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是一种情绪，就好像人们为什么为穿上长袖衫，长大衣，长长的面纱。
我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望着对面，期望着看到她的身影。我明白这不过是一种奢望。她不会出来的，但是，这不就是我所处地位的所能做的事情吗？
如果说，我喜欢梨衫哪一点，那就是她的那份永远的自信。是的，我看不出她的迷茫，就好像她当初安慰我时那样毫无犹豫。
几个月前，我还是一个忧郁的小屁孩，现在是个傻傻的小屁孩。不管怎么样，我愿意在这个没有我所希冀目光停留的角落里等着她的身影。
感谢造物主，给予我们每一个人隐秘的心灵空间，去把自己的所有心绪藏在这里。无论是喜欢还是阴郁，都可以藏在这里，肆意地爆发。
“你还在看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知道这传入耳朵里的温柔是谁的。
阿紫像平时那个样子陪在我身边。阿紫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像瀑布一样，她偏爱于要它们随意的遮住自己的脸庞，就像绿叶遮住鲜花，云朵遮住皓月一样。
“嗯……”
我的回答总是冷冷淡淡的。阿紫靠在我的旁边，戳戳我的脸。
“你还好吗？难道又和过去一样想不开了？”
“没有，就算有……你也不会要我做的。”
她呵呵的笑了一声。这是一种难得的笑，女孩子十年里也许只会对一个人做出这种微笑，自然却饱含感情，静静的，就像无风拂过的如镜湖面。
“下周的运动会，你会参加吗？”
“或许会吧……”
“那就是不参加咯？那陪陪我吧。”
我刚打算拒绝，却看见梨衫从对面走出来了。她披肩的黑发，闪闪发亮，脸上永远绽开的笑容是独属于我的风景。我踌躇，不知如何应对阿紫。
“不了。”
阿紫狠拍了一下我的背，然后开玩笑似地扔下一句真冷酷。
即使现在看不到梨衫了，我还是趴在那教室外的栏杆上，不知如何是好。
我敢打赌，如果一个男孩真的发自内心喜欢一个女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可如果一个女生喜欢男生，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世上的短短长长，大多数都是几句话就能概括的小事情，可是没几个人真能跨过那道坎，毕竟初生于世的孩子永远不懂如何渡过冰河。
放学后，我跑去找梨衫了，因为我和梨衫的家住的还蛮近的。
一看到她出来了我心就一紧，用闪电般的速度从头到尾扫了自己一眼。我害怕，害怕自己拥有瑕疵。
梨衫那对精细的柳叶眉下，是她那双永远能触动我心弦的明亮的眸子。她皮肤白皙，脸颊略带淡粉，就像桃花在她出生时就寄赠于她的礼物。
“嗨！”她挥挥手。
“嗨……”
“你今天怎么样了？你还能和别人好好地说话吗？”
我犹豫了一会，假装在思考。
“有点进步，就像你说的那样。”
她听完笑笑。
“下周的运动会你参加了吗？”
阿紫的身影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嗯……我的话……正在考虑。”
“我参加了羽毛球，我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挺有实力的。”
我与她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下，两边静静的绿，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纱布，轻轻地隔开了别的事物。我们走着，走着，我低着头数着脚步，一步踩在一个青黑色地砖上。
“我参加了……足球射门。”
“是这样吗？你会踢足球？”她怀疑地看着我。
“是的，会。我想自己或许能很快学会……”
“嗯？？？”她一脸问号的看着我，在她那张才略略有点大人样子的脸上，那表情顽皮又可爱。我在心里笑了笑。
“我会去学的。”
“多一点锻炼会很好。”
我们沉默了下来，空气不在振动，唯有心跳的声音不会停止。
“你喜欢礼炮吗？”
她唐突的一问。
“还好吧。”
梨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挺想看看的，如果能在运动会结束那天有礼炮。”
“多大的？”
“普通的就行。”
“等你生日了，可以叫你爸妈给你买。”
她故作嗔怪：切——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买的。”
“不会的啊，我哪来的钱。”
“逗你玩的，我才不会要你买东西。”
她永远会拒绝我的一切行动，而我就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的。
回到家以后，我打开了手机文件里面藏着的她的一张相片和一段录像。是我去年在研学时拍的。她只知道录像，但不知道这张照片。照片里面的她手摘枝头新绽的桃花，点点粉色隐着她的面容，她的粉色把她的笑也变成了一朵桃花。
我点开了录像，画面里面的她在人群里面朝我招手。她被人海越挤越远，就像一叶木舟，被海浪推远，推远到大洋的另一岸。画面里照映的不舍是我的脸，每次看到这里屏幕都会一黑，然后就是自己的脸，那副挂着幼稚表情的自己的脸。我会不舍是因为我担心梨衫不知道我喜欢她，我担心自己的感情就那么消失。我是个矮子，永远看不到将来，看不到过去，只知道当下。
多少的**爱着一个人却在假装自己多么伟大。
我第二天偷偷买了那么两根礼花棒。我并不清楚这个东西怎么用，只好看看说明书和一些视频作为凭依。我不敢实验一次，只想它们到那天为止都安安静静地睡在我的身边。礼花的彩色被深藏在看不见的心里，里面漆黑但连空气都填充着期待和喜悦。
运动会的那几天我一直都把它们随身携带，寸步不离。但是最后一天有我的比赛，而我不放心把它托给别人，于是就将它们放置在五楼教室里我自认为偏僻的地方。
我在检录处看到了阿紫。
阿紫在那里等待着。
“你参加了什么？”
“足球定点射门……”
阿紫将耳边的青丝撩起，她看看我，眼睛里面含着浅浅地笑意。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轻轻点地，她想了想，问我：“哎，你还记得吗？我们刚刚见面的事情？”
“嗯，记得。你坐在我的前面，刚刚转学过来时，我是第一个和你说话的。”
“那时候，你天天趴在桌子上睡觉，什么话也不说……很讨人厌。”
“有吗？”
“你没察觉，但那副死样子和冷冰冰的脸真的很讨人厌，加上学习也不好……”
“住手吧，你是来揭我老底的吗？”
阿紫吃吃的笑笑，然后看着我的眼睛：“呐，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没有离开你？”
我怔住了。阿紫的心意我早已明白，可是我却永远也没办法回应她。感情就像山与山之间的桥，有的山之间有，有的山之间是……
“无所谓想不想，想不通的都藏在不知道的角落里。”
我扔下模棱两可的回答，然后走向了前方。阿紫会在我的背后一直望着我的背影，而我却不知道珍惜。如果我足够成熟就该去珍惜阿紫的，可惜我却一直不放弃最想要的那颗流星。
在体育馆内我看见了梨衫的身影。白色的短袖运动上衫和黑色的运动短裤。一计漂亮的高跳扣球，像是用声音击杀了对方一样，直接结束了比赛。
碰！羽毛球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好快的速度！
我笑着走向梨衫，本打算献上一点点祝贺，然后……然后是一点点的鼓励和期待。
阿紫的感情我不是体验不到。爱上一个人就是那么卑微，没拥有她之前，追着她就是在山林间披荆斩棘，她一点点的震动就把你刺伤，你却连还手都做不到。
一个皮肤黝黑，高个子的男生先我一步。他身材魁梧，胳臂上的肌肉散发着一种强烈的男性魅力。和他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个……
梨衫抬起头望着他，接过雪白的毛巾擦汗。她的眼神和阿紫看我的一样……这是我难以忍受的。
不一会，那个男生的比赛要开始了，他招手告别，从我的身边跑过。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就像踩在我心上面，把它践踏得毫无尊严。
梨衫看见了，笑着对我招手。她笑靥如花，而我却心如刀绞。
“怎么了，闷闷不乐？”当我们两个人在体育馆的墙边坐下时，她问我。
我把笑摆了出来。
“不，没有什么事情，我还挺好的。”
她曲起腿，略略发红的膝盖被天花板上的白灯照亮后，洁净得好似青玉。她如藕般细的胳膊，抱着双腿，手里还攥着那条白色毛巾。
“嗯？我看你的表情就像死了人一样。”
“有吗？我可不这么觉得，我特别的开心，因为你赢了，而且我还有把握我也能赢！”
我也能赢，在终场哨吹响前绝对不会输，即使全是荆棘，全是悬崖，全是绝境，这事上我一步也不能退！
我听到她的笑声，心里渐渐放松了下来。
“果然……你很傻。对了，你有没有觉得刚刚的那个男生很帅？”
她眨着溢水般的眸子，看着我，认真地问我。
“还好吧……”
“她是足球队的啊，踢球特别厉害。你看到他身上的肌肉了吗？我觉得真的特别帅。他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在足球队里面品行都还不错。不跟那些混世的一起瞎搞。”
“是吗？那真的很不错。踢足球的？真厉害。我们学校足球队好多人都很混呢，他真的很不错……”
我的声音很弱很虚。我害怕血淋淋的讥讽会使她不高兴，很担心随声附和后自己把自己丢到界外。
我不想夸他，但是她喜欢他，所以我就口不由心。又一次我觉得自己真的可恶。
我双目放空，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白光，宁愿把它们刺瞎也不想再看见梨衫期待的目光。
那天中午我和阿紫一起吃了饭。
“你赢了吗？听说你参加了四百米。”
我问起这件事时，竟然感到轻松自在。
阿紫有些吃惊，因为我平常根本就不关心这些问题，更别说这种我本来懒得参加的运动会。
她盯着我足有十多秒，好不容易才收起了自己的惊愕。
“嗯……被淘汰了。”
声音很平静，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竟然问起了这个？”
她放下了筷子，煞有介事地问我。
食堂里人很多，长龙队一直拍到了门口，到处都是人的四肢在移动，看起来就像进行着某种无意义的舞蹈。他们大多和我年纪一样，可却一点也没法激起我的兴趣。他们的声音很多，却连一句话也没法对我说出口，他们就是五颜六色的墙纸，孟浪的流浪的歌手，是烦躁心情的踢踏舞的观众。
我哒哒地用黑色的筷子戳着餐盘，思索着合适的答案。
“阿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永远祝福你，可是我却没办法祝福梨衫。”
阿紫听完我的回答后，陷入了沉默。我们两人间的气氛有点紧张，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筷。
过来一会，阿紫张开了双唇，她把所有感情上的苦化为文字，全都告诉了我。
“你觉得这样做就行了？不，永远都不可能。尽管答不答应我是你的选择，可是爱不爱你是我的选择。我不是一个成熟的女生，我更不是那些感情财富赤贫的可怜孩子。倘若我是梨衫，我会好好的珍惜你，不要你难受。可我是阿紫，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你都剥夺不了那种在你看来廉价，在我眼里却无比高贵的情愫。”
她抽泣着。泪水滴在餐桌上，长出一朵晶莹剔透的花。
“我明白……正因为我明白我才知道为这东西不值得，尤其是为了我！阿紫，不值得……我是发自内心地在告诉你。”说这段话的时候我想起了梨衫，想起了送她毛巾的那个男生，心里如刀绞般痛。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爱不爱……”阿紫离开了座位，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怅然若失。
下午是羽毛球的决赛，我去看了梨衫比赛，我也看到了那个男生。我死死地盯着他，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现在早就坟头草都长七寸了。
梨衫比赛时会时不时往回看。不是看我。
我对自己说别放弃，还差一点，升起礼花，为自己最爱的女生献上赞礼。
我看梨衫这把是稳了就冲出体育馆，直奔教室。来得及，这个惊喜来得及！
可，等我到教室我却发现礼花不见了。我当场大脑宕机……
嗡嗡嗡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我看到了停在学校里的绿色垃圾车。我血脉偾张，一时间竟像被电了一下一样，身体不受控制地就往楼下跑。我一边在心里默念来得及来及，一边任由身体把我带到别处。我
我刚刚冲出了教学楼，就看见了垃圾车越驶越远，消失在了门口，留下我一个大汗淋漓的**在那里站着的喘着粗气。
我遏制不住的痛骂着自己，整个人的神经处于癫狂状态。忽然，像是天亮前，闪过地平线的一丝晨曦一样，我脑袋里蹦出个念头。
我我把手表直接丢到附近花坛里面，假装时间还来的及，冲出校门就狂奔向买礼花的那家店。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当时认为自己已经够快了，我几乎是在玩命地跑……
“不值得……”
我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不出所料的，已经散场了，所有人都走了，体育馆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孤零零的我。
我几乎是拖着身子爬到教室的，现在的我更加卑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是。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那张梨衫的照片……照片上面的她真美……我看着看着忍不住抽泣起来，不争气的泪水直往下掉。我把手机放在一边，拿起礼炮对准上方。
“谢谢你，梨衫……”
砰！五彩的花儿在空中绽放，摔成粉碎的泪花没有温度。
阿紫出现在教室门口，她眼角也挂着泪珠，看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我。她蹲下来抱住了我，不在乎我身上的汗水，不在乎我的泪水，不在乎我爱不爱她。
我的回忆追溯到过去。我一点也不擅长和人交往，所以对友情总是特别的渴望。害怕感情笨拙的自己伤害到对方就隐藏自己。我记得阿紫是我第二个朋友（第一个是梨衫）。她刚来的那会我们常常在一起说话。去年元旦越野长跑时，她因为中途肚子疼落在了最后。我去找她，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我绝不会丢下任何一个我在乎的人。最后我背着，直到找到医护人员。
原来如此……我体会着阿紫拥抱后的含义，感受她眼泪的温度……原来如此。
那天之后我就一连请了三天假在家休息。中间梨衫曾经来探望我。
“那天你去哪里了啊？比赛完我就没有看到你了。”
她一边帮我剥橘子，一边问我。
“肚子不舒服，去医护室了。没要紧，最重要你赢了，我真开心。”
梨衫笑我傻傻的回答，又把橘子慢慢喂进我的嘴里……
之后那一年里我再也没像这次那样不顾一切。时间慢慢推移，不知不觉我们就毕业了。
毕业聚会那天，我们玩的挺好，梨衫已经和那个男生交往了，而我一句祝福的话也没跟她说。
我和阿紫一直玩到了深夜——我们中途就偷跑了根本没人发现——两个人几乎走遍了整个城市。最后我们去超市买了两厅啤酒，翻墙进到了学校里面。
我和阿紫坐电梯上男生宿舍顶层。当电梯门开的时候，我们还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看到只有写着“安全出口”的绿灯坚持不懈的亮着后，们相视而笑。两人一路上走的歪歪扭扭，完全就是两个幼稚的孩子。到了顶楼，我和她就坐在边沿那里，下面就是黑乎乎的地面，上面就是被喧闹街市的霓虹灯照得发紫的无垠天海。我们吹着夏夜的风摆着头，哼着歌，身体倚着身体，。
阿紫剪了头发，变得和梨衫一样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倔强，笑起来就是变不成梨衫。我问她干嘛模仿别人，她就赌气说她喜欢，我管不着。我看着她无奈地笑笑。
看着看着夜空和远方的景致，阿紫突然开头：“你爱不爱我啊？”
“不爱！”
“真残忍！我被你这个负心汉伤到了。人家那么努力的爱你，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把自己的外套披在阿紫身上。
“嗯……不值得。”
说完，阿紫就把身子埋入我的怀里。她的笑变成了止不住的哭泣，她的肩膀在发抖，香肩上反着淡淡月光。我一只手把她的头更深地埋进自己毫无安全感的胸口，一只手直往嘴里送着啤酒，目光游离于时光与感情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