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睁开眼，第三次确认自己还活着。
简陋的木屋，粗布麻衣，以及体内空空如也的经脉——这和他记忆里第九世临死前，九大宗主齐聚、天崩地裂的场景毫不相干。
“系统？”他在心里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那个自称“至高愿望系统”的东西，在引导他完成九世轮回任务后，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了。
九世，整整九次转世为九大宗门之子，又九次为各自宗门的“大义”惨烈牺牲。
每一次死亡，他都能看见那些高高在上的宗主父亲眼中，从冷漠到震惊，最后化为滔天悔恨。
尤其是第九世。
他设计的那场戏，该是足够震撼了。
林希揉了揉太阳穴，从硬板床上坐起。
窗外是陌生的山林景色，灵气稀薄得可怜。
这具身体是他在地球时的模样，二十岁出头，没有修为，孱弱得连只低阶妖兽都打不过。
“也好。”他低声自语，“至少这次，能为自己活一次。”
话音未落。
木屋的门，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
不是被推开，不是被撞碎，而是从分子层面彻底湮灭，连木屑都没有留下。
门外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银白长发如瀑垂至脚踝，赤红眼眸像淬了血的琉璃，一身素白剑袖长裙纤尘不染。
她就那样站着，周身没有一丝灵气波动，却让林希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那是生物面对绝对上位者时本能的战栗。
女人看着他，赤瞳里翻涌着某种近乎破碎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声音清冷得像雪山融化的第一滴水，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找到你了。”
林希大脑一片空白。
这张脸，这双眼睛，这身剑气……他死都不会认错。
天衍剑宗，凌驾于修真界剑道巅峰的至强者，以无情剑心著称的天衍剑尊。
可剑尊是男人。
眼前这位，分明是女子。
“前、前辈？”林希下意识后退半步，背脊抵上冰冷的土墙，“您是不是认错……”
“没有错。”
她一步踏进屋内。
没有脚步声，但整个木屋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距离拉近，林希能看见她雪白睫毛的轻微颤动，能闻到她身上极淡的、像是霜雪混着铁锈的气息。
“林希。”她念出他的名字，每个字都像在咀嚼什么珍贵又易碎的东西，“我的……儿子。”
最后两个字落下时，林希听见自己心脏骤停的声音。
儿子？
第九世，他确实是天衍剑宗这一代的少主，是剑尊名义上的独子。
可那层父子关系薄如纸——剑尊眼里只有剑道，只有宗门兴衰。他死的时候，那位父亲甚至没有到场。
现在，这个男人变成了女人，站在他面前，用那种近乎偏执的眼神看着他，叫他儿子？
“您……”林希喉咙发干，“剑尊前辈，这玩笑……”
“凌霜。”她打断他，“叫我凌霜。”
“或者，”她向前又迈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叫母亲。”
林希浑身僵硬。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冰冷的剑锋一寸寸刮过皮肤，却又在某个瞬间柔软下来，变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林希看见她抬起手——那只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是握剑的手。
她伸向他的脸。
林希想躲，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剑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指尖在距离他脸颊一寸处停住。
没有触碰，只是悬在那里，微微颤抖。
“……瘦了。”凌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十年，你受苦了。”
十年？
林希猛然想起，系统曾提过，每次转世间隔，在现实世界大约是十年。
所以从他第九世死亡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年？而这十年里，发生了什么让天衍剑变成了女人，还……
“跟我回去。”凌霜收回手，语气恢复成那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这里不安全。”
“回去？”林希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回哪里？天衍剑宗？”
“我们的家。”
“可我不是……”
“你是。”凌霜的赤瞳骤然缩紧，周遭温度骤降，木屋墙壁上凝结出细密的冰霜，“你永远都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不会。”
她再次伸手，这次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
触感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林希感觉自己像被铁钳箍住，骨骼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等等！”他挣扎，“剑尊……凌霜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有其他人——”
话戛然而止。
因为凌霜突然转头，看向木屋外的山林。她的侧脸线条绷紧，赤瞳里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意。
“来了。”她低声说。
“什么来了？”
“她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希听见了第二个声音。
温柔似水，带着笑意，却让凌霜周身剑气轰然炸开的声音：
“凌霜姐姐，找到孩子了，怎么也不通知妹妹一声呢？”
林希循声望去。
木屋门口，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个人。
青丝如瀑，木簪轻绾，淡青色纱裙随风微动。
眉眼温柔，唇角含笑，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那张脸，林希同样认得。
九转丹阁的阁主，以一手炼丹术冠绝天下的九转药皇。
现在，也成了女子。
青衣女子——苏婉，目光越过凌霜，落在林希身上。那笑容更深了，深得让林希脊背发凉。
“希儿，”她柔声唤道，声音甜得像浸了蜜，“娘亲来接你了。”
凌霜的剑气化作实质的冰锋，直指苏婉眉心。
“滚。”
苏婉笑容不变，袖中滑出一枚青玉丹药，药香弥漫的瞬间，冰锋无声消融。
“凌霜姐姐，火气别这么大。”
她缓步走进屋内，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危险的平衡点上，“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对吧，希儿？”
她看向林希，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来，让娘亲看看，这十年有没有好好吃饭？”
林希看着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的两个女人。
一个剑气森然，一个笑里藏刀。
一个叫他儿子，一个自称娘亲。
他想起系统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恭喜宿主完成九世轮回任务。最终奖励将在因果收束后发放。”
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因果收束”是什么意思了。
也明白为什么系统要跑路了。
这奖励，烫手。
不，这根本不是奖励。
这是要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