时光。
叶梓刚坐下，李依敏便递过来一小包零食，“尝尝看，我家亲戚带回来的，国内买不到这个味道。”
叶梓愣了一下，抬头迎上她清澈的目光，那里面是纯然的分享与愉悦。“谢谢。”他有些局促地接过，顺手拿出之前借的C城地方志。
“不客气。”李依敏弯起眼睛，看起来心情很好，“你最近在做地方志的比对？这个版本——”她指了指叶梓左手边那本更旧的书，“编纂者个人倾向比较明显，部分描述可能经过文学渲染，引用时最好再核对一下。”
说完，她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过来，“这个要不要？”
叶梓笑着点点头，接过糖。李依敏更开心了，眼睛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
叶梓微微怔神，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班级群的消息提醒。
学习委员@了全体成员：“《环境微生物学》的作业下周一交，别忘了。另外通知一下，咱们学院新调来一位辅导员，楚竹衣老师，负责我们年级。楚老师已经进群了，大家欢迎一下。”
下面是一串“欢迎楚老师”、“楚老师好”的刷屏。
“各位同学好，因原辅导员张老师产假，本学期由我暂时接替张老师的工作。我是楚竹衣，来自生命科学学院学工办。希望未来一段时间能与大家愉快相处，共同进步。同学们有任何学习、生活上的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附：个人微信二维码，已群内共享，大家可自愿添加，备注班级姓名即可）”
紧接着，一个名叫“楚竹衣-辅导员”的账号在群里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包，是个憨态可掬的熊猫抱着竹子说“大家好呀”。
很快，群里活跃起来。
“欢迎楚老师！”
“楚老师好！”
“老师，生命科学院的吗？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蹭实验课？（狗头）”
“老师爆照！”
面对同学们的起哄，这位新辅导员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很快又发了几条消息。
楚竹衣-辅导员：“爆照就算啦，怕吓到你们。（笑）”
接着，她发了一张照片。不是自拍，而是一张风景照，似乎是校园某个角落，绿意盎然的藤蔓墙下，一只三花猫正在慵懒地晒太阳。构图和光线都很不错。
楚竹衣-辅导员：“分享一张校园‘同事’，比我有镜头感多了。（猫猫祟祟.jpg）”
然后又跟了一条：“不过为了表示诚意，附赠一张本人今日份午餐，厨艺尚可，欢迎同学们以后来生命科学院玩，有机会可以尝尝。（当然，得我心情好且不忙的时候，划重点）”
这次发的是一张家常菜的照片：清炒虾仁、蒜蓉西兰花、紫菜蛋花汤，摆盘精致，色泽诱人，看得出确实用了心。
群里顿时更热闹了。
“哇！老师好会做饭！”
“这虾仁看起来好嫩！求教程！”
“老师，生命科学院还缺吃饭的吗？环境工程的可以报名吗？”
“楚老师，您这摄影技术也可以啊！深藏不露！”
楚竹衣的回应轻松又带着点幽默，很快就在群里和大家打成一片。她似乎很懂得如何与年轻人交流，不摆架子，分享生活，偶尔开个小玩笑，亲和力十足。
叶梓看着群里快速刷过的消息，目光在“楚竹衣”这个名字和那些互动上停留片刻。新辅导员，生命科学院调过来的，看起来性格不错，厨艺和摄影似乎都有涉猎，很受学生欢迎的样子。
他顺手点开了楚竹衣的朋友圈。里面有一张最近的动态照片，应该是她本人，照片上是一张侧影，穿着休闲的浅灰色针织开衫和白色内搭，长发松松挽起，坐在一张堆满书籍和纸张的书桌前，侧脸对着镜头，正在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文件。
窗外阳光洒进来，给她轮廓镀上一层柔光。确实很有气质，是一种成熟知性又带着随和的感觉。
叶梓关掉了群聊界面。新辅导员上任，再正常不过的人事变动。与他此刻面临的难题相比，这不过是校园日常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平静的一周过去，身体没有再次转换的迹象，也没有其他“异常”出现的痕迹，似乎一切都回归了正常。校园生活按部就班，夏季的灼热气息日渐浓烈。
但叶梓清楚，这平静只是脆弱的表象。笔记本上那些串联起的线索碎片，体内蛰伏的、与生命工程学知识既呼应又远超其上的力量，以及远处某个官方机构档案库里可能存在的关于自己的记录，都像潜藏在深海下的冰山，沉默而庞大。
这些天，他透过公开渠道的搜寻，似乎触到了一层看不见的顶。能翻找的都已翻遍，再没有新的进展。
那些关乎“帷幕”背后规则与势力的核心信息，被一道无形却坚韧的高墙严密守护着。他偶尔能窥见墙头探出的零星花朵，却始终无法真正踏入那座院落。
难道，只能被动等待下一次“异常”的涟漪荡开，在更近的距离、以更不可预料的方式，去触碰那个世界的边缘？这个念头令他感到一阵深切的无力，同时也绷紧了心中的警惕。
周五傍晚，合上一本毫无新发现的《全球神秘地点考据》，叶梓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窗外，夕阳如火，染红了天际。图书馆里人渐渐稀少。
他收拾好书包，发现李依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但在她常坐的位置上，留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压着一小袋包装精致的桂花糕。
便签上是她娟秀的字迹：“家里寄来的，尝个鲜。下周见。另：你上次提到的那本《华东民俗汇编》，图书馆检索系统显示已还回，在‘F’区第三排顶层左数第七本，或许对你有用。 依敏”
叶梓拿起那袋尚带余温的桂花糕和便签，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意。这种被细致关怀的感觉，在当下显得尤为珍贵。
他将便签仔细折好收起，桂花糕放入背包。明天，也许该去查查那本书，或者，继续在浩瀚的信息与平凡的日常中，等待那个或许会到来、又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契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