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履道,履道字适正,号正心,丰城人。咸淳元年(一二六五)进士。仕为鄂县令。元大德中,为山南湖北道按察司知事、宁州通判、瑞州蒙山银场提举。大德八年(一三零四)卒。
凤凰台上忆吹箫,北宋新声,晁补之词为创调之作。《词谱》于此调列六体,晁补之词为正体。《高丽史·乐志》一名“忆吹箫”。
《凤凰台上忆吹箫》词牌取传说中萧史与弄玉吹箫引凤故事为名。相传战国时期,秦穆公有个小女儿,因自幼爱玉,故名弄玉。弄玉不仅姿容绝代、聪慧超群,于音律上更是精通。她尤其擅长吹笙,技艺精湛国内无人能出其右。
弄玉及笄后,穆公要为其婚配,无奈公主坚持若不是懂音律、善吹笙的高手,宁可不嫁。穆公珍爱女儿,只得依从她。一夜,弄玉一边赏月一边在月光下吹笙,却于依稀仿佛间闻听有仙乐隐隐与自己玉笙相和,一连几夜都是如此。
弄玉把此事禀明了父王,穆公于是派孟明按公主所说的方向寻找,一直寻到华山,才听见樵夫们说:“有个青年隐士,名叫萧史,在华山中峰明星崖隐居。这位青年人喜欢吹箫,箫声可以传出几百里。”孟明来到明星崖,找到了萧史,把他带回秦宫吹箫引凤,乘龙而去,白日升天,后世历代文人墨客纷纷歌诵这段历史,“凤凰台上忆吹箫”也由此而来,表达了人们对这对神仙眷侣的怀念和祝福。
凤凰台上忆吹箫(秦淮夜月)
劝客新楼,鸣筝上酒,夜凉人爱秋深。何似过、赏心佳处,依约湖阴。东望寒光缥缈,烟水阔、短笛销沈。阑干近,胜时种柳,清到如今。
凌波又成误约,自佩环飞去,暗想遗音。重省江城倦客,醉拥秋衾。谁家一掬红泪,孤雁远、湿逗罗襟。石城晓,数声又递寒砧。
这首《凤凰台上忆吹箫·秦淮夜月》以“夜凉人爱秋深”一句为眼,把秦淮秋夜写得既富丽又清冷:新楼劝客,筝弦劝酒,热闹在表面,骨子里却是一片“短笛销沈”的幽寂。词人借“湖阴”“寒光”“烟水”诸景,层层铺染,先布下一个空阔苍茫的水月背景。
再让“阑干”“种柳”这些近景切入,把历史与现实的柳色月波交织在一起,于是“清到如今”四字,不只是说风景依旧,更是说千年的兴废、盛衰、欢哀都一起被时间淘洗成一种澄澈而寒冷的“清”。全篇用“秋”作骨,用“月”为魂,用“笛”“雁”“砧”种种秋声作经络,把个人的离怀与江城的往事打成一片,遂成一曲低回要眇的“秦淮挽歌”。
上片写“当下”的欢宴,却句句伏着衰飒。“劝客新楼”四字,点明地点是秦淮河畔新筑的高楼;一个“劝”字,便见主人家殷勤留连,而客子其实别有怀抱。“鸣筝上酒”一句,写乐伎调弦侑觞,丝竹乍发,酒波与声波同起;然而“夜凉人爱秋深”一转,以“凉”“秋”二字将温度与季节同时拉低,热闹的场面立刻带上秋夜的冷意。
下面“何似过、赏心佳处,依约湖阴”,用疑问句作一开合:此处虽佳,终不如昔日“赏心佳处”——“赏心”二字暗用南朝谢灵运“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典故,逗出“四美”俱难并的感慨;“依约湖阴”则把空间推向朦胧的水岸,似真似幻,为下文“东望寒光”蓄势。“东望”三句,写推窗远眺:月色如练,烟波万顷,忽有短笛一声,随风断续,旋即沉入水底天际;笛音之“销沈”,实乃人心之销沈。
至此,欢宴的喧闹已被完全消解,只剩一片水光月色与一缕欲断还续的笛魂。结拍“阑干近,胜时种柳,清到如今”,把视线从远处收回:栏槛之侧,垂柳依依,据说是昔年“胜时”——即六朝、南唐、明末那些绮靡岁月——亲手所植;柳色依旧,而“清”得寂寥、“清”得荒凉,一个“清”字,包融了澄净、寒凉、空洞等多重况味,既呼应“夜凉”,又暗暗过渡到“秋深”,收束上片,为下片写“人”之离散、情之凋零预留地步。
下片转入追忆与伤别。“凌波又成误约”,用曹植《洛神赋》“凌波微步”典,点出所思之人本约今宵重聚,却复爽约;“自佩环飞去”一句,以玉佩叮咚之声写美人远去,化听觉为视觉,留一尾空谷回音在词人耳畔。既别之后,惟有“暗想遗音”:那鸣筝按拍之处,那酒阑歌罢之余,仿佛还缭绕她指尖的一缕轻寒。
既而“重省江城倦客,醉拥秋衾”,回到自身:原来自己只是漂泊江城的“倦客”,借醉梦以就暖,却只能拥一床秋夜的薄被;一个“倦”字,写尽风尘与情场的双重疲惫。“谁家一掬红泪”一句,陡作推开:不知谁家女子,也在此刻为远别而抛洒红泪;那泪被“孤雁”一声惊破,溅湿了自己的“罗襟”。
“孤雁远”三字,既写雁,亦写人,亦写泪,一笔三绾,遂使一己之私痛,顷刻升华为普天下离人的共同悲剧。结拍“石城晓,数声又递寒砧”,把时间与空间再度抻长:天色将晓,石头城上,又响起断断续续的捣衣砧声;那砧声被秋风递送,一声比一声冷,一声比一声远,仿佛替所有无眠之人继续敲打离肠。
全词至此,声情俱寂,而余味愈出:昨夜的新楼鸣筝,已化作今晨的古城寒砧;昨日的佩环凌波,已凝成今日的雁泪罗襟;时间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一切热闹与哀感统统压成一声声越来越远的“寒砧”,在秦淮的晨雾里久久回荡。
综观全篇,其艺术脉络可概括为“以热闹写寂寥,以今宵写永夕,以一人写众生”。词人先布一个“新楼酒暖”的热场,随即以“夜凉”“秋深”一点点抽走温度;再以“东望”“阑干”二景,把空间层层推远又收回,完成由“闹”到“清”的转换。
下片用“误约”“飞去”把个人情事点破,却立即以“谁家红泪”推开,使私情与公景交汇;最后用“孤雁”“寒砧”把声音拉向天际,把情感散入苍茫,遂造成“结而不结”的余味。
全篇无一字正面写月,却处处见月:寒光、短笛、凌波、红泪、孤雁、寒砧,皆在月光下发生;亦无一字正面写“愁”,而“夜凉”“销沈”“倦客”“红泪”皆愁之化身。其语言则典雅与白话相间,如“劝客新楼”“数声又递寒砧”,一雅一俗,一热一冷,形成鲜明反差;其用典则化整为零,如“赏心”“凌波”“佩环”“石城”,皆于无意中见深意,非细嚼不能得之。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