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天微微抬起头，那是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听起来应该是残余在酒店里的食客居的枪手。
警察和消防员正在酒店外集结，看样子似乎并不是要把这些枪手彻底击杀，而是逮捕。
但是仅仅依靠桥南的警力，能做得到么？逮捕可不比击杀，逮捕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要比击杀大得多了，完全就是在用人命去填。
想到这里凌若天叹了一口气，妈的，别说帮忙了，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他凌若天也得死死守住这条员工通道。因为这是这些枪手们赖以撤退的路线之一，凌若天即使要撤退，大概率也会与他们撞上。
再说了，本身苏筱墨追杀李涵煦就已经困难重重，总不能再放几个枪手出去给她增添难度吧，那他凌若天不是白来一趟？
“杨臻，你他妈的，老子这次可是帮了你大忙了，”凌若天终于直得起身子了，长舒了一口废气，“不犒赏犒赏我都说不过去。”
我的衣服里还藏着多少把掷刀？
我的体力还能运用多少？
对方有多少可用战力？
凌若天的大脑飞速思考。
脚步声越来越近，并且很急促。
看来再过几秒人就到了。
从衣袖里滑出一柄掷刀，凌若天举起右手，左手的柳月握着背在身后。他离员工通道的入口只有五六步的距离，这种距离下，加上光线昏暗，凌若天有七成的把握，能够斩杀至少两人。
三……
二……
一！
几乎是同时，大门打开时，那名开门的枪手愣了一下，只见自己眼前一抹银光闪灭，随后瞬间失去意识。
跟在他身后的另一名枪手看到眼前的同伴像只绵羊一样软趴趴地倒下，瞬间掏枪想要瞄准射击。可惜他太慢了，又被队友挡住了一瞬间的视野，待到枪口指向黑暗之时，刀锋已然迎面而来。
区区五步路的距离，凌若天只需要一秒钟就可以穿越。即使没有核心超限模式的加成，凌若天本身的素质也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是芯片保持在通常状态，凌若天也至少能保留着原来七到八成的实力，这点实力虽说对付不了李大为，但是若是拿来自保，也足够用了。
柳月瞬间贯穿对方的心脏，凌若天拧动刀柄，将伤口彻底搅烂。同时夺下对方手里的枪，此刻他需要的不是武者的矜持，而是更有效率的武器。
比如枪。
虽说是把手枪，但那好歹也算是把枪，只要打得准一样打得死人。
凌若天并没有卸下被刀贯穿的尸体，他利用尸体作为掩体沿着通道往外撤。这个通道里没有掩体，相比起无掩体的情况，凌若天觉得摆个尸体在脸上好歹也能挡几发子弹。这也该庆幸对方没有拿到步枪，全是清一色的手枪并且携带的全是九毫米的帕拉贝母手枪弹，而且选用的大多都是平头弹之类的停止作用较强的子弹，这种子弹未必能一下打穿人体，虽说穿透力与停止作用之间不一定存在矛盾，但这种子弹就算能打穿，那么动能也会大大衰减，对凌若天来说还算能接受的程度。
他一边后退，一边把缴来的枪探出一部分，对着面前时不时扣动扳机。他不需要瞄准，只要他手不偏，子弹一般都会和通道墙壁平行，加上通道狭窄，最多能容纳两人并排通过，这种距离下即使是流弹依然也有着极高的命中率。没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去强行突破，而随着距离的拉长，他们子弹要穿过尸体打击到凌若天的难度就会成倍暴涨。
凌若天的选择无疑是明智的，即使他占尽天时地利，但是他只有孤身一人。如果强行与对面正面作战，那么通道被强行突破也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还容易狗带。而人只有活着才能输出伤害，在战场上，存活率永远是第一优先级，要先活下来，才能做其他事，所有的一切都要为了存活率让步。
而此刻枪手们忌惮凌若天手里的枪，没人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凌若天很好地抓住了对方的心理，大家都训练有素，有些理论是共通的，都知道生命是第一优先级。
即使对面到时候下定决心要拼命了，那时候凌若天不仅已经处在脱战范围，警察们想必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简直是一举好几得。
而且这次干活，凌若天因为是临时上场，穿的都是居家装备，手里最多就十来把掷刀和几个烟幕弹和闪光弹。虽说全部用掉的话或许能把那些家伙全部换掉，但是凌若天觉得这些家伙还不值得他那么大动干戈地把装备全部倾泻出去，这些装备可是留着对付李大为的，万一人家杀个回马枪怎么办？用指甲和牙齿咬么。
早知道就全部带上再出门了，不过若是全副武装出门的话，大小姐会起疑心吧。凌若天又想着，一边“砰砰”开了两枪。
可惜，鲁格Max-9的弹匣子弹数确实不算多，就算加上加长弹匣也不过最大能达到12+1的弹药量罢了，再加上这些食客居的枪手们都是鏖战败退的败兵，手中弹药存量几乎见底。凌若天抢到的这把算是比较多的，但也就堪堪九发子弹。
随着时间流逝，凌若天手里的枪子弹越来越少。好在枪手们并不清楚凌若天手里到底捏着多少颗子弹，但是随着凌若天开枪次数越多，枪手们已经开始一次一次地倒数他的生命。
只要凌若天子弹打完，他就再也没有足够有效率的防身武器。他或许能拖一拖时间，用诡计恐吓对方，可他能拖多久呢。
枪手们知道自己无法进入通道，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轮流在通道入口对着通道内疯狂鸣枪，弹丸打在墙上四处弹射，就连凌若天面前的尸体也早已经多了好几十个弹孔，他此刻唯一的掩体已经摇摇欲坠。
“算了算了，就用一点。”凌若天没办法，只得给枪上好保险临时塞在裤子后边，随后空出来的手里滑出一颗圆滚滚的黑色小球，表面泛着金属一样的光泽，“妈的，老子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还得被你们这些虫豸薅羊毛，做人做到我这份上属实是怨种了。”
小球被他抛了出去，随后“噗”地一声爆出巨量烟雾，这烟雾可视性极差，因为里边混了铅粉，就算是X光来了都照不穿里边的情况。
凌若天也不相信对方会携带夜视仪这种高级玩意。
有人忍不住了，凌若天扔出的烟雾对本人来说是个好掩护，可对这些枪手们也是极好的掩护。枪手们火力再怎么比凌若天多，此刻也早已差不多弹尽粮绝。此刻若不突破，等到警察进入突击阶段的话，那就没机会了。
于是有人先行一步，猫腰开始强行突破。他们动作很快，从进入烟雾到走出来甚至没有花够半分钟的时间。
凌若天听到了那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心里感叹真是胆大的撑死胆小的饿死，还真有人敢在城市CQB里的狭窄走道冒烟冲锋啊。不知道的以为他们身上穿着防弹陶瓷装甲呢。
看来或许是自己有些高看他们了，或许他们是有一点战术经验，但不多估计。完全就是已经在猎物心态里完全沦陷的人。凌若天这么想。
根据人类本能的行为心理学，也是支撑猎人--猎物心态的底层心理逻辑——RAB（run and battle逃跑或战斗）来说，此刻这些食客居的枪手们已经完全陷入了猎物心态，首先他们被苏筱墨一个人打得节节败退，再加上主帅已经脱战，警察在外虎视眈眈，多种心理压力下这些枪手们的思考逻辑其实已经彻底泯灭，此刻他们不过是一群会用枪的猴子而已。不论他们如何理性思考，人类还是会被深层次的心理影响，留给他的选择无非是躲藏抵抗，或是拿起武器反冲击殊死一搏。
然而，即使拿起武器反冲击，猎物在准备周密的猎人面前也是一头困兽。
刚刚有人穿过烟雾，就发现一抹银光扑面而来。
“可惜啊，你们已经丧失了决定交战时间和交战区域的主动性。”一名枪手倒下前，眼前最后的一幕景象，是一个少年，右手把玩着锋利的掷刀，“我只需要小小地诱导一下，你们就会抢破头来给我杀。”
脚步声还在逼近，或许不止几个人冲入了走廊而已。看起来他们是想用同伴的生命杀出一条血路，这也确实是当下无可奈何的做法，与其被温水煮青蛙全部死光，还不如壮士扼腕，还能有一线生机。
凌若天知道，现在这是最糟的情况了。毕竟他一个人火力实在有限，能面对这一群人只靠掷刀和一把九发子弹的手枪坚守一条狭窄长走廊长达两三分钟，超人也不过如此。
这些枪手们要用生命来与凌若天抢夺这块交战区域的主动性，这是一场豪赌，输的人只有死亡这个结局。而且凌若天无法拒绝，败者必亡。
“艹！怎么哪里都有你这弔毛！哪里有厮杀哪里就有你，你是死神小学生的亲戚么！”那是杨臻的声音。凌若天回头望去，只见走廊尽头的双开门处，早已重兵聚集。
“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部署多久呢。”凌若天大喜过望，还好他离门口也就十多米远，回头再杀两个枪手都来得及，“我先撤了，这就交给你们了！”
“全体准备！火力掩护！”杨臻大吼，“一个别给老子留了！”
——————————
直升机在夜空中穿行，苏筱墨脱下了身上的剩余装备，抄起座位上摆着的那把TAC-50，这把被智组改造过后的反器材步枪有着极高的准度与射程，加装了三脚架的配件和全枪身轻量化改装也让现在的苏筱墨能够毫无阻碍地使用它。算是苏筱墨钟爱的一款武器了，和那些用了就放回仓库里的枪械不同，这把枪算是苏筱墨自己为数不多的个人武装之一了。
凌家的军火有着极其精密的管控政策。智组为总管，各组的武器库都由智组统一调度，除了五组组长和凌若天苏筱墨有自己的私人武装仓库以外，凌家所有战斗人员的武器装备调动都由智组分配，没有递交申请或者特殊情况的话其他人是不能私自取用的。
她拔出弹匣，检查了里边的子弹没有问题后，重新安装回去。然后稍微调整了一下瞄具，直到视野清晰。
“少奶奶，我们的摄像头刚刚看到李涵煦上了一辆红旗L5，”钱晶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估计是防弹版的，我怕再打下去，会惹到不该惹的人。”
“在桥南，凌家才是不该惹的人，”苏筱墨语气决绝，“我不管他们李家有多深厚的背景，他们联合血阳楼伤害了若天，他们就得为此付出代价，当断手的断手，当断脚的断脚，我要让他们知道，整个天朝并不是他们李家说了算，从来也不曾是！”
“区区一辆车就想拦住我么？他就算开着坦克在街上狂奔，我也不怕，最多就换成反坦克火箭筒而已，”苏筱墨说，“车子别跟丢了。”
随后她顿了一下，疑惑问道：“钱晶，你好像不在指挥中心，你这边有引擎的声音，你在开车？”
“是的，少主让我送辆车去，顺便让我买点茶楼的夜点，”钱晶语气带着丝丝尴尬，“没事，长丰在呢，他肯定能盯住。”
“他为什么要买夜点？”
“咱也不知道啊，只知道在您上直升机的时候他也刚刚赶到，”钱晶说，“而且他开启了核心超限模式，似乎和什么人打了一场，看起来像是未分胜负的样子，长丰打电话去问，他也没讲，只是问了我们李涵煦的路线，然后让我们送车送夜点过去。”
“能让若天启动核心超限的对手，在桥南估计也只有李大为了吧，看来李大为确实和李涵煦有关系，不然他不用冒着暴露的危险去掩护李涵煦撤离桥南，”苏筱墨分析道，“既然如此，李涵煦就更不能放他跑了，这次一定要把李大为在桥南的所有庇护所都从他嘴巴里撬出来！分出一些无人机给若天提供视野，若天要车，说明他对李大为的撤退路线有些想法，钱晶，你把车送到以后，迅速回归指挥中心，聂长丰跟我阻击李涵煦，你和若天继续追踪李大为。”
“少奶奶，倒不是说我想打击咱们积极性，只是少主现在的情况，让他去追击李大为很不现实，我觉得吧，要不先让李涵煦回到京城，反正年后你们俩都要跟程大小姐一块上去，直接在京城当着面问，或许不用那么辛苦呢，也能给少主一点修养时间，”聂长丰提议道，“再说了，京城有龙嘉艺在，短时间内李涵煦应该出不了国的。”
“李大为很明显的就是要对锐丰集团有所动作，等我们上京城去问李涵煦的话黄花菜都凉了，”苏筱墨说，“令行禁止，正好我们配合一下若天，帮他把李大为的阴谋揭露，让他更受程弘博父女的信任，这样他打入锐丰集团的进度就能加快一些，早日偷到数据早日回家。”
“少奶奶您可要想好了，少主那么急公好义的对他们父女忠心耿耿，您不拍万一程弘博脑子抽了大腿一拍让少主入赘他老程家然后继承锐丰集团么？反正程大小姐肯定不会怎么反对，”聂长丰刚刚说完，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啊，那要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可以和平统一凌家和锐丰集团的关系？！两家直接一家亲了，我靠，少奶奶您还真是深明大义，原来您是这样的打算，真是精妙无比啊，此计可行！”
“聂长丰！下次我要把你的嘴巴用胶布封上！”钱晶在语音频道里怒吼，“我怎么教你的！坚持凌家只有一个少奶奶的原则绝不动摇！你忘了吗！回去罚你背凌家家法一百遍！”
苏筱墨愣了一下，差点就没握住枪。
“你俩搁这红白脸呢！别废话！要是若天真敢入赘，我就把他拖回家！还轮不到你俩在这担心，还给我上眼药！”苏筱墨气得差点没把耳机给摔了，“干你们的活去！”
说完，她打开放在座位上的平板电脑，给它插上外接的3D投影器，过了几秒钟，一个桥南的3D城市地图便显现了出来。无人机们把自己抓到的李涵煦位置的关键帧上传到凌家的中央服务器，由服务器更新后投射在这张地图上，那在地图里一个闪一下便移动一小格的红点就是李涵煦的实时位置。
原本应该是用GPS定位器的，只可惜对方并未上当，所以只能用这种笨方法，这方法更新的位置并非实时，总有几秒的延迟，不像GPS一样那么准确。
当然，也可以对行驶车辆自己自带的GPS导航系统进行入侵，这样就不必安装定位器，可是这样需要被入侵的那台车首先要有支持GPS远程操作的中控台和系统，其次中控台的远程操控设置也是开启的，最后该中控台必须能够联网，否则就算是老范这样的超牛逼的人工智能，都无法对车辆进行远程入侵。
看来推行社会数据化是件刻不容缓的事情，总不能让人用老古董的东西就能随意逃避追踪，苏筱墨这么想着，干脆待会回去的时候叫组长们开个会，讨论提前让桥南真正踏入数据时代的可能性以及桥南赛博化的进程设计。
不过，这种方案就算要执行，也该是几十年才能出成果吧。想到这里，苏筱墨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奈。
“少奶奶！已经咬住李涵煦的车了，”驾驶员对苏筱墨汇报道，“可是周边房屋太多，我无法让出侧翼的狙击位置。”
“先跟着，他要去机场的话，那么最快的路线就是走绕城高速，”苏筱墨语气平淡，瞳孔却跳跃着暴烈的火花，“上了绕城高速，我们有的是空间，足够我把他打成筛子！”
“可是上了高速我们就很难咬住对方了，红旗L5的加速可不差，”驾驶员说，“而且现在的车流量还不算小，万一您失手了，我们有可能会被车辆爆炸的气流吹翻。”
苏筱墨回头，眉头紧皱，面容不善，正想教训一下这个败坏士气的家伙。少奶奶的枪法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怎么会失手呢？不过话说回来，以苏筱墨的枪法来看，与其说这些话是在怀疑苏筱墨的实力，倒不如说这些话“不吉利”。
只要是个天朝人，当然都不喜欢不吉利的话。
她正要开口教育这个驾驶员的时候，眼睛却不经意间瞄到了插在驾驶座挡板上的一张照片。
那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拍的，光线很足，孩子骑在父亲的脖子上，眼睛清澈明亮，兴奋地朝前挥手，手里握着一架玩具直升机，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笑靥如花。
“那张照片是谁的？”苏筱墨突然询问。
驾驶员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少奶奶居然会对这张照片感兴趣。
“是我的，我和我老婆带小孩去公园玩，他这次期中考试考得不错，”驾驶员还有些小自豪，“全年级第十三呢，可厉害了。”
“这么厉害啊，”苏筱墨看着照片，轻声说道，“家里经济怎么样？”
“少奶奶您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咱家工资不一直蛮大方嘛，不过就是我这岗位的天天出差，一年回不了几次家，”驾驶员搓搓鼻子，无奈地笑，“有时候想着少赚点钱，能多陪娘俩几天就好了。”
如果……如果没有血阳楼，没有发生那些事情……我应该……也会和若天带着孩子去公园玩吧……
苏筱墨这么想着。
她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驾驶员会这样说，其一是他作为驾驶员，作为苏筱墨并肩作战的队友，他是有责任告知苏筱墨行为的风险的，其二，那是因为他是一个父亲，在他孩子的眼里，父亲是开直升机的飞行员，飞行员就是神，神是不会死的，所以他不会辜负孩子的期望，他会尽一切努力把该做的事做好，然后凯旋，回家和孩子诉说他的英雄事迹。
她不由得心里一颤，原来，自己的心里，是那么那么地想要和那个笨蛋有一个孩子。
我以后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会很强壮吗？
他会很聪明吗？
他跑得很快吗？
他喜欢读书吗？
我不想死，我不会死，我还会和若天组成幸福的家庭，所以我也不会让他死。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这一枪就不能失手，这一枪是决定了我的未来的一枪。
区区血阳楼，区区李家，不管前方都有什么，都给老娘放马过来！
“不会失手的，”苏筱墨说，“专心开你的飞机，剩下的交给我。”
——————
“连直升机都用上了，苏筱墨看来是要玩真的，”龙嘉艺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到了划过夜空的巨鸟，“我也得加快脚步了，不能让苏筱墨把李涵煦打死了。”
他按下手刹，起步开油挂挡一气呵成。
“希望我还赶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