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大厅沉寂如古墓。
二十位女帝立于大厅中央。
威压如无形潮水碰撞，搅动得空气扭曲。
火红长发如焰的凰九璃站在最前，金瞳扫视四周，眉宇间是不加掩饰的桀骜；她身侧，银发如雪的苏清寒抱臂静立，呼出的气息化作冰晶飘散；凌千雪黑发高束，怀中本命飞剑“无锋”轻鸣，剑意凛然。
“这鬼地方，”身披血色战甲的秦红袖嗤笑，修罗双刃在腰间嗡颤，“待了多久了？三千年？五千年？时间在这里连屁都不算。”
“安静些吧。”墨清璇眼蒙白纱，素白道袍纤尘不染，声音平静如水，“典狱长该来了。”
话音未落。
高台上，空气如水纹般荡漾。
玄色制服无声浮现，没有纹饰，没有佩饰，只是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
陆尘站在那儿，黑发黑瞳，面容清俊得近乎年轻，可那双眼睛却深邃如古井，倒映着大厅里每一位女帝的身影，也倒映着这座永恒之塔一百八十层的残破辉煌。
他仿佛生来就是这监狱的一部分。
“哟，”马尾劲装的林惊鸿挑眉，腰间酒葫芦晃了晃，“典狱长今天居然没迟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尘微笑，那笑意浮在嘴角，却没染进眼底：“给各位陛下带了份‘见面礼’，自然要准时些。”
“见面礼？”白浅浅狐耳轻颤，雪尾在身后悠闲摆动，魅惑天成的脸上写满好奇，“该不会又是上次那种‘天道健康操’吧？奴家可不想再跳了。”
几位女帝脸色微变，显然都记得那套屈辱的、宛如凡俗稚童广播体操的“每日必修”。
陆尘没回答，只抬起右手，五指虚握。
虚空震颤。
一面巨大的镜自他掌心前方浮现、膨胀，眨眼间横亘整个大厅穹顶之下。镜框是暗沉青铜，雕满扭曲的、仿佛活着般的符文；镜面却澄澈如无波古泉，清晰地映出下方二十位女帝的脸，每一张脸都曾倾倒众生，每一双眼都曾见证时代更迭。
此刻，镜中她们的眼神，或警惕，或冰冷，或戏谑，或漠然。
“此物名‘轮回镜’。”陆尘声音轻快，像在介绍一场即将开幕的戏，“从本周开始，每周一次，随机抽取一位陛下，在全员面前播放一段……嗯，‘不愿回首的过去’。”
死寂。
紧接着。
“你说什么？！”武明空龙袍一震，皇道龙气如实质般腾起。
“陆尘，”凌千雪剑眉竖起，怀中飞剑出鞘三寸，“你莫要欺人太甚。”
“不愿回首的过去？”南宫舞青丝微扬，秋水般的眼眸眯起，“典狱长，这玩笑可不好笑。”
陆尘笑意不变，黑瞳扫过每一张写满怒意的脸：“规则很简单：全员观看，不许闭眼，不许离场，不许以任何手段干扰镜面运转，违者，天道锁链会亲自安抚。”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若是哪位陛下对自己的过往格外有信心，也可以主动申请第一个登场。”
“谁会主动啊！”姬晚月凤冠霞帔微颤，威仪天成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那么，”陆尘屈指，轻弹镜缘，“开始第一次抽选。”
嗡——
镜面骤然旋转，化作混沌漩涡。二十道光束自镜中迸射，如活物般在大厅中游走，掠过每一位女帝的眉心。光芒扫过凰九璃时，她金瞳燃起真火，火红长发无风自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焚尽眼前一切。
光束游弋十息。
突然，全部收束，聚成一道炽白光柱，笔直打在了凰九璃脸上。
镜面定格，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
“凰九璃陛下，”陆尘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愉快，“恭喜中选。”
“陆、尘。”凰九璃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你、找、死！”
轰！
涅槃真火自她周身爆燃，化作百米凤凰虚影，炽热的火焰将周围空间烧得扭曲崩塌。凤凰长鸣，振翅扑向高台。
那是足以焚毁小世界的真火，是妖帝巅峰的怒火。
大厅温度骤升，几位修为稍弱的女帝下意识后退。
陆尘没动。
他甚至没看那扑来的火焰凤凰，只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向前一点。
叮。
虚空浮现透明锁链，一百八十根天道锁链中的任何一根，而是更纤细、更密集、由规则本身编织而成的囚绳。
锁链如蛇缠上凤凰脖颈，一绞。
凤凰悲鸣，真火骤熄，化作漫天火星飘散。
凰九璃闷哼一声，倒退半步，嘴角溢出一缕金红血丝。
“陛下，”陆尘歪了歪头，眼神依旧平静，“这里是我的监狱。”
他食指再点。
更多透明锁链自虚空射出，缠住凰九璃的手腕、脚踝、腰身，将她硬生生从女帝群中拖出，拽至轮回镜前。
锁链捆上镜面旁的青铜柱，将她牢牢束缚——姿态屈辱，宛如献祭的囚徒。
“哎呀，”白浅浅小声嘀咕，狐耳却竖得老高，“真粗暴……”
凌千雪抱剑冷观，眼神复杂。
秦红袖血色唇角勾起，满是讥诮。
“放开本帝！”凰九璃挣扎，锁链哗啦作响，涅槃真火再次燃起，却烧不穿那透明囚绳，“陆尘！你敢——”
“请各位陛下入座。”陆尘无视她的嘶吼，抬手一挥。
大厅地面升起二十张青铜座椅，呈弧形环绕轮回镜。座椅古朴沉重，扶手刻着封印符文——坐下，便意味着接受规则。
女帝们沉默对视。
最终，苏清寒第一个走向座椅，银发如瀑垂下，坐下时身周冰晶凝结。接着是凌千雪、墨清璇……一个个身影落座，最后连最暴躁的萧焚天也冷哼一声，重重坐下。
只剩凰九璃被缚于镜前，面向所有人，背对镜面。
“那么，”陆尘走到镜侧，手抚镜缘，“开始吧。”
镜面荡漾。
混沌景象浮现，妖族祖地，蛮荒炽热的天穹，赤色岩石裸露的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火焰的气息。画面晃动，像是某种幼小生灵的视角。
凰九璃瞳孔缩成针尖。
“不……”她声音发颤，“关掉……陆尘，我命令你关掉！”
镜中画面，岩石后方，一处偏僻的岩浆池畔。
镜头拉近。
一只雏鸟。
赤色绒毛稀疏斑驳，头顶赫然秃了一块粉嫩皮肉，在炽热光线下格外扎眼。它瑟瑟发抖，试图朝面前几团飘浮的小火苗喷吐火焰，却只从喙边冒出几缕可怜的黑烟，呛得自己连连咳嗽。
大厅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三息之后。
“噗。”秦红袖第一个没忍住，嗤笑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秃毛凤凰？”
紧接着，白浅浅掩唇，狐耳抖个不停：“哎呀……原来凰姐姐小时候这么……可爱？”
林惊鸿灌了口酒，笑得肩膀直颤：“三百岁还不会飞？我三百岁时都能剑挑元婴了！”
“闭嘴！都给我闭嘴！！”凰九璃嘶吼，声音与镜中雏鸟被几只羽毛丰满的凤凰幼崽用火焰戏弄时发出的哀鸣重叠，“关掉——陆尘！！关掉——！！！”
她挣扎，锁链深深勒进皮肉，金瞳几乎滴血。
陆尘却漫步走到镜前，手抚镜缘，侧脸看向被束缚的妖帝，又看向座下表情各异的十九位女帝，嘴角勾起一个近乎顽劣的弧度。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轮回镜传遍大厅每一个角落，清晰、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欢迎各位陛下观看，《万妖之帝的童年日记》第一集——”
镜中画面定格在秃毛雏鸟被火焰追得满岩乱窜的滑稽一幕。
陆尘微笑，吐出最后一句：
“《关于我三百岁还不会飞而且头顶没毛这件事》。”
青铜座椅上，女帝们表情各异：秦红袖抱臂冷笑，白浅浅掩面忍笑，凌千雪别过脸却肩头微颤，苏清寒面无表情但眼中冰蓝微漾，墨清璇白纱下的唇角似乎弯了一瞬，姬晚月以袖遮面，武明空扶额，林惊鸿笑得酒葫芦都快拿不稳……
而被缚于镜前的凰九璃，已然闭目，火红长发垂落，身躯微微颤抖。她咬紧牙关，可镜中雏鸟的哀鸣与幼崽们清脆的嘲笑声，依旧无情地灌入耳中，灌入每一位观看者的耳中。
永恒监狱的第一场社死，在寂静、嗤笑、愤怒与屈辱的混响中。
正式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