燔燎军驻扎冬蔺城中已有两日,由于撤离仓促,城中留下大量物资,燔燎兵士经过长途征战,燔燎军官们决定歇息两日以整顿军士。此时已过晌午,天气阴沉,觉族军队集结于澜河城,包括珞山和曦城守军在内的兵力全部驻扎于这座贸易城市,在霂川沿线加固城防,连同水坝也被加筑魔晶炮台,设置层层铁刺障碍以防止燔燎水路进攻。撤离完澜河城的居民,缪身穿简单的黑色长袍站在城墙上远眺城外,身披紫晶甲的泓将军走上城墙。
“缪大人,您有何事?”泓弯腰行礼后问道。
“泓将军,防线布置得怎样了?”缪问道,视线始终停留在北方。
“大人,我已派遣夜骑兵守在沿路峡谷和丛林,那是前往澜河的必经之路。”泓答道“夜骑兵各个山口皆有分兵,配备了轻型晶铳。”
“关于燔燎妖军还有新的情报吗?”缪问道。
“侦查兵来报,这两日燔燎将领兵丁只顾饮酒作乐,并没有任何异动。”泓回答“大战当前有如此举动并不正常,若说是犒劳兵士也未免太过松懈,当然,真是如此最好,但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泓将军,敌虽如此或许依仗军力强盛。”缪低头俯瞰着城下“燔燎兵力远在我军之上,兵力如此悬殊,就必须以保证战士的斗志为上。”
“我明白,大人。”泓说道“澜河有霂川天险,而且城外多是山地峡谷,燔燎军行进至此无法快速通过,这里会是好的伏击地带。”
“泓将军。”缪转过身对泓说道“觉族五百多年来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不会离开。”
“我等生于此土,也必葬于此土,请大人放心便是。”泓答道。
缪正想开口,见一位身穿青晶铠甲的军官走上城墙,泓往一旁挪动几步。昊将军快步走来,弯腰向缪行礼。
“缪大人,澜河城墙已加固完毕,工匠在砖石上刻下晶盾咒语,足以抵挡炮击一段时间。”
“昊将军,关于燔燎的武器有何情报?”缪转向他问道。
“据目前情报所知,除去钢铁兵戈和附加了火焰咒语的投石器这类常见兵器,便是远距离的攻城火炮。末将以为,燔燎能够跨越北方群山一路进军至此,必有我族尚不知晓的情报。”昊说道。
“这些兵器并无特异之处,皆是寻常所见所闻,燔燎诛灭诸国,这些是远远不够的。”缪说道,转头望了泓一眼“如若不是兵器优势,便是燔燎统兵有过人之处。”
“昊将军,燔燎作战方式可有什么不同吗?”泓问道。
“若说不同,治军倒有一处。”昊答道“燔燎在攻城之前从不费心操练军队或鼓舞士气,将领士兵沉溺酒欲,往往大醉方休。”
“竟有这种军队……”缪自语道,此时昊走上前来说“若是动用骑兵发动夜袭如何?”
“燔燎今日也是大行酒宴吗?”缪向昊问道。
“是的,大人,兵士皆醉意浓重。”昊说道“不如今晚我带夜骑兵突袭燔燎军营。”
“昊将军,那么夜骑兵交由你统领,另配属散射重铳八十件以备所需。”缪令道。
“是,大人,末将绝不辱使命。”昊单膝跪地行礼,转身离开。
“泓,大战将临,军士如此安逸未免过于奇怪了。”昊走后,缪对泓说道“依你所知,这意味着什么?”
“缪大人,燔燎的妖族与我族并不类同,无论知识或是想法,甚至天生资质也或许不尽相同,对此不可妄作评论。只是,燔燎妖众并非痴材,因而此举必有其用意。”泓答道。
“不知派遣夜骑兵究竟是否明智……”缪叹道,又转视线对着城外出神。
“大敌当前,又不详彼军,用夜骑兵试探其行动也是军情所需。”泓说道。
“也好吧,燔燎总会进攻澜河,冲突也是迟早发生的。”缪说道,抬头望向黄昏中灼红的云霞,浅色长发披散肩上“泓将军,谢谢你的情报,你且先回吧,战前总得养精蓄锐才是。”
“是,大人也请早些休息,末将告退。”泓行礼道,退下城墙。
昊带领数名战士急赶往澜河北方,在太阳偏西时抵达了山上营地,两名夜骑兵军官已在军营栅栏外迎接将军到来。
“诸位随我入帐再谈。”昊简单吩咐道,将黑豹缰绳递给一旁士兵,匆匆走进营帐。军官们既知事关重大,便跟从进来。军官的营帐同兵士所相比略大,占地也不过多出一张桌子,昊与军官们在桌前坐下,一旁士兵为他们沏上热茶,待士兵走开,昊开口道“燔燎攻占冬蔺已有两日,军中上下却无不饮酒寻欢,全然不似大战将至。我与朝上大人们商议,今夜与诸位共率夜骑兵精锐攻其不备,以探虚实。”
“是,大人,您要亲自挑选战士吗?”一军官道。
“不,夜骑兵是由你们一手带领,你们比我更了解他们。”昊回答道。
“下官即刻便去,不知大人需要多少兵力?”那军官道。
“给我一百夜骑兵,配备最轻快的青晶甲。再另选几十人守在第一道山口,记得挑些手头精准的,配给他们重铳以备必要时掩护,装备辎重晚些时候就到。”昊说道。
“是,大人。”那军官领命而去,留下昊与另一名军官在帐中。
“我也去看看。”昊说着站起来,军官跟在他身后,昊走出营帐,远远听见先前军官的声音,便朝声音方向走去。夜骑兵们列队而立,神情严肃,气氛略显紧张,随着军官手指动作,百名夜骑兵出列,看到昊走来,军官向他行礼。昊抬头望了下天空,已近黄昏,昊对一旁的士兵吩咐道“去准备酒盏。”
几名士兵受命离开,昊就地而坐,挥手示意军士坐下,士兵们抬来几口酒瓮,昊令他们为每人斟满一杯。
“勇士们,我在此敬诸位一杯!”昊举杯仰头饮尽,军士们也随他一饮而尽。
“诸位所知,我族虽是来自另外世界的移民,但我族在此生息五百余年,这里一砖一瓦皆出自族人之手。”士兵走上前来,将杯子一一斟满“我尚幼时便随双亲迁居至此,对这几座城池如何从荒原建起至今仍历历在目,想必诸位之中也有人曾经历过拓荒的年代吧?”
众军士中传来不少赞同的声音,昊接着大声说道“如今来自北方的蛮族攻占了我们的城市,他们纵火劫掠,杀戮凌辱,极尽禽畜之能事!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是我们用双手开拓的家园,怎可受人肆意抢夺,伤害我们所爱的人!”
昊将杯中的酒浇在地上,喊道“此杯敬给冬蔺城的遇难者,今夜我们要用蛮人之血告慰同胞的冤魂!”
鸦雀无声的军中只剩下酒液不断浇在地上的声音,昊示意士兵再次斟满酒杯,他一边端起满满的黄铜酒杯,一边站起身来,道“诸位勇士,此杯敬予我族之人!”
昊与军士饮尽杯中酒,昊将空杯掷在地上,高呼道“前方或许是血池,可愿随我同往?”
“吾等愿追随将军,血池地狱何惧!”军士们单膝跪地,齐声应道,同时也站起来将酒杯掷地,拿起佩刀。
“那就出发吧,勇士们!”昊将军领众人走向营地北门,全副装甲的黑豹们正伏身地上,昊跨上自己的坐骑,拔出腰间的弯刀,黑豹闻声立刻站起来。
“今夜就以燔燎鲜血祭奠死难同胞!”昊喊道,挥起佩刀令黑豹飞驰而出,一百名夜骑兵紧跟着他的脚步往北方奔去。觉族饲养的黑豹是从故乡带来的物种,体态硕大强壮,却又身手矫健。黑豹虽不能长途奔行,但能够在崎岖地势跳跃前进,特别适合于荒野作战。
当夜天气阴沉,黑暗的环境对豹子的隐匿非常有效,黑豹柔软的脚爪落地几乎不发出响声,负载着骑手窜过山林和峡谷,直奔冬蔺城。夜骑兵们将魔眼放在身前,这样一来即使漆黑一片,他们依旧能够看清周围的事物。
昊率先冲锋,双腿猛夹住豹子的后腰,抓紧扶手,脚踩铁蹬,那豹子纵身跃上城墙,载着昊将军迅速攀了上去。夜骑兵们见主帅登城,也纷纷驱使坐骑沿着垂直的墙壁向上爬。昊在城墙顶上望去,竟不见有人守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气味,昊转动着魔眼,然后冲向右边,酩酊大醉的守卫还未惊醒便被昊手中的新月刀劈倒在地,昊挥刀顺势斩灭油灯,示意登上城墙的夜骑兵发动进攻。
夜骑兵从阶梯冲下城墙,沿途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士兵一个个烂醉如泥,锋利的新月弯刀利齿一般扑向他们的咽喉,这些士兵还没来得及吭声便被砍倒在地,借着魔眼的视力,即使在昏暗的城中夜骑兵依然精准无误。有几名夜骑兵快速冲进城中,他们手提酒瓮一路泼洒,然后在城中央处掀翻了几盏油灯,火焰立刻沿着酒液燃烧,很快演变成围绕全城的熊熊大火,惊醒的燔燎士兵发现自己被困在火中,却由于人数众多而难以抽身,一时城中驻军混乱不堪,有人慌乱中撞倒几口酒瓮,酒又引燃了柴草物资,火势顿时难以控制,几夜骑兵趁乱抓住几名醉意浓重的燔燎军官,结结实实地绑在豹子身上。
昊将军命令夜骑兵退回城墙,用携带来的轻弩向城中射击,这些魔晶武器全部经过觉族幻术师们的改进,通过将魔眼放置在后镜处来增强铳的火力。紫色的魔力弹药流星似地射向人群,并引起阵阵爆炸。夜骑兵连续向城中射击了整整一刻钟,其间燔燎又迅速集结开始向城墙冲击,眼见军士逐渐疲劳,昊下达了撤退命令,夜骑兵纷纷驱策黑豹调头跳下城墙。黑豹们弓身一跃,从近十米高度稳稳落地,就在这时,吊锁城门突然落下,燔燎军一拥而出。
虽然燔燎士兵大多伤疲交加,并非应战的最佳状态,但无奈夜骑兵仅有百人,昊忙指挥夜骑兵全速赶往山口。黑豹们急速奔驰,身后众多魁梧的燔燎士兵手举砍刀徒步追逐,昊发觉妖族不仅力量惊人,耐力也十分可怖,如此不佳的状态下竟能在山间如履平地,甚至有追上黑豹的趋势,而黑豹们经过一夜奔走,早有倦意。昊招呼几名夜骑兵随自己一起放慢速度,在行至沿途一处狭窄谷地时,昊令夜骑兵部队快快通过,自己与那数名断后者端起晶铳放开火力对四周石壁一通扫射,石块滚落,在谷地堆砌成两米有余的障壁,而后昊与那数名夜骑兵匆忙追赶走远的队伍,留下燔燎士兵去翻越石堆。
夜骑兵拼命想要摆脱穷追不舍的燔燎军队,两军间距逐渐缩小,燔燎军士开始向夜骑兵投掷兵器,幸得地面崎岖,黑豹坐骑大都敏捷地跳跃避开,夜骑兵渐渐接近峡谷出口,出口处狭窄,百人一时难以疾行穿过,昊抽出弯刀正要率众抵挡燔燎的正面突击,山口上方突然有大量魔力弹扫射下来,昊抬头见三十余件重铳架设在岩石间,六个紫光晶石器环绕中心快速旋转,不间断的魔力轰炸片刻击倒大片燔燎士兵,就像风中倒伏的芦苇一样,后继的妖族手举重盾顶了上来,明晃的魔力子弹冲击着金属发出连续的爆鸣声,迸溅着火花。昊知道重晶铳只能在短时间内压制住燔燎进军,这些武器会很快耗尽使用者的体力,他一边催促着夜骑兵尽快通过峡谷,一边将弯刀刺进一条岩石缝隙中,等待着属下尽数离开,直到最后一批夜骑兵穿过峡谷,昊反手握刀猛向后挥动,沿着他刀锋的弧线,一大块岩石从山体上脱落,整个落向出口,昊忙向后翻去,从坠落的巨石下滑出。落石堵住了山谷出口,将燔燎军挡在里面,负责掩护的士兵对受困的燔燎军继续发动扫射,自上向下的子弹雨令燔燎军无法攀爬前进,铳兵们本不敢恋战,正眺见燔燎已有退意,便提起重晶铳消失在夜色中。
昊将军率领夜骑兵返回营地,夜骑兵军官们早已备下酒宴犒劳军士,昊命人清点士兵后,见夜骑兵与铳兵皆无伤亡也就放下心来。昊于是下令军士休息,以便第二天班师回城。
觉感到有人在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那人呼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好像隔着山那样微弱模糊,她也发觉脸颊热得像火,胸口随着呼吸一阵阵疼痛。觉强行睁开双眼,却只看到朦胧的影像,眼前是一团团混乱的颜色,她伸手摸索,先是碰到头发,然后是毛茸茸的耳朵。
“燐,是……你吗?”觉轻声问道,喉咙干得灼痛。
“对不起……觉大人,我……现在就带您去找大夫。”燐贴在觉的耳边说,声音有些呜咽。
空走过来帮燐小心抬觉到马车上,然后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觉身上,觉身上烧得滚烫,由于出逃仓促,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物资,燐只能解下车上的水壶浸湿了一块手帕,敷在觉的额头上。
“空,好好照顾觉大人和恋小姐。”燐说着跳上车夫座位,驱策三匹骨马直奔迷途竹林。恋还在睡着,空张开自己黑色的翅膀罩在觉和恋的身旁遮挡车子带起的冷风。此时意识模糊的觉右手缓缓摸索着,空以为她想要说什么,正要凑过去却见她抓住了身旁恋的左手,紧紧地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