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字为一令,天下谁人不识君。在古代,文字不仅是传递信息的工具,更是承载文化与情感的载体。其中,"令"作为计量文字的单位,有着深厚的文化意义。"一百字为一令",这短短的语句,不仅体现了对文字的精确度量,更隐含了对书写者才能的极高赞誉。在那个纸张珍贵、文字金贵的年代,能以百字凝练地表达深意,非大才不能为。
想象一下,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提笔挥洒,每一字都如同精雕细琢的宝石,镶嵌在宣纸上,熠熠生辉。他的诗篇流传于市井,"天下谁人不识君",他的名声随着文字的传播,如同春风拂过大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位诗人,或许正坐在繁华的长安街头的酒馆中,身边是来往的商贾、文人雅士。他轻轻地抿了一口酒,目光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与千百年后的我们对话。他的文字,不仅仅是一种表达,更是一种力量,一种能够穿越历史长河,触动人心的力量。
在那个时代,文字是沟通的桥梁,是智慧的结晶,更是文化的传承。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作者的心血和情感,每一个"令",都凝聚着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向往。"一百字为一令",是对文字精妙运用的极致追求,也是对书写者无上荣耀的肯定。
在今天,虽然纸张不再珍贵,文字的传播方式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那些经典的文字,依旧在我们心中激荡着波澜。"天下谁人不识君",这句古老的赞誉,依然在每一位热爱文字的人心中回响,提醒着我们,文字的力量,从未消逝。
百字令(韩知事美任)
三年幕画,是小试相业,桐阴个谱。协赞拥容心似佛,春在螺山螺浦。白玉无瑕,黄扉倚重,一府中流柱。萧然锦满,扁舟明日归去。
此去南北才名,看青云稳驾,玉阶徐步。共说荆州老长史,宰相须还他做。沙路星明,甘棠人远,无计攀辕住。薰香三祝,苍生正望霖雨。
邵桂子《百字令·韩知事美任》是一首典型的“赠别”之作,却跳出了“折柳沾巾”的窠臼。通篇以“宰相之器”写“别情”,以“苍生之望”写“私恩”,把个人去留升华为天下去留,把一时惜别扩展为千秋责任。词中无一字写“泪”,而“无计攀辕住”七字,比“泣下沾襟”更觉酸鼻;无一字写“祝”,而“薰香三祝”四字,却比“福寿绵长”更见沉雄。
其用笔如八面受敌,层层拓开:先以“三年幕画”奠定韩氏之功,继以“协赞拥容”写其德器,再以“白玉无瑕”写其品,以“黄扉倚重”写其遇,以“一府中流柱”写其位,五句五转,如连珠炮发,把一位“小试相业”的韩知事写得气足神完;下片换头,忽用“此去”二字,把镜头从“桐阴个谱”猛地拉向“南北才名”,空间瞬移,气势骤张,仿佛朝野上下、长江大河,都在为韩氏让路。最后以“苍生正望霖雨”收束,把个人命运、国家治运、黎庶安危,三线并成一股,提领全篇,遂使一首小令具有了“大政治”的胸襟与“大历史”的景深。
“三年幕画,是小试相业,桐阴个谱。”“幕画”二字最耐咀嚼。“幕”者,幕府;“画”者,筹画。古人称“入幕之宾”,本带几分清客气味,而邵氏却用“幕画”取代“政绩”,暗示韩公之治,皆自幕后运筹帷幄,而非前台敲扑喧阗。三年仅一瞬,却用“小试”二字,言外谓:此特牛刀割鸡耳,若使大用,必“相业”峥嵘。
下接“桐阴个谱”,用东汉韦曜《吴书》“桐阴”故事:吴主权与群臣宴,指桐树阴曰“此阴可覆几人”,群臣或言“可覆十人”,或言“可覆二十人”,独韦曜曰“可覆天下”,权叹曰“子真宰相器”。邵氏以古事映今贤,把韩知事比作“桐阴可覆天下”的韦曜,而加“个谱”二字,尤见宋人口语风神,犹言“这把交椅,早写定是他坐”。一句中,典重而语俏,骨重而神流,已把上下属的“信心”写到十二分。
“协赞拥容心似佛,春在螺山螺浦。”“协赞”二字,写其和衷;“拥容”二字,写其气度。宋人率以“佛”状宽仁,如范仲淹“胸中自有百万兵”,而邵氏更进一层,谓其“心似佛”,非仅宽仁,乃并智慧、慈悲、无畏而包之。下句“春在螺山螺浦”,用台州实景,以“春”字双关政通人和之“春意”。山得春而妩媚,水得春而涟漪,百姓得韩公而如坐春风。十四字中,佛意与春意交融,遂使“清官”不止于“廉”,更进于“仁”。
“白玉无瑕,黄扉倚重,一府中流柱。”“白玉无瑕”写其操守;“黄扉倚重”写其受知;“一府中流柱”写其坐镇。三句三喻,一喻比一喻高:先品后遇再功,层层托出。尤妙在“中流柱”三字,暗用《禹贡》“底柱”之典,以黄河砥柱喻韩公,一府之风涛,恃此柱而不倒。柱之为物,无声无臭,而力扛千钧,与上“心似佛”之柔,适成刚柔互证。
“萧然锦满,扁舟明日归去。”上文铺张扬厉,至此忽用“萧然”一跌,便见摇曳。“锦满”者,满船图书,满船春锦,却用“萧然”形容,写出韩公之“不贪”;“扁舟明日归去”,用范蠡“扁舟五湖”故事,而加“明日”二字,便觉时间逼面,别意陡生。一句之中,先“锦”后“扁”,先“满”后“萧”,冷热对照,遂使“清官去任”之“清”字,迸出火花。
“此去南北才名,看青云稳驾,玉阶徐步。”过片“此去”二字,如舞台帷幕陡换,场景由台州移到京华。“南北才名”,写其望实兼隆;“青云稳驾”,写其遇合之顺;“玉阶徐步”,写其风度之暇。三句连缀,便是一幅“宰相早朝图”。妙在“稳驾”“徐步”四字,皆从“马”从“行”,而意度安闲,便见韩公非“躁进”之徒,乃“水到渠成”之器。
“共说荆州老长史,宰相须还他做。”“荆州老长史”用唐张柬之典:柬之尝为荆州长史,后入相,时人语曰“张公老长史,宰相须还他做”。邵氏引来,直把韩公比作张柬之,而加“共说”二字,见得“舆论”已如此,非一己私言。一句中,有百姓声口,有史家判断,遂使“美任”不止于“贺”,更成“预告”。
“沙路星明,甘棠人远,无计攀辕住。”“沙路星明”写凌晨启行之景;“甘棠人远”用召南“甘棠”典,写百姓思贤;“无计攀辕住”用东汉侯霸“攀辕卧辙”故事,写挽留不得。三句由景及情,由史及今,把“送者”与“行者”之两难,写到极处。尤妙在“星明”与“人远”对举,一“明”一“远”,便觉天色未曙,人已天涯,无限低徊。
“薰香三祝,苍生正望霖雨。”结拍忽抬到“苍生”高度,把一己去留,与天下霖雨,打并一处。“薰香三祝”,用《穆天子传》“薰然慈仁”语,而“三祝”者,一祝韩公早登揆席,二祝朝廷早得贤相,三祝黎庶早沾膏泽。三祝之中,实以第三祝为最重,遂使“送别”不止于“情”,更成为“政治期盼”。一句落墨,而全词境界,由“桐阴”之“小谱”,忽拓为“天下”之“大霖”,真有“咫尺应须论万里”之势。
邵桂子生当宋末,目击朝政日非,贤路日隘,故其赠韩之词,实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词中“宰相须还他做”一句,貌似贺语,实含“当路何曾真识贤”之愤;“苍生正望霖雨”一句,貌似泛泛,实含“苍生久苦无霖”之悲。此种“热中冷语”,正是宋末士人“希望—绝望”交织之心史。故词中一方面把韩公写得“完人”也似,一方面又用“无计攀辕住”兜头一瓢冷水,使人悟得:纵有韩公,亦难久驻;纵有霖雨,亦恐来迟。此种“以热闹写寂寞”之法,正是邵氏词心深处之“微言”。
全词用“大景—小景—大景”三段式结构:上片首九句,如长镜头航拍,铺陈韩公之“全德”;末二句忽收为“扁舟”特写,镜头骤近;下片再起为“青云”“玉阶”之大景,而终以“苍生霖雨”之广角收束。镜头之推拉,造成情感之抑扬,遂使一首百字小令,具有史诗般之张力。
其语言则“典”与“俗”互融,“刚”与“柔”互济,“清”与“腴”互映。写“德”则“白玉无瑕”,写“度”则“心似佛”,写“功”则“中流柱”,写“别”则“无计攀辕”,写“望”则“苍生霖雨”,字字有来历,却不堕“獭祭”之板;字字带情性,却不入“纤佻”之滑。此种“以学问为骨,以性情为魂”之作,正是宋末“雅词”最上乘之血脉。
再读此词,固不仅为赏一纸宋人赠别;其“苍生霖雨”四字,实是对一切时代、一切贤者之永恒叩问:当政治短视、功利滔滔之际,我们能否仍保留一份“桐阴个谱”的长远?当“扁舟明日”已成定局,我们能否仍坚持“薰香三祝”的温厚?邵桂子以百字之令,写下千年之问;而答案,或许仍在每一代“韩知事”与每一代“苍生”的相互守望之中。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