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 9

作者:汽笛鸦 更新时间:2017/6/17 18:24:21 字数:2968

夏天的夜晚还是一如既往地燥热。

我一手提着两罐啤酒,慢慢走着,不时将脚旁的小石子向前踢去。

四周的绿化带已久久无人修剪,大有进化成绿油油的鸡窝的势头。不知藏身何处的蝉肆无忌惮地叫着,想要赶在冬天到来之前将自己的小宇宙燃烧殆尽。

因为没有专门的停车场,所以居民们的车辆大都停在本就不宽阔的行道上。面前的两辆车并排停靠在一起,几乎将整条道都挤得满满当当的,我叹了口气,只好侧着身子小心地从两辆车之间微乎其微的夹缝中穿过。

这么乱停乱放,第二天总会有车主的车被夹在几辆车之间无法开出去,从而演变出更大的事端来。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小区里也算是屡见不鲜。

说这里是小区或许还是太过抬举它了,不过是几栋聚集在一起的居民楼罢了,或许是很久之前作为某个单位的职工宿舍而建造的,不过现在这些房子大多已经出租或者出售给外来人员。

这个社区已有一定的年代,建造方也懒得重新修葺或者进行维护,所以这里的设施基本都已老化得差不多了。

楼道电灯不亮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般是世间不变的铁律,水电供应不上也算是无聊生活中带有阴郁色彩的小插曲。

住在这里的大多是被子女放任不管的老年人和朝九晚五在外面买不起房子的工作族。每天晚上窗外都会传来大爷大妈们载歌载舞的声音,而每天早上也总有几个车子被堵住动弹不得的人在一旁破口大骂扰人清梦,真是怨气十足的是非之地。

不够强的人住在这里或许会有性命之虞,这么一想我还真是强。

我掏出钥匙,摸着黒将其插入钥匙孔一转,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屋子里边同样也是了无边际的黑暗。

“回来了。”

没有人应门,如果有的话,那不是窃贼就是不知从哪来的游魂野鬼。

还好还好,不然我就得低着头向他们道歉说:“没有东西可以带走真是对不起。”

蹬掉腿上的白色帆布鞋,换上干净的拖鞋,我轻轻地伸了个懒腰。

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

老旧的,小小的两室一厅,满是风尘仆仆的岁月气息。

里边的每一件物什都承载着曾经的回忆,对别人来说犹如废品一般,对我来说却弥足珍贵。

头顶上的电灯不时会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垂在窗边的帘子似乎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沙发不少地方已有磨损的痕迹,茶几上放着早已过期的台历,覆盖在电视机上的防尘罩也不知有多久没有摘下过了。

要是女孩子来到我家肯定会嫌弃这里像个狗窝似的吧。

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点,我冲了个淋浴,随后坐在餐桌前。

一口一口呷着啤酒,脑袋架在椅背上,眼睁睁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

.............

“和阿姨和祝子一起住下去吧,没关系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印象中的阿姨总是那么温柔。

就连那个有些怕我的小家伙也环着我的手臂,小身子紧紧贴上来,生怕我凭空消失了似的。

“哥哥....不要走....”

抬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我,那副样子怎么都让人硬不下心来啊。

我摇了摇头,看向阿姨。

“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要回去。”

阿姨刚想说些什么,被我抬起手制止了,

“不要问为什么好吗?算我求你了。”

本就沉重的空气变得愈发黏稠,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

阿姨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心疼,

“好吧。”

低头一看,小家伙的脸已被泪水打湿,她紧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我把手放到她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小女孩的体温透过手掌传了过来,我安慰她说:

“虽然离得不太近,但是总归是可以见面的。”

“不要.....不要....我不要....”

她的小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呜咽着说道。

“祝子不可以任性哦,要尊重哥哥的选择,”阿姨蹲了下来,轻轻搽去小家伙脸上的泪水,“都哭成小花猫了,再哭下去就不漂亮了哦。”

...........

“手续都已经办好了,那边你应该比我熟悉得多,其他的我也操不上什么心了。”

我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打着伞,背对着停靠在站台前的列车,

“真是麻烦您了。”

“有什么困难要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

“寒暑假和节假日我们会过去看你的。”

“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面对阿姨的关怀,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

“嗯。”

阿姨有些感伤,指尖轻轻地抹了抹眼角,对我挤出一个笑容,

“明明是个小孩子,却像个大人似的。“

她摇摇头,摸了摸身旁祝子的头,

“祝子,和哥哥说再见。”

祝子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嫩红的唇紧紧闭着,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平常的时候总是一副嫌弃我到要死的模样,但是离别时还是会伤心得落泪。

“祝子再不和哥哥道别的话,哥哥就要走了哦。”

她拉着母亲的手,抬起头看着我,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笨蛋哥哥!.....一定要好好的!我会来看你的!”

我笑了笑,还真是不坦率的女孩啊。

“我也会想你的。”

列车入口的红灯亮起,同时也发出了“呜呜”的笛声。

“该走了。”

“再见。”

“哥哥再见!”

我摆了摆手,收起伞,头也不回地钻入了身后的钢铁长龙之中。

·

手肘抵在窗前,雨点淅淅沥沥地拍打在透明玻璃上,眼前的景物不断飞逝,列车播音员的声音在耳边环绕来环绕去。

三年前我随着那个男人一起坐火车逃离那座城市,如今再度回去,也是坐着火车,但却只剩下我一人。

来时下着雨,是两个人。离开时也下着雨,是一个人。

参加第一场葬礼时下着雨,是两个人。参加第二场葬礼时也下着雨,是一个人。

雨和破碎的心是捆绑销售的么?

真是逃不开雨天。

.............

重新回到这间小小的屋子,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往日一家三口共进晚餐的温馨气息。

对于那个男人来说,这里是梦开始的地方,也是梦破碎的地方。

回到此地究竟是为了追寻什么,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

放下行李,我开始整理房间,因为整整三年无人居住,而且房子也无人帮忙照看,所以落下的灰尘实在是太多太多。

早知到有一天会重新回来,当初就该给家具盖上防尘布才对。

客厅厨房和自己的房间都打扫干净之后,我站在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前,握着门把手,心中有些踌躇。

自从母亲死后,那个男人就再也不许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直到离开这座城市,我也没能看到里边一眼。

犹豫了一会,我终于还是旋开了门把手。

房间里很暗,光只能透过窗帘缝射入房间。空气中带着一丝丝好闻的女性的香味。

立在门旁的衣帽架上挂着一顶女式遮阳帽。

双人床上两个枕头并排放着,薄薄的被单也叠得整整齐齐,母亲的梳妆台上仍摆放着未收入盒中的化妆品,好像母亲她今天早上就坐在这里梳妆过似的。

和很久以前没什么两样。

我失声笑了笑,怪不得那个男人每天喝醉酒后都只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和梳妆台相邻的是写字台,台灯之下有两个相框,一个相框中裱的是那个男人的照片,他独自站在草坪上,穿着白色衬衫,双手插在兜里,面上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神态潇洒自如。

还有一个面朝下扣在桌面上,拿起来一看,我愣住了。

是母亲的照片,但是却是在病榻上摄出的,她靠坐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整个人显得很虚弱,但面对照相机时仍然携着温婉安娴的微笑。

我看着这张照片沉默良久,好一会儿,才把相框放下。

“终于可以见面了,真是痛苦的等待啊。”

我摇摇头,把那个男人的相框也扣在了桌面上,和母亲的一起。

............

............

后来我顺利地升上了高中,高中还算不错,我在那里认识了新的朋友,多亏于此,我的人生才不至于太过孤寂。

阿姨和祝子每年都会来看我,但是我却总以各种理由推脱掉这种探望,有时候甚至住在胖子家里以躲避她们,所以这两年我几乎没再见过她们一面,就算有所联系也仅仅是在电话里的几句寒暄罢了。

我还真是个混球。

窗外大爷大妈歌舞升平的声音传入,弄的我好一阵恍惚,终于回过神来。

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时钟,十点已经过半,收拾收拾桌面,回房间睡觉。

但是躺在床上我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大爷大妈你们难道要跳个通宵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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