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1月1日。
一场斗争悄悄地走向了终结。
一场狂欢席卷了先前的净土。
2031年。
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也不记得今天是哪个月的哪一天，云泠缈只晓得自己走在马路边上。
……干什么去来着？
哦，对。
上班去……
路是一片模糊的灰色，和天空的颜色差不多。
所以用不着抬头，低着头看路便好了。
“喂！喂——！”
突如其来的喊声让云泠缈回过了神，控制着身体转向发出声音的人，“云老板！身上带着点啥么。”
嗯……
虽然不知道这个是谁，但提前有了生意，云泠缈也可以早些回去，他自然是乐得多说几句。
“嗯……有一些。”
云泠缈面无表情地掏了一下鼓鼓囊囊的衣服口袋，“要些什么？”
“不急，不急。”男人凑近云泠缈，“要……一个联系方式。不知道云老板舍不舍得卖啊？”
云泠缈瞥了一眼男人，看见他消瘦的脸上带着些戏谑。
这不是第一个来问他要的人，但这么嚣张的，还真不多。
“兜里几个子儿啊？这主意也敢打了？”云泠缈冷笑一声便要走，显然没放在心上。
只是刚走没两步便皱起眉头，回过头看向男人。
“怎么，云老板？”
云泠缈冷哼一声，“胆子不小。但当街抢劫，你以为凭我的身份，你能安然回去么——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怕死的人。”
“当然。”男人不置可否，但马上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但今时不同往日啊！云老板！”
“……你什么意思。”
“云老板……哦不，云泠缈！你所仰仗的，也无非就是手里那些货源。你害得那些个戴官帽儿的也染上了毒，他们真能乖乖听你的话么？”
云泠缈心中些涌起不好的预感，他大抵是知道男人要说些啥了，但还是稳了稳心神，不动声色地错开几步。
“哦……和他们达成了合作么？”
云泠缈装作不经意地晃晃脑袋，看到四周的人不知何时都停下了脚步，默默地围着两人。“但如果我不给呢？”
“不给？”男人呵呵一笑，“你死了，老板不得再从这儿找人卖货么？”
“那也轮不到你呢。野心大得很，老板可不敢收你这种的。”云泠缈朝着男人做出不屑的表情。
“那可不劳您费心喽！我看您呐，也是舍不得给。我心儿好，不给，便罢了吧。只不过，我手底下的人，也是有些日子没碰了，我也管不住呐！“
云泠缈闻言，眉头反倒是舒展了些。
这人，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放他走。
倒也说不上出乎意料，只是他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货色，死在他眼里反而说不上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
云泠缈呵呵一笑。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半斤八两的身子，两个人都能弄死他。
“我呢，云泠缈。一个自由的名字，却锁在了这个千疮百孔的身子里，还真是悲哀……“
男人一愣，“……你说的对。不过，云……老板，我们都回不去了。“
云泠缈没有接话，只是掏出手机，往地上用力一砸，“罚你多花点工夫，可好？”
众人都被唬得一愣，等反应过来云泠缈已经掏出把小刀往脖子上一刺，意识便伴着些许血液的流出而散去。
自然，这里死掉肯定比活着舒服多了。
男人直愣愣地看着云泠缈倒下，稍稍反应了一会，闭上了眼，叹出一口气，“云老板，这么不怕死，又何必活到现在……”
……
死后当如何？
——一个无解的问题。
活着的人答不出，死掉的人答不了。
也许正因如此，死，才显得可怕和诱人。
云泠缈的意识散得很快，他没听清男人的话便没了感觉，只从心底觉得很舒服，像是迎来了解脱。
死后的世界也许是没有时间的，像是睡了一觉一般。云泠缈不知道自己何时恢复了意识，只是在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之中惊觉自己的存在。
虽然感觉不到身体，但显然自己存在于此；自己似乎可以动，但又似乎从未动过；在这一片虚无之中，似乎过了很久，却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他分不清，只是觉得很舒服。
当云泠缈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了身体地的感觉的时候，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一开始像是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全身，之后又成了躺在什么东西上的感觉，应该是软乎乎的，很舒服。
等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没睁过眼的时候，全身都舒服得不像话，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某一瞬间席卷了大脑，让云泠缈瞬间睁开了眼睛。
……柔和的光线并没有刺激到那几乎未现过世的眼睛，只消花一点点时间云泠缈便看得见天花板了。
只是马上云泠缈便又闭上了眼，无声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信息。只是在看见事物的那一瞬间，海量的信息便涌入脑海，并迅速地进行了分析。
信息塞满大脑的感觉她很不习惯。
按理，她是不该有这么快的反应的；但偏偏她的大脑已经得出了结论——闭眼。
与之一起明晰的，是她此时正身处一个似乎相当权威的地方——或许是实验桌上的小白鼠也说不定？
一个天花板得不出更多的信息。
云泠缈微微偏了偏头，稍微睁了睁眼，又赶紧闭上。
嗯……虽然没有什么东西叫得上名，但所看到的一切都透着正规与简约的信息，或许是无需担心自己的处境了。
云泠缈闭着眼睛撑起身子。
虽说在扭头的时候就有微妙的感觉了，但真正动起有些僵的身体时大脑才得到了明确的反馈——也用不着特地去摸两下，便足以判断出自己的状况。
女孩子。
自己成为了一个健康的女孩子。
穿越？重生？
云泠缈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还要冷静。无论是变成女孩子，又或者是自己获得了一具健康的身体，在意识到后都没有什么很强烈的情绪波动。
或者说，能健康的活着，才应该是她有的人生。
为自己出乎自己预料的冷静在心底苦笑了一番，她偏偏头，面向了门口。
早在自己醒来的时候仪器便嘀嘀嘀叫的不停，她还是听得见的，来点人也在预料之中。
“或许，可以给我解释一下现状吗？“
相当好听软糯的声音，带着些可爱，听起来年龄不大，说不定是未成年？
云泠缈试着朝门口的人扯了一个微笑，同时举了一下双手。
嗯，感觉身体相当娇小啊……
短暂而微妙的安静后是细微的风声——或者说是手在空中划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些金属短促碰撞的声音，大抵是将武器收了收。
——自己还真能保持冷静啊。
云泠缈心中调侃了一下自己。
死亡的威慑可远比死亡本身可怕多了。
“……当然，不过，小姐，你的眼睛为什么不睁开呢？“
一个不算老的女性的声音响起，透着些许威严，但显然也没有刻意施加什么压力。
“嗯……只是发现睁眼就会看到很多东西，脑子有点受不了。”
虽然不是很习惯，但只是坐着，从前自己本就不怎么看得清东西，倒也算得上得心应手了。
“……你的眼睛确实称得上特殊。”
女人明显是知道些什么的，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花时间。
“现在我要确认一下你的身份，你有义务配合。”
“好。”云泠缈点点头，这也是她获取信息的机会。
女人的声音明显严肃起来了，“身份？我们查不到你的任何信息。检测显示你的血脉是相当正宗的大夏人。“
血脉？大夏？
看来是穿越无疑了吧。
面前的人……既然声称能调查国民信息，又不清楚自己的底细，恐怕不会在这方面撒谎，想来即便不是官方，也身居高位吧。
云泠缈绝无与权威的人和组织作对的胆子。
说到底前世也是走到了末路。一个从根上开始腐蚀的社会罢了，从被设计染上了老板的毒开始，自己活着就只是活着了。
既如此，便和盘托出为好吧。
念及此，云泠缈便正了正色。
“我叫云泠缈。云朵的云，泠泠七弦上的泠，山在虚无缥缈间的缈。是……华国人，年龄18，性别……男！“
面前的人都没有说话，云泠缈自知自己的话与他们所见皆有出入，虽不心虚，但心中仍有些许忐忑。
一时间房间内相当安静。
“陈队长，她的表现似乎是认真的。结合她出现在暗影界藤里，她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是性别……还得深入分析一下。”
暗影界藤么……
看来是相当不简单的世界啊。
不过这个男人……心理医生吗？从自己的各种反应判断自己的话的真伪么？
云泠缈心中有些后怕，说实话是对的，否则就要留下不诚实的印象，之后要解释可就麻烦的不止一点半点了。
“嗯。可以。不过先让这位……说完吧。”
犹豫了片刻，女人显然是略过了称呼。当然云泠缈不甚在意便是了，只是组织了一下语言，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前世。
“嗯……死了之后么……”陈队长垂下眼帘，“异世界？亦或者平行世界？兴许你是通过亚空间中转来到这里的……”
“……”
说实话，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是云泠缈能接触到的，虽然显然陈部长不是在询问，“我不清楚呢。”
“也罢。你的身份我姑且了解了，不妨和我讲讲你的世界吧？”
云泠缈点点头，正要说话。
“哦，等些吧。”陈部长像是临时想到什么，“已经不是‘审讯’了，先给你点时间打理一下自己吧。我稍后会叫人送些衣物来。”
言罢，并没有犹豫的样子，陈部长和进来之后没说过什么话的人便出去了。
云泠缈抿了抿唇。
刚刚的对话难免有些心累。
官方是很体面的。云泠缈已经基本认定对方是官方的，至于又坐得多高……
至少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些猪头们比得上的。
想来即便不高，也是有实权的那一批。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云泠缈干净的很，也没有在官方眼中留下坏印象，或者说如今的模样——虽然还不知道长得如何，但不妨心底里猜了一猜——想来也是讨喜的。
没留给云泠缈多少时间思考，很快便有人送了衣服过来。
云泠缈微微睁了眼，虽然只是一瞬间，但看清东西便足矣，只是再稍微花些时间处理一下信息便晓得送了些什么过来。
一个明显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藏着些许好奇，送来了一套中性的衣服。
不知道是知道照顾自己原是男的，还是这里只有这种统一的衣服。
身上现在穿着的是一套纯白的衣服，显然不是她自己的，结合已知信息也不可能是魂穿，想来是一具凭空出现的身体，肯定是别人给自己穿上的。
接过衣服，云泠缈闭着眼朝小姑娘礼貌地笑了笑，小姑娘便退了出去。
摸索着把衣服脱了，云泠缈才觉得脸上似乎有些发烫。
前世有四年多都是浑浑噩噩地度过的，真正像一个人的人生仅仅只有十三四岁，差不多也是刚要开始思春的年纪。
一开始没什么余力多想，只是为自己获得健康的身体高兴，冷静也不过是对结果的冷静。
而现在，说实话有些吃操作了……
云泠缈的人生都和性搭不上什么边，哪怕成了一方有名的“云老板”，也不过别人手下大些的狗……
那个年代，活着便是如此。
收了收思绪，云泠缈摸起一条质地柔软的缎带。
这天青色的缎带放在衣服最上边，想不看见也难，只是没想到比预料的还舒服些。
显然是遮眼睛的。
云泠缈想到了一开始陈队长问她眼睛的问题，恐怕自己的眼睛确实从外观上便能看出不同了。
第一次做这种事的云泠缈有些笨拙地将缎带绑在头上遮住眼睛，随即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黑乎乎的一片。
这条缎带作为眼罩来说相当优秀，不厚，视野范围内却并没有透出一点光，因此，自己也只能得出“黑乎乎的一片”的结论。
然而，闭着眼也是黑的，甚至还透了些光进来，自己却没有对其进行“分析”，偏偏在如此黑暗的情况下，自己睁眼了，反倒进行了“分析”......
同时，云泠缈很确信自己的五感都相当正常，偏偏只有视觉会带来海量的信息，那就足以证明，眼睛作为获取与处理信息的媒介，睁眼——或者说，看见——是必要条件。
嗯......但自己会进行的思考显然远远高于前世了......
是健康的身体的原因，还是特殊的眼睛的问题呢......？
晃了晃头，云泠缈暂且抛开了这个问题，毕竟自己没什么头绪。
虽然思考没花多少时间，但当务之急还是去和陈队长等人重新碰面才是。
云泠缈小心翼翼从床上摸了下去，如今什么也看不见，这床对于如今的她来说也不是什么矮个子了，自然得小心些。
只是直到脚踩在了地上左右划拉半天也感受不到鞋子，云泠缈才反应过来恐怕没有给她准备鞋子。
所幸地面传来的感觉相当平滑，显然不太脏，光着脚除了稍微有些冰也都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