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拿到了啊。
唯一无法轻易得到的东西,现在也轻易得到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像是在梦里一样。
看来是自己低估自己的实力了。只要想做自己就能够做到的嘛,没有什么值得焦虑和紧张。
但是现在还是要保持谨慎——计划还没有结束,到目前为止还远远算不上是成功。不如说距离最终目标还有很遥远的距离,中途还会有很多因素导致失败,或者说,丧命。
于是她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开始仔细地测算每一步前进的距离,她开始舒缓紧绷着的全身肌肉,控制自己的重心,以便全神贯注地——走路。
所谓“走路”,就是要在大街上,在小巷里,在房间门外的任何地方,在陌生人的注视之下,在出右脚的同时摆动左手,在摆动右手的同时迈出左脚。和“天狱”中的其他人类一样,脚踏实地,用自己的双脚,在空旷的空间中进行横向位移——这对家里蹲来说可不太容易,所以她曾经在自己的房间里无数次训练正常走路的姿势,没想到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不为别的,目的很简单也很纯粹,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引起他人的注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正常。
她拉下兜帽,让粗呢质的边缘遮住眼眶,尽量隐藏自己的额头和脸庞,但同时要留出足够的视线,以便观察前方的通道。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挺直后背,试图用卫衣的温热抵消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冰冷和麻木。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太过关注右手提着的白色小箱,就算里面装着的是梦寐以求的“亚运会”也不要太过兴奋,当然也不能太过紧张——要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像这道路上汹涌人潮中每一个麻木的灵魂一样——在街上正常地散步,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展下一步计划。
刺眼的阳光烧灼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就算有厚厚的卫衣包裹也无法抵挡。
就在这样炎热的一天里,她仍旧穿着那件墨绿色的连帽卫衣,这种行为本来就会引人注目,或者说本来就不太正常。
但是她一点也不知道。
太过关注他人想法的人,是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荒唐的。
不会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或者说自己在外部世界存活的方式,在旁人眼中看来是多么地不自然。
因为“想要变得自然”本来就是“不自然”的一种,“一定要让自己成为正常人”这一行为,已经不太正常。
“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畏惧他人的视线”,拥有这种想法的人,反而必定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和目光。
所以说,她就是那样的人——
对自身荒谬性没有充分了解,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存在的必要。
遗憾的是她在“地国”里活了17年也没有明白这个道理。自己明明是非常自信的人啊,拥有显赫的家世,拥有可以肆意挥霍的钱财,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好怕的。
是的,不要害怕。在害怕的同时自己已经输了啊,要相信自己,要相信外婆说的话,明明自己是非常优秀的人。他们,那些混蛋,那些坏人只是没有见识罢了。
“接下来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证明给我看吗?”
就在她转身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之后,就在此时,一个女人向她走了过来。
似乎是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到来,又像只是萍水相逢,偶然相遇。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本来就畏惧生人的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该如何形容呢?就好像用砂纸摩擦粉刷过的墙壁,砂纸的颗粒碾过白灰间的裂缝,在粗粝中包含着些许细腻与柔和;又好像项链在木质地板上滑动,实木的纹理和凹陷让珍珠弹起又坠落,木材的闷响隐藏在珍珠的清脆之中。总而言之,嗓音虽然难听,却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反而还想继续听下去——“知性”,就是那样的嗓音。
高挑的身材,血红色的高跟鞋,一身简约而又不失优雅的服装。
姣好的面容,外加毫不修饰的耀眼金发。不能说是“可爱”,也说不上“漂亮”。非要找一个词形容的话,“美人”比较恰当。和“美女”或者“丽人”不同,“美人”这个词脱离了艳俗的赞美,洗去了脂粉的气息,有一种和外界环境格格不入的婉约。但也不是完全地脱离了世间,她确实存在,确实就在眼前,她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这样的美自己也是可以拥有的,但又永远也无法变成她那样。
因为在美丽背后还隐藏着更为奇诡的秘密。
但是现在她,躲在连帽衫里的女孩,暂时不知道。
除了令人惊叹的美貌之外,她更在意的是女人的那一头金发。是外国人吗?在这个小城里,外国人可不多见啊。自己虽然不怎么出门,基本的常识还是有一些的。在这座死气沉沉、缺乏商机、没有工业也没有旅游景点的小城里,遇见外国人的几率大约和中乐透一样大。不如说,这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外国人,除了她。
和周围的环境比起来,她的出现太过突兀了,活着的气息太过强烈了。
“小姑娘,把你手里的提箱给我。”
女人说着一口比自己还要标准的普通话,这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但是我是绝对不会被她吓着的。
绝对不能在这里再输掉了。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认识她,只是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我还是决定寸步不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对,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可以的……
“不、不……行。”
我把手提箱紧紧抱在怀里。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戈德·萨文。不要加我戈德,也不要叫我萨文。称呼我的全名就好了。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进行协商的,小姑娘。你玩得太过火了。我命令你把箱子放下。”
“我……”
“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没有兴趣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叫戈德·萨文就够了。”
她冲我笑了笑。
酒窝也很美啊,简直完美无瑕。
相比之下自己就像路边的小石子儿一样。
“戈德……萨文小姐对吗?”
“对。”
她给了我一个肯定又轻蔑的眼神。
“你知道吗,从你出家门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你了。”
“是、是吗?”
“你好像很紧张啊。不要紧张嘛,不论你活着还是死掉我都不会让你痛苦的。不过你也太没有防备了吧,我要是在半路上偷袭你,你早就丢掉‘亚运会’了哦。我说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你知道吗,之所以没有偷袭你,而是在这里,在此处正面传达我的命令,其实是为了放你一条生路哦……你可不要理解错了。”
我听说在“天狱”里,人和人之间是上下级的关系,所做的工作也是不断使唤他人而已,就是所谓的阶级。
以命令的方式要求他人,这就是你的社交手段吗?微笑着,闪耀着光芒,然后践踏卑劣者的尊严,你一定是那样吧。
似乎整个世界都能俯瞰一样。
但是——我是一个家里蹲,我龟缩在自己的巢穴里,我畏惧日光,我自卑自恋自负,但事实上我连和超市里的服务员说话都办不到。
所以——你是看不见我的啦。我活地很好哟,有了“亚运会”,我会变得更加美好,变得和你们全都不一样。到时候你们还敢奚落我吗,哈哈哈哈……
“不。不要。”
我不会给你的。现在我有了它,我不会再被威胁了。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的。
“小姑娘,你知道吗——总是表现自我,想要证明些什么,这其实是小孩子的论调。”
就好像读出了我的心声一样。
什么嘛,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我活着的使命还有意义吗?你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的话到时候我就做出来给你们看看啊!哈哈哈……
“做得到就是做得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能勇敢承认这一点,才是大人的标志哦,”她仍然面带着微笑,向我走来。“我不希望自己亲自动手。”
她离我越来越近了,汗液打湿了我的后背,我的内衣本来就已经小了一号,现在在汗水的浸润下,棉质的肩带勒得更紧了。
内衣就快要开了啊。
这是对我散漫家里蹲生活的处罚吗?我有做错过什么事情吗?
为什么要这么步步紧逼,我只是想要得到我应得的东西罢了。
血红色的高跟鞋步步逼近。
白皙的脚踝,白皙的胸口,白皙的脸庞。
那种姿态,在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
我抱着箱子,连连退后,直到退无可退,只能蜷缩在墙角上。
“你知道吗?”她俯下身子,碧色的眼眸直视我的双瞳,“你现在这样,就好像得不到母乳的婴儿一样哟。”
她眼角低垂,杏口微张,似乎是在怜悯我。
不得不说,表情变化可以算的上是丰富了,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同时作为女性,她的母性十分强烈,我也能感受得到。
“你知道吗,我没打算伤害你哦……”
她用修长的手指不断抚弄着我的头发。
成熟女性的吐息轻轻喷在了我的脸上。
我好绝望。我好恐惧。我好害怕。
我的心脏在狂跳,我喘不过气来,我的下体就快要失禁了……
但是。
虽然我很害怕——却还没有怕到不能将你杀掉的地步。
杀掉要容易得多。
所以。
还是弄死你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