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西麓,疏影,虬枝茜萼

作者:雪狐4651 更新时间:2025/12/4 20:00:01 字数:2598

落萼,却是分题赋红梅。疏影,疏影,南宋姜夔自度仙吕宫曲。词序云:“辛亥(一一九一)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日《暗香》《疏影》。”按:宋初林逋《山园小梅》诗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名句。

姜夔分别以林逋这两句诗的首两个字为词调名称,吟咏梅花神清骨秀、高洁端庄、幽香娴静的品格。调名本意即咏梅树枝条疏朗的影子。调见姜夔《白石道人歌曲》。张炎词咏荷叶,易名《绿意》。彭元逊词有“遗佩环浮沈澧浦”句,名《解佩环》。王嵩词名《疏柳》。清蒋敦复词咏绿梅,更名《绿影》。章树福词名《暗绿》。

疏影(西湖社友赋红梅,分韵得落字)

虬枝茜萼。使轻盈态度,香透帘幕。净洗铅华,浓抹胭脂,风前伴我孤酌。诗翁瘦硬怜花客,断不被、春风熔铄。有陇间、折赠殷勤,又恐暮笳吹落。

寂寞。孤山月夜,玉人万里外,空想前约。雁足书沈,马上弦哀,不尽寒阴砂漠。昭君滴滴红冰泪,但顾影、未忺梳掠。等恁时、环佩归来,却慰此况萧索。

这首《疏影·虬枝茜萼》为南宋词人危西麓所作,以“西湖社友赋红梅,分韵得落字”为题,表面咏梅,实则借梅寄怀,将身世之感、家国之恨、相思之苦一并打入其中,全词用字冷峭,设色浓烈,意象跳跃而意脉潜注,九十余字中,凡三换景,四换情,愈转愈深,几欲令人不知何者为梅、何者为己、何者为远人,细加寻绎,可从“炼字”“造境”“使事”“寄情”四个层面徐徐展读,而一字一句之间,皆如冰刃刻血,点点成花,又点点成泪,遂成一曲“小红低唱我吹箫”的变徵之声,香与冰交织,便是一个时代文人最幽咽的叹息。

起句“虬枝茜萼”四字,便觉瘦劲中有猩红溅出,“虬”写梅之古干,盘曲如龙,自带一种倔强不驯之姿,“茜”本指茜草之红,暗含“茜纱窗外”旧典,先为后文“帘幕”伏脉,接着“轻盈态度”一转,以“软”形“硬”,把红梅写得似身怀幽恨的越女,临风一舞,香遂透幕,此处“透”字下得极狠,香本无形,而曰“透”,则如有锋刃,将帘幕划破,逼读者鼻尖亦骤起一股冷艳之气。

“净洗铅华”与“浓抹胭脂”本是一对矛盾,却被词人并置,造成强烈张力,洗净的是尘俗脂粉,浓抹的则是天然绛雪,既写梅之“冰姿”,又写其“火色”,为“伴我孤酌”四字留出沉痛空间,“孤酌”无客,唯梅相对,则梅即客,客亦梅,花人互映,先伏末段“玉人万里”之叹,下片“暮笳吹落”四字更见炼字之狠,笳声本属边音,忽入西湖夜宴,一“吹”字,使红香零落,如闻塞上悲笳。

如见刀风卷雪,红梅顿成血梅,由此转入“寂寞”一段,音节骤断,如冰泉乍咽,为全词第一大转折,而词人布境极巧,先设“帘幕”之内,继置“陇间”,再推至“万里外”之“砂漠”,三层空间层层外扩,而温度层层递减,帘幕之内灯影摇红,诗人独酌,梅香如刃,最贴近而最难把握,陇间折梅寄远。

而“暮笳吹落”,殷勤顿成虚话,空间由私密转向边塞,砂漠昭君所在,玉人远戍,雁书不到,马嘶犹闻,空间再扩至胡天月夜,三处皆以“红”为眼,帘幕之红是暖红,陇间之红是血痕,砂漠之红是冰泪凝成的“红冰”,同一红色,随空间推移而愈冷愈凝,终至“红冰泪”三字,色感与温度一起跌至冰点。

读者仿佛亦置身绝域,耳际唯闻“马上弦哀”,而词中昭君之典,最宜细味,传统咏梅多用“昭君出塞”喻花香被风吹远,而危西麓翻进一层,以昭君“红冰泪”映梅之“茜萼”,是花是人,一泪一瓣,俱凝为冰,以“顾影未忺梳掠”写昭君,亦写远人,兼写自己,镜里朱颜已瘦,又谁为梳掠,以“环佩归来”作虚愿。

却接“却慰此况萧索”,一个“却”字,点明纵得归来,亦难慰萧索,盖山河已寂,年华已逝,归来亦成空,如此,昭君之典不仅作喻,更作“对面写照”,词人身世飘零、故国陆沉、良人远戍,一齐借昭君之泪涌出,故看似用典,实是“破典而出”,使古人亦为我落泪,而全词以“香透帘幕”始,以“环佩归来”终。

中间经历“折赠”“吹落”“书沈”“弦哀”“红冰泪”诸般顿挫,情感流程可概括为“惊艳——孤赏——寄远——被阻——绝望——悬想——自怜”,七步一转折,愈转愈深,至“等恁时、环佩归来”,表面是期盼,实是“认命”,纵归亦“慰”不了“此况萧索”,则永无真慰,故词末之“萧索”二字,不止个人相思,亦兼家国之恨,南宋末季。

西湖歌舞,外患日亟,词人借一树红梅,写尽“可爱者不可近,可赠者不可达,可盼者终不可期”之大痛,于是回头再看“虬枝茜萼”四字,那倔强之“虬”与猩红之“茜”,便不仅是梅,更是词人自身,枝干瘦硬,不肯被春风熔铄,萼色如血,愿洒向沙场胡地,花人合一,家国同悲,遂成一首“小红低唱我吹箫”变徵之声,而危西麓此词。

以九十许字,写三层空间、四重情感,用字之冷、设色之艳、运典之深、布境之远,在南宋咏物诸作中极为罕见,它打破了“咏梅即写高士”的传统,把一点点红雪般的梅花,写成血书,写成冰泪,写成无法投寄的相思,写成无法挽回的江山,读罢掩卷,唯觉唇际尚留暗香,心头已压寒冰,那香是“透帘”之香,那冰是“红冰泪”之冰,香与冰交织,便是一个时代文人最幽咽的叹息。

而虬枝倔强,茜萼如血,在风前伴我孤酌,又不肯被春风熔铄,遂以瘦硬之骨,撑起一幅南宋残山剩水的剪影,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皆化作陇头“暮笳吹落”的猩红雪片,飘向万里砂漠,凝成昭君滴滴红冰之泪,而词人只把一树红梅,写得如此惊心动魄,写得如此苍凉沉痛,写得如此缠绵悱恻,写得如此慷慨悲凉。

遂使此词不止于咏物,不止于怀人,不止于羁旅,不止于家国之恨,而是把一切无可如何之悲,一齐打入疏影茜萼之中,于是虬枝更瘦,茜萼更红,孤酌更冷,萧索更深,香透帘幕而终不可留,环佩归来而终不可慰,只剩得冰泪点点,血痕斑斑。

在南宋西湖的月色里,在万里砂漠的笳声中,寂寞地开,寂寞地落,寂寞地红,寂寞地冷,寂寞地香,寂寞地痛,寂寞地成为一首用血和泪写成的《疏影》,成为一曲用冰和火铸成的“变徵”,成为一幅用花和骨撑起的“残宋”,成为一声用香和泪凝结的“永叹”,于是疏影不再只是疏影,而是词人瘦硬的身影,不再只是红梅,而是故国最后的血色。

不再只是暗香,而是永夜难明的微光,不再只是“落字”之韵,而是万劫难回的“落”字之命运,落在西湖,落在陇头,落在砂漠,落在昭君的红冰泪里,落在词人的孤酌中,落在每一个读到这首词的人心头,成为一声永不褪色的“萧索”,成为一点永不融化的“红冰”,成为一缕永不散去的“暗香”,在风前,在月下,在笳声里,在雁影中,在疏影茜萼之间,冷冷地燃,冷冷地燃成灰烬,冷冷地燃成永恒。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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