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随着一声爆呵,橘黄色的灯光凝聚成束照向青年,印出其惨白似纸的脸庞,分外渗人。
充斥着肉块、残肢以及灰烬的战场中央,此时已经被清理出一小块空地,摆放着一张桌子以及对边放置的木椅,当然桌面上更少不了一盏灯光异常刺眼且可以随意旋转的台灯。配合着周围魔气弥漫未散的暗淡环境,与我印象中有了七八分吻合的审讯室便新鲜出炉了。就是周围没有围拢的墙壁以及只能单向透看的玻璃,而我也没有机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挟持警察过关斩将逃出生天。
“你是在嘲弄我吗,还是没有勇气承担魔气反噬的代价,就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抒发内心的不满?”
青年低笑着,眼神内尽是不屑,不过表情却显得相当生硬。
只不过,还没等我进行反驳,青年说完话后便突然抬起自己的右手,用力的抽向自己的脸颊。与此同时,另一边也适时的响起了波尔幸灾乐祸的声音。
“没错,波尔大人就是喜欢用别人的不幸来让自己开心,哈哈哈唔——”
愈加尖锐的大笑声戛然而止,纳福面无表情的拿着一把银制钳子,上面正夹着一根还在反射性扭动的短舌。
突然乱入的插曲丝毫没有影响纳福的兴致,在解决了噪音问题之后,她又立马将注意力集中到手心的魔核之上。千奇百怪的仪器工具自银光中浮现,或是照射或是灼烧,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测试着人工魔核的性质。当然,每当有新想法浮现,纳福便会立刻将魔爪伸向手边那只思绪清晰感官正常兼具不死之身的完美实验对象,加以验证。
暗红色的猪血已经在地面凝聚成块,猪肝、猪心、猪肠之类的材料散落四周,其量已经足以炖一锅十人份的猪杂汤。而配合着这遍布马赛克的禁忌实验惨相,我威胁人的的底气瞬间十足了起来,继而身体前探故意压低音量说道:
“看见没,再不交代的话,等会就不是我来审问了,如果不想活受罪,就乖乖的把作案动机之类乱七八糟的事情统统说出来”
“作案动机,这种无聊的东西不是早已经告诉你了吗,我想被你杀死,如果失败的话,就杀死你”
“然后呢,你死了魔气反噬,至少整个王国北部化为魔域,万物消逝,你这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你在说什么?这种人间惨状不是只有魔王才干得出来吗,我只是个被魔王计划杀害的可怜虫,亦或者是发现魔王阴谋将其斩首的英雄”
青年正正对着我,嘴角挂着一丝浅笑,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冷若严冬。
日,破晓军怎么敢让这种具有自毁倾向的疯子成为人工魔核的主人,真不怕他有一天把自家的天空堡垒给炸了吗。疯也就疯了,为什么他还疯的那么清醒啊,计划周全,完全就是一副吃死我的样子。
“那个,不如我们换个话题吧,你的名字是什么?”
果然,想要对付这种疯子,首先便要进行心里辅导。
“死人的名字很重要吗,而且我也没有那种告诉个将亡之人自己名字的恶趣味”
“你是真的以为初生魔王就可以为所欲为是吧?别忘了魔气反噬的条件是要初生魔王死在自己的魔域之内”
“那你是想把我丢在这里就此逃走还是想把我带出动力室在避免反噬的条件下将我抹杀?我劝你最好不要抱着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应该知道被一个拥有魔王之力的人惦记会是多么恐怖,而作为人工产物的我,身上更是带着各种禁制,你猜猜把我带出动力室会发生什么。我们是破晓军,是军人,让致命武器落入敌人之手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将无辜平民卷入危险之中不是更应该不被允许吗”
“没错,我们是破晓军,代表着拯救世界的勇者,所以,故意引发魔气反噬将大半王国化为魔域这种事是绝对跟我们没有关系,它是也只能是魔王阴谋的结果,不是吗?”
自始至终青年神色都没有变化,先前的疯狂与仇恨都已经从他脸上消失,只剩下冷静,漠视生命让人心寒的冷静。
“我看你就是欠抽是吧”
对此,我的回应则相当简单粗暴,直接越过桌子抓住他的右臂,继而双脚盘稳腰部旋扭双手猛拉,一个过肩摔将其甩了过来。
明明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战败被擒,现在居然还敢牛哄哄的跟我摆张臭脸,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我才是输的那个,真以为摆张臭脸就能掩盖自己失败的事实突显自己高深莫测的高手风范啊,抽死你丫的,输了就是输了,败者就该有败者的样子,快给老子哭。
“怎么了?因为无法接受现实就选择把怒火发泄到我身上,真是无能的表现”
“呵呵,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只是看你不爽想打你一顿而已”
即使被摔到地上无法动弹,青年依旧保持着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嘴角上挑,似在嘲笑什么。然后他就被我用猪杂堵住嘴巴,享受着同时被左右手开工殴打的乐趣。
“啊,清爽多了”
良久,在解完气后的畅快声中,我直起了腰板,然后看着地面上被殴打许久却不见伤痕的青年,内心陷入是否要再打一次的挣扎中。最终,考虑到青年态度良好,至今都没有开口说话,我决定暂且放他一马,将其搬回座位摆正坐姿,继续开始审讯大业。
“来来来,别当哑巴,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拍击着桌子,特别有气势把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右臂压着右腿,身子前探双眼微眯,试图以气势压倒对方。
然而,这让胆小之人轻则说话结巴眼神漂移重则脑袋空白六神无主的流氓气势却对青年没有任何作用,他依旧直视着我,没有神情,没有话语。
就在我开始怀疑他是被猪杂噎住了喉咙无法出声时,他又发出了一句叹息。
“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准备前掏的手指在其嘴边凝滞,意外的话语让我的内心出现了转机将现的欣喜。
“你很无聊”
然后这欣喜又转眼便被人无情浇灭。
“喂,你是不是又欠抽了”
“看你这样子,你们是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处理我的方案”
没有直接回应我的话,青年眼神只是从我的身上挪开,移向了处在我身后还在忙碌的纳福以及不远处依旧“横尸”在地的诺拉。
“好可惜,你是怎么发现的?”
好奇的偏头看向青年,不过对他猜到这个事实内心早有预料没有显得多少惊讶。
“从你的态度就能很简单的推测出来,穷途末路之人可不会像你这样无聊。不过,你们到底想怎么处理我?看你这样子既不像丢下我不管也不像准备将我抹杀”
“别搞错对象,处理你的不是我们,而是她”
冲着青年摇了摇头,我将手指指向了还处于昏迷的诺拉,末了,为了日后安全着想还不放心的补上一句:
“冤有头债有主,到时候你要报仇可别找我,去找她准没错”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简单都看不出来吗,朝阳群众知道吗?不知道的话,实名举总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确实如先前所说,只要在青年纠缠不休甚至愿意为此付出生命代价的情况下,具有魔王身份的我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难免会以失败告终,但这种绝境却仅适用于那个做出选择之人是我的情况。
“别忘了,我们这边可是有个货真价实的公主,让她做代表,把你直接交给破晓军,人证物证俱在,这种罪名足够让我这辈子都不用看到你”
当着青年的面,我从木桌地下掏出个海螺样的东西,然后对着尾部轻轻一吹,我与青年的谈话便从海螺口内传出。接下来只需要稍微加工删减,就能让这件物证变成铁证。
将海螺放在桌面,双手交叉身体后仰背靠椅子,再把腿伸到桌边,准备欣赏青年计划破产后的癫狂与黯然。
然而,青年却只是闭上双眼,思考了会后开口说道:
“不够格”
“什么?”
“玛拉王国跟魔王牵扯太深,光靠一个公主和一个留声根本就不够格。这个魔王不知道也就算了,不要告诉我你也不知道我的身份,背叛者的徒弟”
青年的眼神紧紧盯着纳福的方向,而我在庆幸从男人视线中解放的同时内心亦升起了被背叛的恼怒。凭什么招仇恨的时候就把视线锁定我,等到想要了解真相的时候就把视线转移开,你这潜意思是不是我只适合背黑锅不适当那些需要一定智商基础的谜团解说。这是歧视,**裸的人格歧视。
就在我想要冲过去再给青年来个左右手混合快打时,一道银光骤然出挡住了我的道路,让青年幸免于难。
“劫狱时意外在密室里找到的协助者”
随后,在纳福冷漠的解说中,一个穿着淡蓝制服的中年大叔懵逼的从银光中跌落出来。
与我身上近似的同款制服,再加上胸口处那熟悉的六星标志,要不是这个中年大叔是在纳福的传送门里出现,我早就抄起手边的铁椅拍了过去。
“哈哈哈,原来是你,他们的凭借居然是你,我最欣赏的副官”
看到这个大叔,青年突然开始大笑,身体在剧烈的挣扎,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冷静。
“大人,最欣赏与最信任之间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中年大叔虽对青年使用敬语,但神色之间却全无敬意,语气中似与青年争锋相对。
“没错,你是我最欣赏的副官,也是唯一一个在了解真相后敢当面提出反制计划的人,所以你应该不会不了解我所做这些的目的是何,为什么还要阻碍我,甚至还是帮着个魔王来阻碍我”
“大人,如果你只是想要抹杀掉某个独身离开魔域的魔王,即使违反序列条例即使背叛朋友情谊我最后都会选择遵循你的命令,因为我是个军人。但是,正因为我是个军人,我决不能认同你的计划,军人最大的追求从来都只是和平而不是战争”
“即使是魔王施舍的和平?”
“没错,即使是魔王施舍的和平,那也是和平”
“哈哈哈,我明白了,你其实是和那群被和平麻痹的蠢货是一类人,枉我还以为你不是。当年魔王联军大肆屠杀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可笑的序列来指导它们杀戮的顺序,一个魔王胆敢不带仆从部队独身离开魔域,迎接它的下场也唯有死亡。这个世界已经被和平麻痹了太久,甚至连魔王都是这幅蠢样,沉溺在虚假的景象之中。所以我才要用鲜血来唤醒他们对战争的记忆,让仇恨来重新吹向战争的号角,而所需付出的代价也仅是一个没有人样的勇者以及无数被魔气吞噬的生命,很划算,不是吗?”
“大人,那些都只是两百年前的仇恨”
“但当年的幸存者还在这里,仇恨还在延续”
听着青年与中年大叔的争论,我恍然注意到青年的神色越来越平静,全然不像身具仇恨之人应该表现的那样。
内心的不安之中,我的下意识向着纳福那边望去,而她也应该察觉到了某些不对,放下了人工魔核,手抱着个足有大腿粗细的针筒走了过来。
暗红色的鲜血击打在针筒玻璃外壁上,留下一片淡红色的血痕,血痕边缘能够看到颜色较深的血线向外衍生出类似植物枝条的分叉,不自然的沿壁上爬。这是波尔的血液,亦是青年无法动弹束手就擒的关键。
“这是你的直觉还是魔核的反应?真是敏锐”
青年又重新将视线转向了我,只不过这次他并不是转动眼珠而是直接扭动脖子。
“放心放心,不用表情这么严肃,虽然已经挣脱了控制,但我现在完全没有力气,根本无法做出刚刚那样的攻击,最多只能送你一场烟花,作为我们下次见面的礼物”
青年露出了笑容,然后如蜡烛般自上而下融化成一滩白色的软泥,与此同时,在动力室的凹坑边缘,一个褐色的方形纸袋一闪而逝。
银光乍现,一道椭圆形转送门径直出现在纳福左侧,只不过,就在纳福即将跨入传送门之际,人工魔核突然悬浮半空,发出燥热的波动。
银光在波动下似水纹般消散,传送门亦随即崩塌消失。纳福立在原地犹豫了会,便收回了踏出的右脚,然后回身前冲一把抓住波尔,继而生猛的掰开其嘴对着魔核直接罩下。
大功告成之后,纳福即刻反身,顺道抱起诺拉,向我冲来。而我亦是心有灵犀,贪欲在魔核内流转,宝箱怪再次显现,将除波尔外的所有人都包了进去。
震荡在宝箱怪成型的瞬间冲击而来,其中还隐约夹杂着几声熟悉的惨叫。
良久,直到震荡完全消失,我才小心翼翼的解除召唤。放眼望去,动力室的凹坑再次向外扩展了好几米,灰暗的环境中,从天花板破口上透过的阳光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光源。碎石块与不知名金属夹杂着散落在四周,整个地面都被犁过了一遍,看不到丝毫当初的痕迹。而在这片废墟之中,一只仅有拇指大小的超袖珍猪异常显眼的在原地蹦跳。
“可恶,你们居然把伟大的波尔大人……”
“好险好险,我还以为这次要凉了”
考虑到到手的魔核直接自爆,抓到的仇人意外逃脱,在这双重打击之下,虽然表情上没有什么显露,但纳福的心情想毕相当愤怒。所以为了小命着想,我果断将纳福周围三米之内划为禁区,默默远离,转而靠在那个中年大叔身边跟他搭话。
“只是自爆不是反噬,这是防止魔核被强夺的机制”
“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做,是不是要派出精锐捉拿犯人然后处以极刑”
暗含期待的望向中年大叔,可惜后者仅是摇了摇头,让我坐看仇人遭罚的如意算盘直接落空。
“不会,只要事实没有发生,对大人来说最多也仅是囚禁,甚至连派不派人追捕都不一定”
“居然敢无视伟大的波——”
暗叹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个疯子都能凭借着地位逍遥法外。然后在这黑暗的现实下,我默默的后退了几步,在脚底阵阵滑腻恶心的肉感中,望向纳福以及被她丢在脚边的诺拉,露出笑容。
虽然事情有些曲折,但就结果来说还算是大功告成,至少绑架出了公主,私奔大计圆满成功。至于那个逃跑的青年,看他那样子是想找魔王这个群体的麻烦,而不是单找我。充其量我也就算是运气不好适逢其会罢了,反正离这最近的魔王又不是我,逃了也就逃了。等到时我回到魔王城一宅,域外之事就完全与我无关,不用操心,他还有本事打到魔域来?
“如果没什么事我建议你们尽快离开”
就当我还在为日后的宅居避事计划进行详细规划时,中年大叔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沉思。
顺着他的视线,能够看到动力室顶端天花板的裂口外,无数人影时隐时现,看样子是因刚才的爆炸集结而来。
对于大叔的撤退提议,我深表赞同。于是,我果断抡起手边的铁椅,冲着大叔便直接就是一个大旋风,将其砸晕在地。这便是撤退的最后一步,为了我方卧底的安全,警匪片里临别之际一般都会给卧底几枪,弄出敌对的假象以继续取得敌人的信任。而考虑到中年大叔的特殊身份以及所处世界的手段局限性,我最后还是选择用拍晕这种简单却精妙的方法来达成相同的目的,除了事后脑壳剧痛外没有任何缺点,请叫我雷锋,不用谢。
“搞定,明明只是抢个公主,没想到最后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好在就结果来说算是及格,纳福,我们现在走吧”
距离三米之外冲着纳福打声招呼,然后小心翼翼的蹲下把手伸向诺拉的脚踝,准备将其拖出危险范围内。
她不是一直很想试下公主抱吗,难得共同经历了那么多险关,事到如今就勉为其难的完成她的心愿吧。
“走开,你身上好恶心”
然而,事与愿违,还没等我碰到什么,诺拉的双脚便猛然一缩,继而微抬踹向我的脸部。
突兀的巨力转瞬而至,我被诺拉被一脚踹飞。只不过这却不是结束,世界再次用那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何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在精准的计算中恰好击中被踹在半空中的我。轰隆的巨响响彻大地,原本的日常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