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呼。”
在布索里多郊野的某颗树下，贝尔蒙特大口呼吸着被血腥味填充满的空气，治疗着匕首留下的那道伤口。
不得不说，那位刺客确实技艺高超。就连一丝回击的机会也没有留给我们，就消失在了阴影中。
想必他也很确信，涂上了毒药的匕首刺进心脏，贝尔蒙特应该根本没有活路才对。
……只是他忘记了一点。
只要是生物，心脏被剧毒刺透是绝对会死掉的。毒素会顺着血液流遍全身……不过，他还是忘记了一件事。
我们并非是“生物”。
我们的血液不会流动，心脏也不过是个摆设的器官而已，针对生物的毒素对亡者而言也完全不顶用。
最多就是让贝尔蒙特疼痛难当一会，然后这次刺杀完全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可恶……不愧是阴影议会的顶级刺客，居然可以逃过我的感觉——就算是提早知道这家伙会来也还是被伤到了！”
敷上了止痛药膏的贝尔蒙特这样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那个刺客的技艺高超这一点我也赞同，不过贝尔蒙特的措辞却让我有些在意。
“呐，战争领主，『提早知道这家伙会来』这句话说什么意思啊？莫非你通过哪里的情报得知了这家伙的消息吗？”
在一旁烤制肉串的我对这位俊美的骑士投以困惑。
哎，你们问我既然已经成为了亡灵，为何不去生吃人类对尸体而要在这里烤肉串吗？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吃人啊？既然我还有智慧，为何会做出那种恶心的举措啊？
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就已经到了要被送进医院的程度了吧。
顺带一提，布索里多的战争已经结束了。这是一次毫无悬念的胜利，那群抱着阻止我们的念头，将保家卫国当作理念的英雄们，除了扩充了我们的军队与口粮之外，得到了『什么也没有做到』这样的讽刺结局。
……不，严格来说，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做到。
他们加入了我的军队，倒戈攻向他们曾经守护过的东西。
就像是我一样。
“早在一周之前我就得到了这家伙会来袭击我的消息——阴影议会高层里有我们的人，他提早传达回了消息，会有刺客来袭击我，不直接参与战斗就是因为要时刻警戒着他的刺杀。如果那家伙再多留下一秒的时间，我就足以将他斩首了。”
“结果到最后还是让他逃走了啊，还落得一个受伤的结果。”我不由得深深叹息：“在你恢复过来之前就让军队在布索里多稍微休整一下吧。”
将第一串刚烤好的肉串递给他，然后继续低头烤肉。
“谢谢。”
靠在树干上，这么说着，然后毫不客气对吃下肉串：
“对了，在旅途上我所说的那些话，让你讨厌我了吧？既然如此，为何你在城墙上对于我的提醒却又如此坚定不移？”
“哎？为何要突然问这个？”
那家伙苍白而俊美的脸庞笑了笑：“虽说你这家伙自称为『残忍之人』，但我想要知道，你隐藏下来的性格究竟是什么。”
“………………”
说不出话来。
丝毫没有掩饰的话语刺进身体。
这家伙，冷不丁的问什么啊！
“你，你难道没有看到我对于那两个斥候的残酷处刑和……和在城墙上杀人时的毫不犹豫吗？我是个残暴的人，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了吧？”
讲这些话一口气说出了之后，我看向他的面庞。
……垂到肩部的白色长发被原野上未被血腥气息污染的风拂动，俊美的脸庞上绽出的笑容，令我有些不安。
“自然看清楚了。但是，『这』和『那』完全是两码事。尽管你尽力想要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残暴的君王，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内心深处的善良——说不定，你其实是一个相当温柔的人呢。”
“什……说什么胡话……”
因为是太过蛮横无理的直接袭来，一下子就脸红了。
见我这幅羞怯的样子，贝尔蒙特也不住微笑。
“差不多也明白了，玄月你啊，是个相当温柔的家伙。”
“呜。”
可恶！
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埋头烤肉。
微妙的感觉被耍了。
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转移话题。
“之后我们怎么办？继续向南进发还是怎么着？”
我发问，气氛也由原本的轻松重新转为沉重。
“向南，一路向南。在卡里盖恩斯伦那里，我们会面对王都的援军，不过——就在卡里盖恩伦附近的北风平原，那里集结了我们的军队，领袖是天启四骑士中执掌瘟疫的白之骑士，是一名大巫妖。我相信你会很愿意见到她的。”
？
对其投以疑惑的一瞥，而战争领主本人则像是为我准备了一个惊喜那样微笑着。
……不过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在之后继续向南进发，那将是我们开始远征以来最大的一次挑战——坐落在北风平原与草海平原的交界处，通过哈里多山脉的唯一路径，天神巨门。”
听到天神巨门这个名词，我正在烤肉的手颤抖了一下，险些将烤肉丢到炭堆里。
“天神巨门？”声音在一瞬间中提高，但随即再一次化作被我刻意压抑的低沉：“我听说过它，被三重的魔法结界所环绕的四百米城门。两旁的山脉几乎将整个塞勒克王国挡在后面，如果要避过这道障碍继续前进就必须踏足阿勒斯王国的土地或是渡海……但这样太费时间了，在这个时间里他们足以找到对策来解决我们。也就是说，非去不可。”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眼角抽搐了一下，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我们几乎不可能从正面突破它。”
“是的，你说的对，玄月。”
靠在树上的战争领主回应了我：“但是我们会有办法的。现在我要说几点——”
贝尔蒙特做出“一”的手势：“其一，天神巨门的另一端，那里有我们的人。”
紧随而来的是“二”的手势，贝尔蒙特用他那低沉而优雅的声音继续说道：“其二，北风平原那里的援军比你想象的要强大的多。那里早已预备了吾王手下真正的精锐——死亡骑士团。”
“……其三，请在我讲话的时候专心一点，将手上的孜然罐先放到一边去。”
“哎？对，对不起。请继续。（不对！我明明是残忍的死亡领主吧？！我为什么要道歉啊！）”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但身体却赶在精神之前乖巧的坐下。
见我这幅样子，贝尔蒙特也深深的叹息。
“好了，走吧。身为背负着名叫『永生』的诅咒的人可没有时间休息。”
从树下站起来，贝尔蒙特拍掉身上的泥土和草屑，准备回到布索里多继续带兵前进。
……我却没有即刻站起来。
『战争领主所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明白我所说的是吗？就这样永远为一个人效劳，除了被称作是饱受煎熬的诅咒者，还能被称作是什么？”
瞬间看透我的所想，贝尔蒙特用他那身着黑色铠甲，赤红的破烂披风在身后随风飘扬的背影，回答了我这个尚未说出的问题。
我也站起来，顺手用冰霜的能力熄灭了炭堆：“也就是说，你相当不满现状咯？”
“……没必要说出来，在心底里明白就足够了。不断违背骑士的荣耀，而用卑劣的手段取得胜利……算了。感谢你愿意陪我这个老东西说话。”
因为明白贝尔蒙特先生是在大约四百年前成为了第一名天启骑士，自称为老东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用这张青年的脸来说出这种话让我感觉到了一些奇妙的违和感。
……这些事情等到以后再考虑吧，军团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迎着风站起身来，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白色短发，以那个确信我会跟上去的背影为目标，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