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 Part.2 The
so-called meeting 所谓相逢
当春之仙女秀长轻盈的衣袂悄然飘过弗萨帝国首都格洛瑞斯,那里会蜕变成最值得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方。莅临于巍峨的山巅放眼望去,城池内外一片花团锦簇,缤纷的色彩恰似一位画技高超的艺术家,执起画笔轻蘸用仙境里的彩虹调和成的颜料,大片大片不假思索的挥洒在洁白如纸的格洛瑞斯城池之中。
经历一季的严冬酷寒,冬雪消融,春回大地,整个都城像是从沉睡中如梦初醒。大街小巷一片繁华,不同城镇不同职介的人们来来往往,不知不觉中建立起最牢固的经济命脉。由于地理位置较为特殊,因此这里很少有阴云密布的天气。春日正午的阳光洒在这片万物复苏的极乐净土,温柔的暖意令人不禁想要微微眯眼酣眠一番,风儿调皮的与花瓣嬉戏,随意将穿透天幕与云海的阳光割碎成大小不一的吉光片羽。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正午,灿烂的阳光流淌在教堂华美瑰丽的玫瑰窗彩绘玻璃上,将其中之上一个又一个的经文典故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玻璃上面精心绘制的神话传说,几千年以来一直流传至今,唯一亘古不变的就是故事中的三位主要角色,虔诚的人们永远坚定不移的相信神界三位守护者会在九天之上庇佑着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他们沐浴在神像的圣光之下日复一日默默的祈祷,祈愿获求全家人的救赎与平安。
为了方便众多信徒们每日的前来,教堂因此建立于这座城池的中央。这是一座规模相当庞大的复古哥特式建筑群,四通八达连接着各条主要道路通道。一群飞舞的白鸽咕叫着舒展开轻捷的身姿恣意扑楞羽翼,以优美的弧度掠过教堂的穹顶。
圣歌咏唱轻声婉转而悠扬,隔着几条街都能传到很远很远。旗帜随风飘扬,圣白色蔷薇点缀在教堂周围各处,翠碧的常青藤蔓徐徐萦绕攀附于高耸入云的神圣大教堂的顶部尖端,银色十字架矗立其上,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凌冽的光。
每当神圣骑士团执行完任务整齐列队进入都城,沿着正门处笔直的大道归返教廷时,四周总是有一群不明所以然的信教民众们手捧鲜花兴奋欢呼骑士团又一次的凯旋归来。此起彼伏的喝彩声连绵不断,殊不知骑士团所执行的这几次任务是多么的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快看快看,神圣骑士团又凯旋而归啦!」
「好大的阵仗哪……果真不愧为守护神教廷内部的神圣骑士团!」
「哎哎,听说这次任务,他们又是大获全胜呢,真厉害……」
「现在想想那些异端被处以火刑的下场,可真是后怕呢……不过异端总算是被肃清了,神明大人一定会在天上眷顾我们的……」
佐恩·费斯洛正骑在马背上手持缰绳紧跟着骑士团前进的步伐,收起长枪不禁环顾俯视。马儿所过之处,热烈而冷漠的场面看得让他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寒意……
“最近奉命执行这些任务……真的是身为一名神圣骑士团团员所该干的事情吗?假借教义美其名曰以肃清和讨伐为名,屠杀无辜的魔法族和其他种族的人们,我们的“骑士精神”和所谓的自尊,究竟被丢向哪儿了?!双手浸染鲜血的我们,究竟有何颜面接受民众们热情的欢呼和礼赞?!”
当回到教廷之后,独立的休息室里,他干脆利落的卸下了一袭盔甲长枪,将其愤怒的狠狠一摔, “咣啷——”一声脆响划过晌午时分的天空,盔甲和长枪便稳稳的碰撞在一起,一齐被凌乱的丢入箱子中。刚才将这一整套装备猛地一摔显然不足以解开他的心头充斥已久的满腔愤懑,于是他皱起眉头选择疾步走出休息室,目的地是教廷的花园,似乎想要散散心以解心头的这口闷气。
可是散心的效果却并不怎么样。他在白蔷薇花园里沿着石子小路随意瞎逛着,脑海里却一片复杂,越想越来气,越想越悲愤。他踱步良久之后最终停下脚步走到一棵树下,摆出一副紧紧蹙眉的愤怒面容,垂下头面对粗壮的树干给它狠狠上去就是一拳,一时之间树叶哗啦啦的都被震得洒落一地。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只听他嘴里不断不甘心的碎碎念着,「倘若现在是成为教廷里那些大人物们的利刃,那我当初究竟是抱着何种本心而加入〖神圣骑士团〗?我佐恩·费斯洛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不是一件随随便便让人所利用的武器啊!」
「嗯?大中午的,是谁在这花园里发牢骚啊……」突兀的,一个年轻的声音发出了一句悄声的疑问。花园的走廊里,身穿一袭雪白圣衣的拉斐尔单手抱着一本银十字图案的红底封皮圣典,刚刚恰巧经过这儿,闻声不禁停步驻足于空空荡荡的长廊尽头。他抬手轻轻将帽檐处垂下的白色半透明面纱微微撩起,望向面前那一片蔷薇铺就的雪白花园,当少年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时候,他继而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轻声说道,「哦——原来是这个小鬼啊。」
拉斐尔其实是认得这位名叫佐恩·费斯洛的少年的,在他还是一个年幼的孩子的时候,就认识了他。至于是怎么认识他的,说来也挺简单。在十二年前,拉斐尔曾经作为一名神职人员被派往一个偏远的小镇执行传教工作,按拉斐尔他自己的性格,与其说是在“执行传教工作”,不如说是在公款旅游。
弗萨帝国虽然繁荣昌盛,地大物博,但这并不代表这个国家它哪儿个地方都经济发达。恰巧拉斐尔就被派往这个地处偏远极度贫穷的小镇。这个小镇的人不是很多,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可惜悲哀的是,当时这个小镇正赶上瘟疫横行,全镇的人除了因病而死被焚烧埋葬的以外,几乎绝大部分都为了逃避瘟神的诅咒而搬离了这里。星罗棋布的大街小巷,荒无人烟。一时之间原本生机勃勃的小镇瞬间化为一片死气沉沉的鬼之领域。
为什么教廷非要派拉斐尔来这么凶险的地方前来“传教”呢?这当然是有原因的。拉斐尔其实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呃……这也是从某种方面而言吧。所以他在教廷里担任的职务其实并不是很高,顶多算一名普普通通的圣职者。
教廷美其名曰是以“传教”的工作给予他一定的历练,其实教廷里几个“大人物们”无非就是嫉妒他早就被内定好身为教皇继承人的身份,想让他光荣的“牺牲”在工作岗位上,以便随时随地“哀悼”他的敬业了。可拉斐尔呢?喜好到处游玩儿的他才不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过得轻松愉快逍遥自在对于自己而言就好啦,干嘛要管那么多!
闲得无聊,既然是在做“传教工作”嘛,那就穿上代表守护神教廷的白色圣职服装在这个镇子里瞎逛一圈儿就得喽,反正依照他身为天使得天独厚的体质,什么强力的瘟疫病毒一见着他,也只能吓得跟龟孙子似得低头远远躲着绕道走。不光如此,拉斐尔沿途顺便还能欣赏欣赏这里的建筑与风景。
一个贫穷、普通又闹瘟疫的小镇自然是没有什么能够令人好好欣赏的优美景色,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更没有几家开张的商业店铺值得进去逛逛用来消遣时间。当夜幕降临,于是他在小镇的街上逛累了之后,顺利完成一整天的“传教工作”,便随意撇撇嘴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迈着步伐准备返回离他最近的教堂然后进去好好睡一大觉养足精神,好来迎接新一天太阳的普照。
仿佛炼金的魔女一不小心打翻了一整锅咕嘟冒泡的黑色汤汁,无尽的夜漆黑如墨。夜风呼呼吟唱着诡异的歌儿,陈旧残败的小镇建筑在这样的意境里披上了一层魔鬼般的外衣,愈发显得恐怖而死寂。就在这时候,拉斐尔无意间路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巷。黑洞洞的小巷陈放满了木箱之类的杂物,小巷狭窄的过道里,几声微弱的呻吟声伴随着夜风传入他的耳畔。
“原来这个小镇还是有人在的呀?今天一整天我还以为我漂流到了无人岛。”惊讶了一秒后,拉斐尔的眼神瞬间划过一丝凝重,“不过听着这几声时断时续的微弱呻吟,恐怕……那个人的状态不太好呐……”于是他蹑手蹑脚的一步步朝着小巷的方向走去,小心翼翼的绕过杂物堆之后,他到了一个面积较小的死胡同。摊开手掌,手心里绽放出的白色光团骤然大亮,瞬间将整个小巷内部照得恍若白昼。
抬眼望去,死胡同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满脸土灰的小男孩。明晃晃的白光下,他的身体因寒冷而不断发抖,双眉紧促紧闭双眼,显然是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骨瘦如柴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块满是尘灰的残破黑布,小手死死紧纠着布块棱沿,可见他的坚强倔强性格,就算挣扎在生死边缘,也不愿放弃与病魔的抗争。
拉斐尔面沉似水,缓步走上跟前欲图查看这个孩子的病情,不料那个孩子先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呼吸虚弱,重重的咳嗽声接二连三,却依旧语气坚定的用他早已沙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咳咳……不要……靠近我……!我会……传染到你的……」
听罢,拉斐尔愣了一秒。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他的目光中所能读出的不仅仅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悲悯,更多的,是对这个孩子自身坚强而善良的肯定与认同。只听他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而缓和,「如果我说,我能够救你呢?」
「抱歉,我……不相信……你说的话……」男孩失神了片刻,苦涩的摇了摇头。晦暗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希望,空洞的眼神之中唯一拥有的只是涂满了灰色的阴霾。绝望的境地里,他目光即将涣散,无神的紫色眼瞳里缓缓流露出一丝笑意,「不过,这么多天来……终于能遇到一个人……来听听我说话了……」
那个男孩在病魔手中的折磨下拼死挣扎那么多天,或许只是想在自己临终前,等待一个能仔细倾听自己沉积已久的心声的对象吧。所以他不知不觉就小声的断断续续说了下去,拉斐尔也并不嫌弃他冗长的话语,只是站在一旁充当一位忠实的倾听者,静静聆听着男孩所说的话。
「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靠偷窃为生……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自从染上瘟疫以后,大家都躲得我远远的,所以……我只能每天躲在这个小巷里苟且偷生……」
「为了生存,我偷过很多东西,就等于伤害了很多的人。我真是一个坏孩子……咳,咳咳……也许我染上了瘟疫,就是神明大人对我降下的惩罚吧。真的是……很惭愧……如果我的这副弱小的身体,能够帮到更多的人就好了,弥补我这些年来作为盗贼偷窃的过失。」
「听大家说,只有神明大人才能治好这种病……我相信神明大人的存在,一直……一直都坚定的相信着呢。传说中,三位神明都一直在天上很辛苦很辛苦的守护着这个世界,守护了这个世界几千年……咳咳,真的是……好厉害……不过,那样光辉的神明大人……才不会眷顾我这种肮脏卑劣的孩子吧。」
「我明白呦,神明大人在天上一直都很忙很忙……所以他们不可能眷顾到我……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呢……我从不期许祂对我降下眷顾,我只希望……我只希望……祂能眷顾到更多更需要受到眷顾的人……」
说着说着,男孩的眼角里泛着泪光,却竭力隐忍着泪水不滑落于布满眼翳的眼眶,「如果我死了的话……大家就不会再受到瘟疫传染的伤害了……就像很小的时候妈妈给我讲过的童话故事一样,大家都会在一个很美丽很美好的仙境里快乐居住着……」
或许是说这番话用尽了最后温存的一丝气力,他缓缓闭上眼睛,像是要全力汲取空气里的氧气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沉重的咳嗽令他忍不住捂掩口鼻,倾吐而出的污血全部都凌乱的洒下,绽开朵朵暗红色的鲜花,浸染了他的衣襟,可他却依然毫不在意的努力说着,残留着血痕的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绽放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真挚的微笑。
「——我啊,一直都憧憬着那个,大家都能够幸福生活的世界……」
“大家……都能……幸福生活的世界吗……”不知是怎的,听到这句话,拉斐尔不禁捂住了整张脸。因为这些话语狠狠的震撼了他的内心,令他自惭形愧无地自容。
低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轻颤,碧蓝星瞳亮起的光芒摇摆不定。此时此刻,拉斐尔不知道,他自己应该笑着还是哭着面对这句话。缓缓抱起病重的男孩,温暖的光辉渐渐充盈,宁静的流淌于周遭,朝阳一般美丽的颜色,霎时将他们尽数包裹。
「啊……那样温柔的理想乡……只存在于梦里呢。」拉斐尔闭上眼睛感慨长叹,语气竟带有些微不可闻的颤抖。立于柔和的白光中低声细语,此刻的他,就像一块支离破碎的水晶,仿佛遭到轻轻触碰,就会立刻散成一汪晶莹的粉末随风飘洒无处寻迹。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于微弱,所以只有他察觉到了自己话语中隐藏的那么一丝不坚定的动摇,「孩子,你心中一直在坚定不移相信着的那个“神明大人“,其实啊……我见过呦。」
——“因为他就是一个只会逃避自己的职责,无力保护天下苍生的、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