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寿宗室,沁园春矣。“沁园春”因东汉的沁水公主园得名。沁水公主在封地沁河(今河南济源境内)兴建一座园林,史称沁水公主园,简称沁园。外戚窦宪依仗其妹章德皇后的权势,以低价夺取沁园,公主害怕,不敢计较。后来汉章帝知道此事,要治窦宪罪,窦宪退出沁园,从此不得重用。后世泛称公主的园林为“沁园”。后人作诗以咏其事,此调因而得名“沁园春”。
据宋人文莹《湘山野录》卷下,记李遵勖府第“沁园东北滨于池”,则此北宋初年之沁园。《宋史》卷四**,记李氏“所居地园池冠京城。嗜奇石,募人载送,有自千里至者。构堂引水,环以佳木,延一时名士大夫与宴乐”。张辑词结句有“号我东仙”句,名“东仙”。李刘词名“寿星明”。秦观减字词,名“洞庭春色”。
沁园春(代寿宗室)
记得花筵,巧夕星河,初度女牛。更四双蓂荚,十分桂魄,中元佳致,妆点初秋。蔼蔼非烟,濛濛如雾,锦水郁葱佳气浮。人人道,是王孙帝胄,今日东朝。
银潢万叶源流。见一点长庚辉绛霄。似东平为善,河间献雅,风流酝藉,西汉诸刘。恰遇称觞,蓬壶歌缓,满酌蒲萄双玉舟。椿松等算,年年醉傲,花马金裘。
这首《沁园春·代寿宗室》是一首典型的宋代寿词,专为皇室宗亲祝寿而作。词中不仅铺陈了寿宴的华美场面,更借天象、节令、典故与象征,层层递进地烘托出寿主身份的尊贵、德行的高洁与福寿的绵长。全词气象宏阔,辞藻富丽,既有皇家气象,又不失文雅风流,堪称寿词中的典雅典范。
词作开篇即不落俗套,未直接祝寿,而是以“记得花筵,巧夕星河,初度女牛”一句,将时间定格在七夕之夜。七夕本是牛郎织女相会之期,而“初度女牛”则暗指寿主生辰恰逢此日,既有天上佳期之瑞,又含人间诞辰之庆。词人用“记得”二字,仿佛从记忆中缓缓掀开一幅画卷,带人回到那场盛大的“花筵”——不仅是寿宴,更是花团锦簇、星光如昼的皇家庆典。
接着“更四双蓂荚,十分桂魄,中元佳致,妆点初秋”,连用三个节令意象:蓂荚为瑞草,传说尧时生于庭,每月朔望各生一荚,十六日后日落一荚,象征太平祥瑞;“四双蓂荚”即十六日,暗指寿辰在七月十六,恰为中元之后,秋意初临;“桂魄”指月,七月月圆,清辉十分,映照人间寿宴,天象与人事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天亦为之祝寿”的庄严氛围。
“蔼蔼非烟,濛濛如雾,锦水郁葱佳气浮”三句,是全词最具画面感的部分。词人用“非烟”“如雾”形容空气中弥漫的祥瑞之气,既非尘世烟火,亦非寻常雾气,而是一种象征天恩皇德的“佳气”,如轻纱般笼罩在锦水之上,郁葱缭绕,恍若仙境。这里的“锦水”可实指宫苑中的水系,也可虚指皇家之地,锦者,华美也;水者,润泽也。佳气浮于水上,正是“天子之气”与“寿者之福”交融的象征。
“人人道,是王孙帝胄,今日东朝”一句,点明寿主身份——非寻常贵族,而是“帝胄”,即皇帝宗亲,且“东朝”一词,暗指太子或东宫之位,极言其尊。至此,词人由天象、节令、祥瑞,层层铺垫,终于将寿主推向舞台中央,仿佛万众瞩目之下,天亦垂青,人皆称颂。
下片转入对寿主德行的颂扬,词人并不直述其功,而是以星象与历史人物作比,含蓄而深远。
“银潢万叶源流。见一点长庚辉绛霄。”银潢即银河,象征皇族血脉源远流长;“万叶”指万代,强调宗室根基之深。而“长庚”即金星,古人视其为“太白星”,主兵象,亦主文辉。此处“长庚辉绛霄”,不仅描绘夜空星辉,更暗喻寿主如长庚星般耀眼,光芒直达绛霄(天宫),象征其德行与才华已动天听。
“似东平为善,河间献雅,风流酝藉,西汉诸刘。”连用两典:东平王刘苍,东汉宗室,以贤德著称,好儒学,谦恭下士;河间献王刘德,西汉宗室,尤好古文经学,曾献《周官》《尚书》等典籍于朝,被誉“雅乐之宗”。词人以此二人比寿主,言其不仅有皇族之尊,更具儒者之风,德行高洁,文雅蕴藉,堪称“西汉诸刘”之再现。此等比喻,既抬高寿主人格,又不失分寸,典雅得体。
全词语言富丽精工,却绝无堆砌之弊。如“满酌蒲萄双玉舟”,以“蒲萄”(葡萄美酒)与“玉舟”(玉杯)对举,色彩鲜明,音韵铿锵,既写酒之珍,又显器之美,更暗含“寿比南山”之祝。又如“椿松等算”,以椿树、松树象征长寿,古人以椿为父,松为友,合而言之,即“如椿如松,岁岁长青”,语言凝练而意蕴深远。
最妙在结尾“年年醉傲,花马金裘”,一句将寿主形象从庄严的宗室贵胄,转为风流倜傥的雅士形象。“花马”即骏马饰花,金裘为华服,醉傲二字,非狂傲之傲,而是“笑傲岁月”“傲视光阴”之意,言其福寿绵长,年年如此,醉对春秋,笑傲人生。既显皇家气度,又不失人间温情,令人回味无穷。
值得注意的是,全词虽为代寿之作,却无一句俗套的阿谀之语。词人借天象、典故、节令、祥瑞,构建出一个“天人同庆”的宏大场景,将寿主置于历史与宇宙的双重坐标中,既显其尊,亦彰其德。这种写法,实则是宋代士大夫文化对“寿”这一主题的升华——寿不仅是年岁的延续,更是德行的圆满、文脉的传承、天命的认可。
因此,这首词不仅是对一位宗室亲王的祝颂,更是对整个皇族文化身份的确认与赞美。它用典雅的语言、精密的结构、丰富的意象,完成了一次“以文化寿”的仪式,既有皇家气象,又不失文人风骨,堪称寿词中的冠冕之作。
《沁园春·代寿宗室》以其宏阔的气象、典雅的典故、精丽的语言,将一场寿宴写得如天帝赐筵、星汉同庆。它不仅是对个体的祝颂,更是对皇族文化、天人秩序、历史德行的深情致敬。在千年之后的今天,我们读此词,仍能被那种“银潢万叶源流”的庄严与“年年醉傲花马金裘”的潇洒所打动——原来真正的寿词,不只是说“愿你长寿”,而是说:“愿你如星辉永耀,如松椿长青,如古之贤王,活在历史的敬意里。”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