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留芬芳在世间,大概如此。但,不必如此,要知道,有些人与物,注定与众不同。古代神话传说八仙之中年龄最大的一位神仙,是一位真实的历史人物。张果老本名张果,唐朝人,相传他久隐山西中条山,往来晋汾间。
常倒骑白驴,日行数万里。曾被唐玄宗召至京师,演出种种法术,授以银青光禄大夫,赐号通玄先生。因为他手中经常拿着一种竹子做的说唱用具,所以后世人们就把他看作是“道情”(一种传统说唱艺术)的祖师。
这便是一径杨花不避仙,北宋诗人梅尧臣写过一首《啄木》诗,一篇《灵乌赋》,写的是两种鸟类:啄木鸟和乌鸦。写完了,他把这两首(篇)奇怪的诗文寄给范仲淹。宋仁宗景祐三年(一零三六),范仲淹刚刚被贬谪,从帝都开封贬到了鄱阳湖畔的饶州。境遇十分凄苦,据说一路经过十几个州,都没人出来接待他。
在《啄木》诗中,梅尧臣劝范仲淹不要像啄木鸟一样,啄了林中虫,却招来杀身之祸,面对贪官污吏不要过于耿直。在《灵乌赋》中,寓意范仲淹在朝中屡次直言,都被当作乌鸦不祥的叫声,劝他应学报喜之鸟,不要像乌鸦那样报凶讯而“招唾骂于邑闾”,希望他从此拴紧舌头,锁住嘴唇,除了随意吃喝外,不要多事。
读到梅尧臣的文字,范仲淹内心暖暖的,但对他的劝告却不以为然。他很快回了一篇同题的《灵乌赋》给梅尧臣,在赋中,他斩钉截铁地说,不管人们如何厌恶乌鸦的哑哑之声,我将始终坚持一生的信条: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一径杨花避此人否?
好了,今天来者朱藻,字元章,缙云(今属浙江)人。为两宋之际词作家,南宋高宗绍兴三十年(公元一一六零年)进士,调汉中簿兼尉。孝宗淳熙十五年(公元一一八八年)知仙居县(《嘉定赤城志》卷十一)。由知浦城县擢通判江陵府(清光绪《浦城县志》卷一九),官终焕章阁待制(清康熙《缙云县志》卷四、五)。有《西斋集》十卷,已佚,全宋词仅收录其词一首《采桑子》。
采桑子
障泥油壁人归后,满院花阴。楼影沈沈。中有伤春一片心。
间穿绿树寻梅子,斜日笼明。团扇风轻。一径杨花不避人。
仅一首采桑子,但该有的都有。唐代教坊曲有《杨下采桑》,调名本此。汉代乐府诗《陌上桑》:“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此曲应是乐府旧曲《采桑》而入燕乐者。晚唐和凝词为创调之作。南唐李煜词名“丑奴儿令”。冯延巳词名“罗敷媚歌”。贺铸词名“丑奴儿”。陈师道词名“罗敷媚”。
这首词点醒事实与题旨的语句不多,颇费解读。然而细味“花阴”、“沉沉”、“梅子”、“杨花”诸语,我们仍能找到贯穿全篇的意绪。
何况“中有伤春一片心”,已明白表露了主人公身份与情怀:全词是少女或少妇伤春。抓住这一点,我们体味它所有的朦胧况味,便不会迷失方向。而起笔又是唯一有事实叙述有因果交代的句子,它是造成以下所有景物形象与人物动态的根由,必须首先弄清这第一句究竟说了些什么。
障泥,油壁,读者都知道这是部分代整体的修辞手段,它代指马匹、马车,并进一步代指乘坐它的人。但有人把二者合在一起,解作代指“女主人公的心上人“、一个“负情郎”,似难认可。从传统诗歌语词的正规运用来看,障泥、油壁,各有所指是明确的。
障泥,马鞯,垫在马鞍下,垂在马背两旁障蔽泥土的锦鞯,诗词中代马匹并进一层代指骑马的翩翩男子。油壁,即油壁车,油壁香车、油壁轻车,或谓油軿,一种车壁、车帷用油涂饰的华贵车子,有时驾以二马、三马,诗词中每言女子所乘,或迳代指女子。
《玉台新咏·钱塘苏小歌》:“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罗隐《江南行》:“西陵路边月悄悄,油壁轻车苏小小”;晏殊《无题》:“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这车的主人、这指代,都是佳丽。所以解读第一句,可视“障泥”后有所省略、有所转折。
意思大约是障泥人去、油壁人归。如果要将障泥油壁合而释之,亦无不可,但中心应落在“油壁”上:饰鞯的马匹拉着油軿中人归来之后……以下全部景物与人物活动,均为归来女子的情绪投射和举措反应。
我们大致料想,是她乘坐一辆华贵的油壁香车去送自己的亲人、爱者远去,长亭分袂,索寞来归;或者她竟是在一次公众活动或途中与阿谁邂逅而又不能畅言,所谓“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李商隐《无题》)。
究是何种事实、缘由,我们无法确然分判,然而女主人公的情绪性质、情绪趋向则是可以断定的,她的送别或邂逅归来,在精神上感受着一种失落一种寂寥一种怅惘。我们只能解读到这个地步,而在前后文无任何提示、暗示的情况下,“负情郎”云云,只能是主观外加,是不诚实增补,不可取。
“满院花阴”,阴,幽暗,阴冷,在失意人心目中,满庭院的花朵都萎蔫不振,无精打彩,失去了生机。“楼影沉沉”,沉沉,深静,沉断,悄无声息。幽闺独处,楼宇深潜,无人与语,了无意味。这句描写,还是主人公情绪外射。
“中有伤春一片心”,相对楼、院而言,这偌大一座宅第,竟淹没着一颗伤春的憔悴的心,何其孤孑无依。“伤春”,联系下文寻梅子,怨杨花,则春光易老,使女主人公触景生情,生出年华不再,居世无欢之叹,从而更证实了首句那叙述中我们所能给予的解读的增补:她是难得与属意者一面,或竟是与相爱者远别长离。
下片是景象与女主人公举止的描写,是上片“伤春”情绪的进一步展开与渲染。梅子,团扇,杨花诸意象都打上了传统审美意趣的特定内涵。“闲穿绿树”,“闲”,并非悠闲,而是含着有所失落、难于追寻的空漠感和无聊赖。
“寻梅子”,“梅子”既应“伤春”字表,点节令在春夏之交,又应“伤春”的内蕴──她在思味着青春年华的流逝,表白着对爱的追求。它使我们想起《诗·召南·摽有梅》那支古老的歌谣。
那是一位少女徜徉梅树下,面对成熟下落、日益稀少的梅子,敏感于时月无情,不禁涌起珍惜年华、希望有人向自己求爱的强烈冲动:梅子落地纷纷,树上还有七成。追求我的小伙子啊,切莫放过良辰(“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我们这位“闲穿绿树寻梅子”的女子,对着梅花已落,梅子已生,她难道不生出“流光容易把人抛”、“花开堪折只须折”的岁月之叹,难道不也在心底发出对爱的呼唤与催促吗!“斜日笼明”,是长时间穿行于绿树之中的一个补充描写,是说她走了、寻望了、思味了许久,不觉已黄昏暮霭,树丛中光线迷离。
“笼明”即“胧明”,隐隐约约的样子,形容月色、日色都可。宋李九龄《荆溪夜泊》有句:“点点渔灯照浪清,水烟疏碧月胧明”,其“胧明”亦即“笼明”。当然词中“笼明”,既是景物本身的描状,又是主观心境迷糊的外现,久久的闲行之中,一种思念牵向遥远,一种青春流逝的迷茫感觉,已交汇成一种暗淡难明了。
结末说“团扇风轻,一径杨花不避人。”团扇为女主人公手中所持物,此物传统运用中,积淀着孤寂无聊等固有的意义。如王昌龄《长信秋词》句,“且将团扇共徘徊。”这里的出现,它至少是女主人公无聊赖的小道具,时而下意识的轻摇,正远应着一个“闲”字,和透露着心中盘郁着千千结。
人在烦恼、惆怅之中,而杨花却放肆地、亳不避人地飘落着洒满了小径,从而拿杨花的无情来反衬主人公心绪的不快,并俏然束住全词。“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韩愈《晚春》);“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杜甫《漫兴》),诗人们不痛快时,总爱拿杨花泄怨。
此词于此轻斥杨花,沿袭旧有,并无新创,然而就此收束全篇,恰保持了通体失落意绪的贯注,且使伤春女子多了一层娇嗔斥物的天真可爱,增强了全词的形象性。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