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千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风衣,留着稀疏的胡渣,头发披散在肩上,腰上还横挎着一把长剑,简直帅到原地爆炸。
他好像是站在一个高楼的顶上,他看着楼下,视线所及仿佛总有一层碧绿色的光影,朦朦胧胧地让他看不清楼下的景象,但是耳朵里似乎有听见纷纷乱乱的脚步声,很嘈杂,很慌张,那些楼下的人仰望着他,但有光在自己的背后,他们只能看见一个浸在黑影里的脸。
刘小千自己也看不清,他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年纪已经很大的自己是什么表情,但想来应该脸色十分不好,因为楼下的那些人很害怕,他们正在四散奔逃,并呼喊着某个鬼神的名字。
刘小千忽然犹疑了,这个人是自己吗?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裳的人从楼下飞了上来。
说是飞,但这个纤细的女孩却好像是在水中游泳一样,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的脸几乎贴在黑衣男人的脸上,她张开粉色的唇瓣,在他的耳边说……
“这小王八蛋怎么还不醒?”
哈?这画风不对啊?
刘小千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眨了眨眼睛,想再确认一下,然后他就看见了自己宿舍的天花板。
刘小千终于醒了。
夏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两天了,她是真的以为这个男人会就这样一睡不醒了。
双臂尽毁,别说血肉了,就连软骨和血管也被疯狂的飓风完全吞噬,剧痛甚至还是其次的,巨量的失血和感染,任何一项都能轻易地杀死一个人类。
这样的伤势,即便是送葬者,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除了少数几种特殊的天赋以外,几乎也是死路一条。
但刘小千醒过来了。
我……在宿舍?
刘小千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关于英灵、关于狂风、关于顾淡淡的一切便迅速涌进他的大脑。
“淡……淡……”
他还很虚弱,他想要呼喊某个名字,但嘴唇翕动,却只能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
夏渔坐在床边,撇了撇嘴:“别喊了,你们家女神给高富帅在医院的VIP病房里喂水果呢。”
哦……这样啊。
刘小千心里一安,她没事就好。
然后他才想起来,哦,对了,我的手没了。
难怪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刘小千有点苦恼,以后开个咖啡店,没了手怎么泡咖啡啊?
夏渔一直在看刘小千,她看到男人的眉毛微微蹙起,没由来的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
女孩伸出手,把刘小千苍白的手掌握在掌心里,少女清凉的肌肤摩挲着男人的手背,夏渔难得温柔地告诉他:“在这里,没有丢。”
一点微微的凉意从手上传过来,恍若与世隔绝的黑夜之后,刘小千再次感受到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这个联系,就是那只牵着他的手。
很虚弱,没有力气,但刘小千依旧执着地要把头扭过来,他用尽为数不多的力气,一点点,一点点地努力着。
让我……看看你。
夏渔再一次莫名地明白了他的想法,高挑的姑娘握着男人的手站了起来,她弯着腰,把脸凑到了刘小千的眼前,调皮的发丝垂了下来,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把它捋回了耳后。
“是我,我叫夏渔。”
发丝垂下,又被她拈起,划过自己的脸颊,一种酥麻的感觉随之而来。
夏渔的长得当然是好看的,弯着腰,连带着胸前的丰硕饱满也更加醒目,但此时的刘小千可能是他一生之中最圣人的时候,他看着女孩的脸,他只想看她的脸,他要记住这张脸,记住这个人。
夏渔……
谢谢。
谢谢你。
男人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着,夏渔笑了笑,告诉他:“不要谢我,是你救了我的命,应该是我谢你。”
不……刘小千闭上眼睛,是你救了我。
在我离这个世界最远的时候,是你把我拉了回来。
……
浅江松鹿医院,在普通人的圈子里是个甚少被提起的地方,但在浅江的上层社会里,说到医院,就只有这一家。
松鹿医院最顶尖的病房里,季问东正坐在病床上,他的伤势不算深,灵力浸染对他来说甚至另有一番好处,自然,他的记忆也不会有什么模糊,昏迷之后的事情,顾淡淡也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他听。
季问东看着自己手,他知道那个从来没有人看的起的刘小千失去了双手,为了救他,那个小破孩挥舞着暴虐的狂风,把那个强大到无法匹敌的对手杀死了。
而自己呢……
青铜天宫每年只收取最强的那个,而自己一直坚定地认为,他和他的火凰真身,就是最强的。
可是自己烧了一路的开水,然后就像一个萝卜一样,栽在了那个怪物的身体里?
甚至于,如果不是顾淡淡的苦苦哀求,自己连被人拯救的机会都没有?
我,季问东,被一个女人,和一个废物,给救了?
他握紧了手掌,肌肉绷紧,浑身颤抖。
季问东!你拿什么去给她报仇?!
你拿什么?!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顾淡淡带着精心准备的午餐来看他,但女孩一抬眼,看见的却好似一只双眼血红的野兽。
“……问东?”她小心翼翼地喊他。
季问东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握紧的拳头,他疲惫地看向顾淡淡,知道女孩被吓到了,他勉强笑了笑:“没事。”
顾淡淡抿了抿嘴唇,她做到季问东的窗边,把食盒打开,一样一样给他摆好。
季问东看着顾淡淡细心准备的饭菜,他知道有些事情,他必须要给她交代一下。
“没有跟别人说起真相,这是明智的。”季问东告诉他:“先不说别人会不会信你,这在里世界也是一个很大的禁忌,具体的情况我以后可以跟你慢慢说。”
“嗯,我听你的。”顾淡淡乖巧地点头,她把筷子递给季问东:“趁热吃吧。”
季问东接过筷子,顿了一下却没有动作,他忽然抬头看向顾淡淡:“你……没有去看看刘小千吗?他救了我们。”
顾淡淡摇了摇头:“我没去。”
女孩低垂着眼帘,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我不能去,很多事情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在很久以前就不该让他觉得我们之间是有可能的,那个时候我年纪小,我不懂事,我没有明白对他那样的人来说,一份感情可以沉重到什么样的地步,我自顾自地享受别人的爱慕,并习以为常。”
“我不能去。”顾淡淡看向病房的窗外,一颗颗高大的梧桐并肩生长,浓密的林荫里透着细碎的光斑,和那条走过了六年的校园小道很像。
顾淡淡也是很努力地在笑:“他肯定会遇到一个比我好上一万倍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