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云县是位于九云邦中部的一个辖区,据统计有三百七十万人口,总面积超过四百九十万平方公里。这里地势起伏较大,共有两大山脉在此分支,按书本上说是形成了暖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但对居民来说,这里只是个夏天闷得要死,冬天不见得暖和的盆地罢了。
特别是位于真云县中部的风扬市,在真云辖区内七市内虽是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的地位,却也是气温最高的。苦守着两条穿行而过的河流,通常来说应该会冬暖夏凉,气候宜人,可惜这真云县地形上是个超级盆地,从气流循环上看正好把风扬市当作了落脚点,所以这里的气候也就不言而喻了。
现在是九月的天,七月份的温度,明明节气上立秋了好久,空调的全天负荷却从未停过。走在街上放眼望去,遮阳伞比比皆是,真让人怀疑是不是暑假重新开始了。
但大家却见怪不怪,在这个城市待惯的人,不用提醒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增减衣物,什么时候该涂满一层的防晒霜出门,相比与九云邦南部被誉为人间炼狱的某些城市,这里还算是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了。
今天是九月一日开学,在气温三十二度下的暴晒中,这个城市无忧无虑的孩子们换上了新的校服,升上了新的学级,开始了新的学年。
在这样让人心情愉悦充满新鲜感的日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充满了期待。即使气温一如既往地闷热,但他们久别校园的思念以及朋友重逢的开心却是无法被阻挡的。
除了两个人。
冷时雨和冬雨凝。
作为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十六岁少年,冷时雨现在的心情十分低落。
按理说时雨应该在这一天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踏如高中校门,从此度过三年无忧无虑带着青涩烦恼的高中生活,结识许多朋友,开展一两段不那么顺利的恋爱,最终考上一所远离家乡的大学,从此踏上新的人生旅途。
听起来很棒,想想也很不错,但冷时雨目前的表情已经扭曲到任谁都能看出其不开心的地步了。
而作为刚刚搬到这个城市一个月之久的十五岁少女,冬雨凝来说,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自从经过长长的旅途搬来之后,雨凝就对这里的气氛十分难以接受。闷热和暴晒是长久居住海边城市的她无论如何也无法适应的,暑假里呆在家中吹冷气还算熬得过去,本想九月开学一入秋,天气就该清凉许多,怎奈现实就是这般残酷。
然而现在雨凝心情低落的并非这件事,而是摆在眼前的——
山路。
“好长!”
“……”
“不但长,还很陡,这到底算什么,爬山?”
“……”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老妈你给我挑了个什么鬼学校呀!山上?难道让我去当和尚吗!”
“……”
走在前面的是忍无可忍开始抱怨牢骚的冷时雨,一身重重的行李让他有点喘不过来气。
跟在他身后的是俯下身去一直喘息不止的冬雨凝,纤弱的身体看来并不适合这等长途跋涉,刚一停下就一直大口地喘气,汗水早就把两鬓的长发浸湿了。在中途就放弃撑伞遮阳的雨凝,眼看着白皙如霜的肌肤被晒得有些红了,却也无计可施。
“唉……”
在这荒郊野地,就算大喊也无人回应,时雨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来。
“你怎么样,雨凝,还能撑下去吗?”
“嗯。”
“别答应的这么干脆,看来你真的很累了。”
“……”
“还是休息下吧。”
“不行!”
雨凝一直没力气回应时雨的问话,却在此时显得十分坚决。
这一路上时雨独自把所有行李背上,但即使如此,淑女体质的雨凝仍在开始后不久就处于气喘吁吁地状态,时雨心疼她多次要求停留休息,却都被拒绝了。
“阿姨说过,一定要在天黑之前爬到山顶,我们……我还差得远,不能再拖累了。”
“什么?老妈啥时候说的?”
“昨晚。”
“啊,我说昨天你们母女俩偷偷摸摸说什么呢,结果是这个。”
听完此言,时雨显得很恼火。
“我说,有没有搞错,从那边坐车去学校不好吗,为何偏偏要多此一举,翻到山这边再累的半死爬上去?还不让你休息?我老妈不是想变着法地惩罚我暑假不听她话的事吧。”
“这……阿姨倒是没说。”
“阿姨阿姨的,啧,你也该该改口了吧?”
“可是……”
“老妈不让改是吗。唉!虽然我以前就觉得老妈的行事很怪,但没想到现在是越来越怪。”
“怪?”
“还不怪吗,亲生女儿在身边却不许以母女相称,学校有正门不走却要绕道后山从一条土路爬上去,体罚我一个也就罢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问题是怎么把雨凝你也扯进来了,她也真忍心。”
“……噗!”
“嗯?”
“呵呵,哈哈哈……”
“!”
“呵呵……”
雨凝这会也不感到累了,只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但她这么突然一乐,却把毫无思想准备的时雨吓了一跳。
“……”
“怎……怎么了?”
发现哥哥正一副惊异的眼神盯着自己,雨凝赶忙用手轻轻捂住了嘴唇。
“你笑了。”
“嗯?”
“……”
“怎么,我笑的样子,很奇怪?”
“啊……啊不,只是……你来家里一个月都不怎么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吗?”
“当然啦,而且我费尽心思怎么逗你也不笑,还让老妈多骂了我好几顿。”
“……”
“还有啊——”
从刚才起,时雨说话就开始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此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的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怎么了,哥哥,突然转过去?”
“没什么……你听听就好,那个……”
“嗯,雨凝在听。”
“那个……我突然发现,你笑起来的样子——”
时雨顿了一下,声音小了几分。
“真的很好看。”
时雨和雨凝这对心情复杂的兄妹在短暂的尴尬沉默后,继续默默踏上了旅程。
这座山被当地人称作樱山,据说到了四五月份,整个向阳面的山道两旁,都会开满樱花,其花开胜景甚至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景点。
樱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小型的丘陵,其高度大多是由地势造就的。在樱山的南侧,即人们所谓的向阳面处,地势趋于平缓,据说在上个时代就修筑了平坦的盘山公路,直通樱山顶部,可见人们对樱山的喜爱程度。
后来据说樱山的山色景致被一位暂居此地的贵族看中,便将景致最盛的山顶区域划了去做私人居所,曾引起了当地居民不小规模的抗议。直到九云邦结束了崩落时代,九星盟开始逐渐掌握主导权,铲除贵族体制的余孽,这片贵族园林才第一次对公众开放。
而樱山的这片贵族园林改制建成樱枫学园的事,是在之后很久了。
直到今天,九云邦进入和平年代已有七十年,风扬市早已物是人非,只有樱山依旧年年花开,樱枫成了各有钱有权的千金,公子们准入的超贵族学园。
其实,只要看看一路山道上那苍松粉樱,就知道这里是多么令人想一辈子待下去的地方了。
只不过,对时雨和雨凝这对平民,顶多称得上中产阶层的小家庭来说,来到这等有口皆碑的贵族学校却是有些尴尬的事情。
“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不量力?不对,应该是……不知天高地厚?”
“突然间在说什么?”
“我在想去学校的事了。”
从刚才的尴尬中回过神来,两人已经走在了被青草覆盖的石阶上。
从北侧上樱山一直都是本地登山爱好者们津津乐道的事情,其陡峭程度由此可见一斑。但这一路上看到的不同于南侧山道上规整的园林草木,反而是原生态的植被,郁郁葱葱,清馨四溢,反而让时雨的心情好了很多。
越往高处走,气温就越来越凉爽,在树木遮住阳光的山林间和身后这样一位美少女同行,时雨忽然有种情侣出游的错觉。
只是稍微一想到这里,脸部就又烧了起来,时雨赶忙干咳了两声,赶走了这份乱遭遭的思绪。
“自不量力……是在说我们自己?”
“也不是啦,就是一想到贵族学校就会想到那些千金大小姐和公子哥们,你想呀,一般这些少爷小姐们不都是游手好闲还性格超级恶劣的么。”
“是……这样吗?”
“当然了,嗯,至少影视剧呀什么的都这么写的,所以我就在想啊,咱们这样的平民一进到那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嘲笑呢。”
说着,时雨停下了脚步,捏着嗓子学起了想象中千金大小姐的模样。
“哼!你这样的平民也敢和我这等身份的人在一起上学,简直不知廉耻!”
“……噗!”
看到一直莫名脸红的哥哥突然演这么一出,雨凝又被戳到了笑点。
“呵呵,哈哈哈……”
“……”
“呵呵……”
又是一阵不短的笑声,雨凝好容易忍住,却发现时雨和方才一样,在以一副微笑的表情看着自己。
“又怎么了?”
“你又笑了。”
“?”
“真好,我还是喜欢看你笑起来的样子。”
“……别乱说。”
“真的,你还是多笑笑比较好,何必一整天板着个脸,不笑也不哭呢。”
“这……从小父亲就是这么教育我的。”
“教育什么?”
“女孩子要文静,要内敛,要不喜形于色,要笑不露齿。”
“……”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我在想,你父亲有你这么个听话的女儿,绝对是全天下男人羡慕的对象。”
“呵呵……看你说的。”
“哦,又笑了。”
“还不是你,总是逗我。”
“那倒好了,我就站在这里,一直逗你笑好了。”
“又乱说。”
“嘿嘿,有雨凝你这么漂亮的好妹妹在身边,我现在真是一点也不累了。”
“……”
“哦,脸红了,你也会脸红啊,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可是和冰雕美人一样对什么都没反应呢。”
“……你……”
“我怎么了?”
雨凝忽然觉得闹的过头了,在这么下去,自己长久以来的为人处事就会变得暧昧起来,随即调整了下面容,换上了严肃的神情。
“你再乱说,我可先走了。”
时雨看她表情忽变,知道玩笑开得过头了,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我知错了,好妹妹你可不能扔下我一个人那。”
“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嗯,赶路。”
时间临近中午,不过行程已近山顶,想来正午抵至樱枫不成问题,两人一前一后拾级而上,各怀心事。
“话说回来,老妈到底为何让我上这所贵族学校呀。”
刚才只顾着说笑,这会时雨才想到方才究竟要说什么话题。
“不是哥哥你自己选的?”
“啊,我可没那么不识时务,家里什么经济状况我还是知道的,虽说不愁吃穿不愁婚嫁,但也没富到可以眼睛不眨一下地选择这所学校的地步。”
“那,究竟是为何……”
“唉,老妈决定的事,经常让人摸不着头脑,我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连累了你了。”
“我?”
“嗯,你不是说,你是听说我报的学校才填的自己的高中志愿吗?”
“没错。”
“不过想想,你从青木市大老远跑到这里上学也算大小姐教育的一部分了,雪姨上次打电话还说要把你培养地更像淑女来着。”
“……”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
“不。”
雨凝略微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帅气的男孩子。
“我只是忽然想,若是我们的父亲还在世,却要让我成为何种女子?”
“……”
这次,轮到时雨表情严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