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体在刚刚兴起之时,她包含的情感内容是十分丰富的,例如“敦煌曲子词”中就有“边客游子之呻吟,忠臣义士之状语,隐君子之怡情悦志,少年学子之热望和失望,以及佛子之赞颂,医生之歌诀”等反应不同内容的作品。但发展至五代,进入文人手中后,词的题材便被牢牢地局限于儿女情长、花前月下这一狭小范围,文人
词的第一部总集《花间集》就很能说明这个问题。此后,描写“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手,拍按香檀”等内容的词作,被人们普遍奉为“正体”。至北宋中叶,苏轼以超凡的才情与胆识,有意识地超越“花间”传统,从形式到内容对词进行全面的变革,掀起一股词体革新的狂澜。
在东坡词中,我们可以发现许多此前词史上没有或不多见的边塞词、农村词、哲理词、友情词等题材的作品。这是对词体的一次大解放,给词带来了广阔的发展空间。然而,苏轼的努力在当时却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其中不乏他的朋友和学生,主动继承苏轼这一革新做法的只有黄庭坚等少数人。
词体全面冲破传统樊篱,达到“无事不可入”、“无意不可言”的地步,应是在宋南渡之际。靖康年间,金兵南侵,二帝北狩,北宋灭亡,这突如其来的时代巨变,彻底粉碎了北宋文人醉生梦死的升平幻想。国破家亡的遭遇,使他们不自觉地用平时喜用的文体——词,来表达心中的感慨与伤痛。
尽管南渡词人由于自身经历和情志的不同,其作品内容的厚薄、艺术成就的高下差别很大,但总体说来,他们用“诗笔”、“诗思”写作的这些词作是“堂庑特大”的,在反映社会面的广阔度上是此前词人所不及的。
侯寘作为这一特定时期的词人,其作品所包含的情感内容同样是十分丰富的。在《嫡窟词》中,我们可以看到侯寘一生的基本情感类型,可以了解他那个时代普通文人的精神世界。然而,由于侯寘官职卑微,更由于其本人性情的原因,他并没有像李纲、赵鼎等人一样,成为站在时代浪尖上的弄潮儿。其词虽不乏乱世之思,但却没有直接反映抗战复国的作品,至少就现在保存下来的词作来看是如此,这不能不说是种遗憾。
尽管如此,我们却不能机械地认为,没有这类“抗金杀敌”作品的词人就不是磊落君子,就不能算是好词人。记得有学者曾经指出:凡是由于忧郁地观察世界,出于思念世间社会的痛苦而兴发的作品,都必崇高而可敬。在巨大的社会疾苦所引起的深刻忧伤的重负下,甚至呈现萎靡都可以被原谅。
瑞鹤仙(咏含笑)
春风无检束。放倡条冶叶,恣情丹绿。□莺喧燕宿。似东邻北里,都无贞淑。高情恨蹙。叹何时、重见桂菊。又谁知、天上黄姑,扫尽晚春余俗。
幽独。铅华不御,翡翠帷深,郁金裙蔌。长眉瞭目。嫣然态,倚修竹。纵青门瓜美,江陵橘老,怎比无穷剩馥。最难禁、扇底横枝,恼人睡足。
也算是第三次瑞鹤仙了,当然,词牌别的不说,名是真名。
张德瀛《词徵》卷五:含笑花,惟岭表最夥,并有紫含笑、茉莉含笑之目。李忠定撰《含笑花赋》,有“蒙恩入幸”之语,谓自岭表移至禁中者。赵坦庵有《和张伯寿紫含笑》词,赵惜香有《碧含笑》词。侯彦周赋《含笑》云:“又谁知、天上黄姑,扫尽晚春余俗”,当是指良岳旧种。
上片分写景、写情两个方面。起首二句写春风骀荡,没有拘束,任凭柳绿桃红、芳草留春一派自然春色。“放”字下得有力,使整个画面生动起来,生意盎然。三、四句紧承前意,着力描写春意闹的情景。莺歌燕舞,是春之特征,然“东邻北里,都无贞淑”却是与“莺喧燕宿”判然有别的境界。
妙在词人不单写那良辰美景,而是斥责那贪欢逐乐、伦理失范的不正当行为。“都无贞淑”四字可见词人的思想境界。春天是青黄不接的季节,也是容易惹动男女情思的季节。五、六句笔锋一转,进一层写出词人的追求和选择。当然像那“东邻北里”的不正当的交往,不是词人所向往的……什么理解乎?
他追求的是“高情恨蹙”,是“重见桂菊”,是“天上黄姑(牵牛星)”。这里自然引出七、八两句。“桂菊”是高洁的象征。重见桂菊,也就是词人希望生活在高洁的世界里。“黄姑”是牵牛星。古人想象中这星主管婚姻,而今词人却“扫尽晚春余馥”,在责怪黄姑扫除了一切有情人的希望。“余馥”是余情的意思。这一层虽从反面入手,但却是从正面收束,下片就写词人这样幽独高洁的情怀。
换头前用九字句进一步写出词人的贞洁心态。“丹铅不御,翡翠帷深,郁金裙蔌。”词人既已不同于邻里街巷庸俗男女,那么他就不应化妆。“铅华不御”是说不用化妆品。“翡翠帷深”是说不多在人前抛头露面。“郁金裙蔌”是说不多着裙子(“郁金”是一种香料,可用作染料或供作香料)。“长眉瞭目”是写词人虽无脂粉为饰,却是“瞭然于目”。
“嫣然态,倚修竹”则点出词人在竹边回忆往事的情景。接下三句再一层深入。“青门瓜美,江陵橘老”,从自然物象着眼,赞美大自然的多彩多姿。“怎比无穷剩馥”又进一层。最后二句收回,点明以上所写美丽的自然景色,都不足以吸引词人,唯有那“扇底横枝”,才真正牵动他的心弦。这里用“恼人睡足”四字概括情思是何等幽妙。这一结不仅是收住“景”,更是收住“情”,收到词旨所在,又含而不露,可谓得当。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