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迪斯和小麦并肩走在廊道上,从工坊里出来之后,两人一直没有对话,保持着沉默向宅邸的大门走去。
小麦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微皱着眉头,眼睛看着地面,心里似乎有什么放不开的事情。
兰迪斯依旧是那个样子,看起来完全没有在乎身边这位忧心忡忡的公主,看见有熟悉的女仆从他的身边经过,他都会抬起手向她们打招呼,遇上没见过的女仆,就会对她微鞠一躬。虽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基本的礼仪还是能够做到的,毕竟在魔王城生活的时候他被第二代魔王和小麦公主多次要求要注重礼仪,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一点儿习惯了。
走过一段路之后,廊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兰迪斯一边走一边看向窗外,说道:
“还在意我的事情吗?”
“哎……唔……”
突然间被这么问道,小麦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小麦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经常会找兰迪斯玩,那时两人间的关系,与其说是上司与下属,倒不如说是脾气好的兄长和年幼的妹妹。小麦懂事之后,知道了兰迪斯是父亲的实验品,便开始和兰迪斯保持距离,并不是因为害怕他或者嫌弃他,而是因为愧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谢罪。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兰迪斯一定能够像普通人那样过着平稳的生活吧。
小麦一直这么认为,因为父亲的错误而导致兰迪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作为女儿的她也心怀内疚。她曾经向兰迪斯道歉,兰迪斯也接受了,但叫小麦不要在意:
“现在的生活我也不讨厌,能吃能睡能玩,比以前好多了,所以你不用感到自责。”
那时候小麦并不接受兰迪斯的回答,直到现在,她都认为这只是兰迪斯安慰自己,所以在兰迪斯面前她依旧非常拘谨。
“……公主。”
“哎?”
“可以陪我到庭院里走一走吗?”
“呃……嗯。”
两人来到庭院里,但依旧没有说话。小麦跟在兰迪斯的身后,低头看着兰迪斯的步伐;兰迪斯左顾右盼,观察着第一次来到的庭院。
走过大半圈后,兰迪斯说道:
“和魔王城那边的区别很大呢。”
“嗯,毕竟我的风格和父王的不一样。”
“啊……确实是……完全不一样呢。”
说出这句话后,兰迪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小麦的脸。
和想象中的一样,小麦露出了愧疚的表情,她把重点放在了“父王”上面,而不是“区别”上。
兰迪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空,用手挡住直射的阳光,问道:
“干嘛一直这个表情?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哎?不,不是这样的……”
“那就稍微笑一笑,一直愁眉苦脸的,日子会过得很难受的。”
“……嗯。”
虽然是这么回答,但小麦依旧是那个表情。
兰迪斯斜眼看了下小麦,摇摇头,走到她面前,抬起手摸着小麦的脑袋,像兄长一样安慰她。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在胡思乱想。”
“我才不没有胡思乱想,我只是……”
“既然这么介意,还不如直接找我问个清楚。”
“这个……我知道……可是……”
“我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吧,是你太执著了。”
“可是!可是……如果不是因为父王,你就……可以……”
“……唉……”
兰迪斯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放下这件事情,他不懂得安慰别人,特别是这种顽固的女生。经过一番思考后,他说道:
“我是怎样被你老爸抓住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在那之前的事我还是记得的。”
“哎……”
兰迪斯突然间说起这些事情,小麦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以前,我不是一个旅行家,单纯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已,每天饿着肚子,想尽办法活下去,如果你老爸没有把我抓走,估计我现在已经而死在街上了吧?虽然变成怪物不算是一件好事,但至少我活下来了,活得比流浪的时候轻松多了。而且……”
兰迪斯张开双臂,向小麦展示自己的身躯。
“我现在不也活得很好吗?还变回了人类,虽然活了快四十年了,但看起来还是二十岁的样子,不也挺好的吗?”
“……四十岁?兰迪斯已经……四十岁了?”
“呃……快四十了吧,三十几岁左右。”
听到兰迪斯的年龄数,小麦一时间无法相信,但认真想了想,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兰迪斯就已经是一位大哥哥了,十几年过去了,兰迪斯还是这个样子,好像身体停止了生长一样。
兰迪斯看着小麦目瞪口呆的样子,以为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长得这么年轻,于是补充道:
“样子的话,因为以前和魔物融合过,所以身体停止了衰老和生长,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所以身体还是二十岁左右的身体,明白了吗?”
“呃……嗯……明白了……”
“所以说,被你老爸抓起来改造也不全是坏事,现在我年轻力壮,想去哪里都行,而且,获得了这么强的能力,可以接很多工作,不用过以前那种流浪生活了。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们这一家子。”
兰迪斯又伸手揉小麦的脑袋。
“总之,谢谢你。”
“兰迪斯……”
小麦抬起头看着兰迪斯的脸,现在,他看起来比之前精神多了,那双死鱼眼透出温柔的目光,还少有地露出了笑容,看得出来,他的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并不单纯是在安慰自己。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呢。”
“你家的那四个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人,我已经是最正常那个了。”
“才不是呢,银比你靠谱多了。”
“啊……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靠谱……”
“肯定啊,银可是世界上最棒的女仆。”
“……呼……总算是笑了。”
“哎?我……”
被兰迪斯这么一说,小麦慌张地摸了下自己的脸,生怕自己无意识地做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看见小麦恢复精神,兰迪斯也就把该做的都做完了。他转过身,留下一句话之后,向正门的方向走去:
“好好干吧,别太勉强自己了,公主。”
小麦看着兰迪斯离去的背影,并没有上前留住他。
她一直认为,兰迪斯因为自己父亲所犯下的错误而活得非常痛苦,结果兰迪斯给了自己一个完全相反的答案,虽然出乎意料,但让她安心下来了。这并不能够消除她内心的愧疚感,无论如何解释,父亲的行为终究是一种错误,是不能被原谅的。不过,兰迪斯都说自己没事,那剩下的就是自己内心的问题了。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已经……不是魔王了,真是的。”
小麦轻声说道,并不是在闹别扭,而是微笑着向离开的“哥哥”抱怨。
回到森林里,兰迪斯观察一遍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人跟踪或者监视自己后,再次进入了隐身状态。他张开右手手掌,把吸收掉的变异影子重新放出来,让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现在,这团长着四根触手的黑球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但里面还保留着那个胖子的些许魔力。
兰迪斯把自己的魔力注入其中,让这部分魔力与影子的残骸完全融合在一起,最后变成影子的魔力,变化后的魔力和影子原本所拥有的魔力是同一性质的,可以说完美地还原了这个影子的初始形态,而行动则是完全掌控在兰迪斯的手中。
“这种能力还真是方便啊……好了,慢慢等吧。”
兰迪斯跳到旁边的一棵树上面,坐在枝干上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也就是把这只魔物放出来的女人。那个女人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把“实验体”丢在这种地方,之所以会逃跑,估计是为了安全起见,也就是她也无法预测影子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她应该会回来确认影子的状态并回收影子。等那个女人把影子回收,兰迪斯就能用影子来跟踪她,说不定能够发现她的秘密,比如说基地之类的。
“到底……会不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