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天微微皱眉。他看着李老太爷的眼睛,里边并没有说谎时特有的迷茫与慌乱。
看来李涵煦并没有把李大为的事情汇报上去。
或许是来不及吧。
但是不管怎样,现在可不是思考的时候。
“既然不认识,那也就是说,李家并没有参与桥南最近的任何事务咯,”凌若天说道,“李老,我奉劝您一句,说话要想清楚了再说,不然后悔了,就算是我也帮不了您。”
李老太爷低头沉吟了一瞬,随后才凄惨地笑着,抬起头来:“苏少奶奶,您在逼我与涵煦做切割么?”
“怎么会呢,我一直是在帮李老您的啊,”凌若天微微欠身,谦恭的姿态却看得人胆战心惊,“李家有着优秀的政治前途,您也不想李家就此没落不是么。”
“好心机,好计策,看来我真的是老了,这世界早该是年轻人的。”李老摇头,自嘲道,“若是与血阳楼扯上了关系,李家自当配合调查。”
“果然,李老深明大义,为国为民,颇有名仕之风,”凌若天浅笑嫣然地鼓掌,“既如此,为了回应李老您的期待,我等自当要给您一个交代,长丰,拿人上来!”
凌若天话音一落,聂长丰便带着两个人拖着被绑成粽子的李涵煦上来了。他们把李涵煦往李老太爷一行人面前一扔,只听一声沉闷的闷响,李涵煦狠狠地被砸在了地上。
“涵煦!”除了程弘博,其余三人皆是震惊无比,立马起身想要搀扶,却被聂长丰带的人拦在了位置上。
“苏少奶奶,这是何意!”李德耀怒不可遏,“即使我李家之人有罪,怎能如此没有人权!你们凌家漠视法律,滥用私刑,是要反了吗!”
“李先生,我们现在可还没有动用私刑呢,”凌若天还是露着那谦恭的微笑,“再说了,您在凌家面前提法律?凌家唯一需要遵守的法律就是忠于天朝,其他的,你们杀不了的人我们来杀,你们不敢管的事我们来管,一句话,先斩后奏,天朝特许,这就是凌家。”
“够不够清楚?”凌若天说完,缓缓坐回自己的高座,两腿叠搭,霸气侧漏。
李德耀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那端坐在高台上的绝美女子,是那么的令人遥不可及。绝望此刻如同大山一样,将李老太爷等人彻底镇压。
“为了证明我们凌家做事有始有终,不偏不倚,且有理有据,”凌若天缓缓说道,“我在此邀请各位,一起见证李涵煦的赎罪。”
有人上来给李涵煦的脖子就是一针,跟给公猪接种似的。药物缓缓打入他的静脉,李涵煦的挣扎也慢慢的变弱下来。
“住手!你对我孙子做什么!”
“李老,您放心,不过是一针吐真剂而已,这药物不会影响他的大脑,一天之后会随着新陈代谢排出体外,没有后遗症,”凌若天说,“我说了,我会证明凌家做的事情不偏不倚,有理有据。”
打完针后,来人拿着一只松木椅子上来,给李涵煦扶着坐好了,然后给他解了绑。
“名字,生日,籍贯,家庭情况。”聂长丰看药物起效之后,在一边发话询问道。
李涵煦此刻就像是一台机器人般,准确无误地将自己的个人信息如实说出。凌若天看向李老太爷一行人,只见后者特别是李老太爷已经面如死灰。
“李老,您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对的?要做补充么?”凌若天问。
“没有,快些审吧。”李老太爷答得毫无气力。
“你是否认识李大为?”
“是的,我认识李大为。”
“说说你与他认识的过程。”
“我在暗网上发布了赏金任务进行招标,任务目标是夺取收录在故宫博物院里的越鸟步摇钗,一个ID为White-turtledove的人以最低的价格拿到了这个任务,”李涵煦缓缓道来,“然后与他接头的手下向我汇报之时,我感受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意思是你随后就对这人进行调查了?”
“在暗网雇用人,总得知根知底。”
“真是稳妥啊,那么你那时就确定了李大为的真正身份了对么。”
“当然。”
“那么,从钗子失窃到现如今桥南的连环杀人案,你都有对他提供帮助对么?”
“是的。”
“你是否已经加入血阳楼?”
“没有加入,只是下注而已。”
“原来如此,真是不忠诚啊。”
仅凭“下注”一词,足可致命。
而且自己的孙子就是桥南现状的帮凶,李老太爷顿时觉得自己脸被打得啪啪响。
这样看来,别说要人,就算凌家将李涵煦当场格杀,想必上面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因为对抗血阳楼就是凌家存在的必要。
想要繁荣昌盛,那么就必须要规则在表面上是平等的,姿态一定要做,才能国泰民安。所以就算高层已经有人在血阳楼这边下注了,也只能是偷偷摸摸惶惶不可终日地进行,别说做了,这是连提都不能提的事情。
凌若天饶有趣味地欣赏着李老太爷一行人的表情:老太爷面如死灰,李德耀浑身急颤,蓓儿双目失神,程弘博泰然自若。
不仅面色迥异,还极其值得玩味。
“李老太爷,我可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让李涵煦坐在这儿跟咱们说话的,”凌若天语气平淡,却有着无尽的威严,生杀予夺大权在握,“要不然,他是什么下场,您很清楚,因为您知道,凌家这次是依照大义办事,就算是李家,也无法与大义抗衡。”
“那么,李老……”于是凌若天缓缓从高座上起身,款款而行至李老太爷面前,随后欠身行礼,姿态低得让李老太爷觉得自己只能俯视他。
只不过这种俯视,让人心里提不起任何的征服欲。
只有恐惧与害怕。
凌若天抬头望向李老太爷,李老太爷在凌若天眼里看到了无数的刀剑,趟在深不可见的海底之中,寒光凛冽。
面上是凌若天极度地谦卑,像是把身体放到了尘埃里。可底子里,程弘博只是看到猛虎已经俯下身来积蓄力量,对着高头大角的昂首麋鹿露出獠牙。
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
这就是凌家的少奶奶,原来她显露在程弘博的那一面只是友善的交流。此刻的她露出的鬼面獠牙就仿佛浮世绘里的夜叉。
苏筱墨在远处,用枪上的倍镜清晰地看完了这场盛大的演出,只得感叹一声。
“不愧是家族倾尽心血所培育的‘剑’啊……”苏筱墨心里涌起一阵后怕,“就连我也不得不畏惧的狠毒……和不计后果的疯狂……”
“最后问您一次,那礼物,您是收还是不收啊。”
“您直说吧……”事到如今,李老太爷也只能暗骂李涵煦这蠢货,自己明明三番五次地叮嘱别让他在外面惹事,让他擦亮眼睛,可惜还是栽了。
若能换回李涵煦,李老太爷此刻痛下决心回去后就好好教育李涵煦,果然温室花死得快,就这样如何在京城领导李家。
此刻,是个人都知道凌若天这句话的用意,很明显,这礼物有着“赔罪”的寓意在里边。
在凌若天这里,何为“赔罪”?
自然是人死了才要对其家属进行“赔罪”。
已经很明显了,凌若天在问李老太爷,他要不要李涵煦的命。
如若他要,那就是不收礼,就是要和凌家彻底对立,没有一丝回转。
如若他不要,那就是收礼,收了“赔罪”以后,李涵煦身死道消。
用现在价值连城的古董,换一个人的命,这是有多狂妄的人才敢玩的游戏。
而古董是什么东西?李老太爷是过来人,古董的寓意他再理解不过了。
老话常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在乱世里,古董就是一堆破烂。
这才是凌若天给予李老太爷和李家的终极侮辱。
破烂就该用破烂来换。
程弘博此刻冷汗淋漓,直到今天他才窥见了凌家的冰山一角。
自己女儿居然有幸能与这种庞然大物扯上关系,简直就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啊。
“爷爷……救我啊……”就连李涵煦也转头过来,他只是被灌注了吐真剂而不是被催眠,该有的恐惧一分也不会少,他此刻是真的真的很想逃离这个地狱,这是他的心里话,“求求您……我再也不会不听话……”
李老太爷紧握双拳,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爹!涵煦是我们李家的人啊,您不救他谁还能救啊……”李德耀小声恳求道,“李家等不了下一个三十年了!”
“李老,快下决定吧,”凌若天直起身来,语气淡漠,“还有节目等着上呢。”
就在此时,无数烟花轰然暴响,在夜空中绽放出炫丽的花。
“真美啊……”凌若天抬头欣赏,“过眼烟花空似锦,到头富贵总成尘,李老,不过区区三十年,您又何必呢?”
区区……三十年吗……说得好听……
竖子敢视我李家无人呼!
“《再和前韵答达善季辩其二》,舒岳祥的诗,苏少奶奶博闻强记,佩服。”李老太爷轻叹一声,随后眼神一凌,语句铿锵有力。
“这礼,我说,我不敢收。”
凌若天回头惊愕地看着李老太爷,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平静与决绝。
随后他仰头狂笑起来,原本的高贵典雅小家碧玉与大权在握的模样全然不见,此刻他甚至不像个女人,出尘般的癫狂。
“好!既如此,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凌若天笑着走到李涵煦面前,上来两个人把李涵煦死死压在椅子上,随后他的袖里滑出一只袖枪,枪身上泛着清冷的光。
“你!”李老太爷暴起,却被身后的侍女发狠按住了肩膀。
“李少,你爷爷是个汉子,筱墨心服口服。”凌若天狞笑着,就要扣动扳机。
“慢着!苏少奶奶!”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程弘博突然高声大喊。
同时最后一束烟花绽放,只见凌若天突然一阵踉跄,随后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原本大红大金的衣服此刻被染得深红,以胸口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好手段啊……程老板……你的保镖……确实厉害……”他惨笑着,一步一步倒退,随后在船缘边坠入冰冷的湖水中。
“少奶奶中弹了!”
“快来人!快来人!”
船上顿时一片混乱,
反转让人措手不及,李德耀趁势挣脱,随后上前把惊愕的压制着李涵煦的人击退,拉着李涵煦就冲下高台。
“爹,蓓儿,阿弟,我们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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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塔楼,苏筱墨拉开枪栓,退出弹壳。
隐隐有些心痛,虽然她知道凌若天肯定没事。
但是要自己朝他开枪,这还是让苏筱墨感到不舒服。
凌若天可是她的心头宝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看他疼一下苏筱墨都受不了。
更何况要她对他开枪。
“冤家,生来你就是来欺负我的,真是上辈子欠了你太多了。”她赌气地嘟嘟嘴,有些不高兴,“哪有让人对自己开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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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李老太爷他们居然能趁着混乱下船。李德耀一边快步行走一边赞叹道:“阿弟,没想到你有这种后手。”
程弘博也很吃惊,因为就在凌若天要枪决李涵煦的前十秒,他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短信,那是他给自己宝贝女儿找的好保镖发的,内容就是让他十秒后大喊一声“苏少奶奶慢着!”
他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能潜入进来,还如此悄无声息地架好了枪。
简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此子潜力非凡,有他辅佐思柔,我李家真是洪福齐天,”李老太爷人太老了,跑不得多快,所以大家都在等他,“太好了,太好了……”
看到“苏筱墨”死前的惨笑,李老太爷只觉得一股爽意直冲云霄,所有受到的屈辱与愤怒顿时烟消云散。
任你横行霸道又如何,最后也逃不过一个死字。还是我李家手底下一个无名小卒下的手。
简直是凌家此时最大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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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若天在湖里畅游,身子曼妙灵活,就像一条轻灵的鱼。
他打开船底的船舱,随后穿过气密室,终于到了船舱底的密室里。
钱晶早就准备好衣服与烘干机等着了。
凌若天麻利地剥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只见那一套一套的衣服里,居然还有一件防弹衣,防弹衣里此刻正在汨汨流出红色的颜料。
“就算是橡胶弹,这威力也太牛哔了,疼死我了,”凌若天说着,接过钱晶递过来的衣服,“人逃出没?”
“除了食客居的杂鱼,我们没管李老太爷他们,”钱晶说,“人群与烟花相互掩护,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这次我救了李涵煦,想必更能打入锐丰集团的内部了,不管程弘博愿不愿意,李家应该会更加看重我这个‘保镖’吧,”凌若天冷笑,“真是太简单了,毫无新意的苦肉计都分辨不出,京城人还真是耿直。”
“少主算无遗策,运筹帷幄,智计更是冠绝天下,”钱晶连忙拍马屁,他总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此刻四下无人,更是拍马屁的好时机,“真是诸葛在世。”
“多拍点,我爱听。”凌若天满意地点点头,很受用。钱晶不愧是组长里最厉害的马屁人才,虽然说的话是老了点,但胜在感情真挚诚恳,现如今真诚才是必杀技嘛。
钱晶也嘿嘿笑。
“对了,少主,程大小姐今日也来玩了,”钱晶像是想起了什么,汇报道,“需要带她离开么?我怕会误伤到她。”
“她来干什么?”凌若天皱眉,“她不像是喜欢这种活动的人吧。”
“似乎是和几个朋友一块来的,”钱晶顿了顿,“许彦也在里面。”
听到许彦,凌若天长长地“哦”了一声:“没想到这人还在坚持履行着李涵煦的命令啊。”
“需要我们把他做掉么?”钱晶眼神一凛,“毕竟是李涵煦的人,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不能轻视他。”
凌若天沉默了一会。
“怎么了少主?”
“钱晶,有时候我在想啊,我们这样骗人家程大小姐,是不是一种死全家的行为啊。”凌若天突然问。
“怎么会?这是为了大义,为了大义无论牺牲谁都值得不是么?”钱晶一副严肃的样子,“无论是程大小姐还是您。”
“以大义为名做事,那叫道德绑架,”凌若天无奈道,“对待有心机的大人我才会用大义。”
钱晶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所以,哪怕只是骗局也好,只要程大小姐自己喜欢,自己觉得幸福,我们是不是应该不要插手她的事情呢?”凌若天说,“许彦是不是李涵煦的人,我不关心,他想利用大小姐达成什么目的,我也不感兴趣,但是如果他真的能给程大小姐幸福的话,我为什么要对付他?君子论迹不论心,一个人如果一辈子到死都是伪善,那他和真善又有什么区别?至少他有做善事啊。”
“可是……程大小姐未必就会觉得那样是幸福吧……”钱晶小心地斟酌着词句,“或许会有更好的选择也说不定……”
“你在指我吗?”凌若天冷笑。
钱晶被吓到了,此刻凌若天身上爆发的杀意如同惊涛骇浪。
“我……没有那个意思……”钱晶连忙支支吾吾地解释。
“我不行,”凌若天打断了钱晶支支吾吾的辩解,“我本来就是一个有明确目的要利用程大小姐的人渣,人渣不能给女孩子幸福的,这是真理。”
“最好就是大小姐恨我一辈子,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心里安慰……”凌若天低声说道,“她原本是可以生活在阳光下的,她是那么美好纯净,她只是个普通人,但是因为我们邪恶的欲望,她被迫要与我们这样的老鼠为伍,你不觉得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很残忍么?”
钱晶无言以对。
“我所憧憬的,是坐在世界各大剧院里,一身优雅礼服,在人们面前挥洒美妙音符的那个大小姐,她本来就该过着这样的生活,她披星戴月,她众星璀璨,她艳压群芳,”凌若天抬起头来,眼里全是憧憬,“多美好啊,剧院的光明亮得就像太阳,照在她的礼裙上熠熠生辉。”
“或许那个时候,我会悄悄买一张票,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那个角落的座位,在她谢幕时借着淹没她的掌声悄然离去,就像我不曾来过她的世界一样,”凌若天说,“苏筱墨失去了活在阳光下的机会,我不希望程大小姐也步了她的后尘,她们都是我的稀世珍宝,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宝物。”
“无论是凌家,还是血阳楼,甚至是那些世家大族,都是我要毁灭的东西,我要一个一个亲手把它们埋葬,连无名的墓碑都不会立给他们,”凌若天此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的恨意在胸口酝酿,“我们是旧时代的幽灵,是旧时代的残党,不应该还活着,无论是我,还是你。”
钱晶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能死在少主的刀下,我很荣幸。”
“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个能给程大小姐幸福的男人,”凌若天又换回了他欢乐犯贱的语调,轻松自然,“而且那个人不能是我,我的存在只会令她徒增伤悲,我知道我在做错事,但我的灵魂无法原谅我做错事,因为我没能拯救苏筱墨……我没能让她活在阳光里……这是我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罪孽……所以,哪怕只有程大小姐得救也好……”
“如果……如果有一天……程大小姐想让你死……你会怎么做?”钱晶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凌若天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无奈地笑。
“那确实没办法啦……毕竟我是个人渣啊……不过在我完成我所有的目标前,我还不能那么容易就死了,这你倒是可以放心。”
“总是那么苛求自己,总有一天会撑不住的……”
“无所谓,”凌若天没有给钱晶继续说话的机会,“因为,你不懂什么是爱,只有我才知道什么是爱,我可是爱的战士啊,我爱的纯度远远凌驾于老虚之上。”
凌若天终于换好了衣服,他越过了钱晶,与他擦肩而过:“叫萧湘钰准备一下,装成男人的样子,她不是一直想和我过招么?今天我就给她个机会。”
钱晶望着远去的凌若天,最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若天少主,你才是不懂爱的那个啊……
你从不爱人,你只爱自己。
你要补偿的从来不是少奶奶或者程大小姐,你只是一只饥渴又自卑的怪兽,你渴望被自己极高的道德感所认同,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慰藉自己的自我满足罢了,你从来就没真正爱过她们,你从来没爱过任何人。
你想成为另一个凌若年,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觉得自己配得上苏筱墨。掩盖在绝世刀鬼这层遮羞布之后的,是一个极度自卑极度厌恶自己的死小孩。
这样的人,真的有资格说自己懂得爱么,这不就是个程心吗?不,甚至要比程心更加恶劣。
可他为什么这么厌恶自己?是讨厌自己面对抉择时的无力?还是面对阳光时的自卑呢?
钱晶摇摇头,并没有继续再想下去。
他只知道,医生认为恰当的赞美是根治自卑的良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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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前……
程大小姐此刻在一家汉服体验店里,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漂亮模样。
很新奇的体验,程大小姐感觉自己好像穿越了一样,她就像是哪个家族的千金大小姐,知书达理,博闻强识,温娴可人,浑身上下带着温润如玉的气息。
原本她的颜值就是能揍得当今娱乐圈的蛇妖脸满地找牙的存在,是这个时间段少有的有自己特点的天然美人,再穿上符合天朝审美风格的汉服,一下子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霎时间众多摄影师与汉服爱好者争相上前合影,闪光灯络绎不绝。
楼嘉惠在一边羡慕得都快哭了,虽然她也很漂亮,但是她的看点在于身材。宽大的衣服直接把她的优势给盖得荡然无存,从外表来看她不过就是一只可爱的汉服娃娃罢了。不过就算这样,也有很多女孩子上来不停地揉搓着她的萝莉脸与小脑袋玩,一边的死肥宅们就着这柑橘味香气狂按快门。
“呜呜呜,思柔真漂亮,”楼嘉惠轻轻扯着程思柔的衣袂,羡慕道,“羡慕死了。”
程思柔捏着楼嘉惠的脸:“你也很可爱啊,行了,我们走吧,你不是要吃东西么。”
楼嘉惠高兴地点点头,和店员们确定了衣服,就开始找好地方吃东西了。
按照顾晓晴等人的说法,因为大家现在都还有点点事,所以就由程大小姐来找集合地点,程大小姐表示理解,而且身边带着楼嘉惠,也不怕找到不好吃的店家。
不过凌家真厉害啊,诺大个庄园里居然能把店铺安排得那么错落有致,就好像新开的商业街一样。虽然大多数都是用轻型建材拼建的乐高房,但是做工都很精致而且很还原,同时也足够稳固,甚至有着专用的油烟排放通道,这种大工程得是花了多少钱啊。
程思柔此刻突然心疼起苏筱墨来,这么花钱花精力,筱墨姐一定很辛苦吧,一会儿一定要买点好吃的去看看她才行。
但是现在满街都是什么日料韩料,要不就是西点炸鸡,只是店员们都换了一身汉服,包装换了国风图案,里子倒是一点没变。
那没办法,要让这些店家在短时间内拿出相应主题的菜色还是太困难了。他们都是为了挣快钱才入的这个餐饮界,现如今的餐饮界已经不靠味道征服食客,而是用噱头与广告包装自己,在华丽丽的外表下只是一些毫无内涵的烂菜而已。
更何况不是所有的噱头与包装都是华丽丽的,外面烂里边也烂的大有所在。
再说了,程大小姐对日料还能勉强接受,但韩料真的就是依托答辩。什么泔水也来当菜卖了,要脸么。
别说小沐了,就连身边的楼嘉惠,他们家的潲水桶里的东西都比那个什么傻哔韩餐强了不止一倍。
想必苏姐姐也是瞧不起这种东西的,她就没怎么跟韩人谈过生意,因为没有必要。
因为反正都是和寡头谈,美利坚寡头难道不比南韩寡头更优质么。南韩那种小地方,要底蕴没底蕴要未来没有未来,根本就不值得凌家关注,东南金三角都比它价值大。
这样想来大小姐就又想念笨蛋了,如果是他在身边的话,别的不说,找吃的他可是非常在行。毕竟那个笨蛋是个饭桶,饭桶唯一的优点就是擅长找饭吃不是么。
唉,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在干什么,一天都不在家。大小姐想到笨蛋,心里又开始担忧起来。
不知道跟着惠惠走了多久,程大小姐才把对笨蛋的思绪抽回来,正想让楼嘉惠帮忙找找便利又好吃的小吃呢。大小姐刚要开口,就看到楼嘉惠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死死盯着眼前的明亮阁楼。
“怎么了?”大小姐很奇怪,楼嘉惠现在就像是个见到了鬣狗的狮子,对阁楼的敌意暴露无遗。
程大小姐当然知道人是不会对建筑抱有敌意的,只会对建筑后面的人抱有敌意。
“那个是青鸾馆的铺子,对面就是我们家玉华台的店,”楼嘉惠恨恨道,“难怪爸爸没让我来帮忙,原来是青鸾馆这帮蠢货也在。”
“青鸾馆也和你们家一样做的是宫廷菜么?”程大小姐很好奇,她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青鸾馆的主厨,原本是我爸爸的大徒弟,是我的大师兄,也是我们楼家菜的叛徒,”楼嘉惠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替爸爸讨此逆贼,我就枉为楼家菜的正统传人!”
程大小姐很感兴趣,这样听来,好像一个江湖气满满的故事啊。
她就喜欢这种瓜。
“哟,这不是楼小妹么。”一声轻笑传来,大小姐循声望去,却是一名年轻女子,面容姣好,身段玲珑,音如风铃,还带着些许的烟火气。
大小姐看了看女子的手,指甲修得很短很圆润,而且隐约看得见厚厚的老茧。和楼嘉惠的手差不多,都是一双厨师的手。
“没想到青鸾馆的老板居然亲自来这里坐镇了,”楼嘉惠冷笑,“想必是没有客人了才来这里打响招牌的吧,也对,赝品肯定是打不过正品的。”
“楼小妹,没礼貌哦,你应该要叫我嫂子的,”女子满意地调戏楼嘉惠,“虽然还有段时间,不过么也快了,到时候我肯定会第一个发请柬给你的。”
楼嘉惠很生气,要不是被程大小姐拉着,肯定就要上去动手了。
“既然你在这里,那就表明那个叛徒现在不在这,没有那个叛徒,你们青鸾馆根本无法和我们楼家菜抗衡,还敢把店面摆在我们对面,真是不知所谓。”楼嘉惠很愤怒,“你就等着吧,我现在就回玉华台,看我今晚把你们的客源全抢过来!”
“哎啊,很不巧,这店面可是你爸爸让给我们的哦,”女子巧笑嫣然,手里提起一枚小挂饰,挂饰上是个精巧的“楼”子,“对了,这是你爸爸送我们的订婚项链,别沉浸在过去了如何?做个嘉宾也蛮好的嘛。”
原来如此,程大小姐明白了,原来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才是楼嘉惠的头号情敌。难怪鲜少听说惠惠对什么男生有好感,虽然她也经常和女生们一起给男生排榜单,但是基本上惠惠的感情史就像是清水一样平平淡淡的。
看来那个叛徒确实是惠惠深爱之人,爱之深恨之切啊。
是个大瓜!哇酷袜裤!
程大小姐很高兴,同时为凌若天感到惋惜。
这瓜等到你吃的时候早就不新鲜了,明明是你最喜欢的八卦话题呢,真是惨啊大笨蛋。
完了,程思柔从未自觉到,她自己在热爱吃瓜这方面,已经变成了凌若天的形状力(悲。
这就是潜移默化啊。
但是身为惠惠的好朋友,此刻正是程思柔这个好闺蜜为她出头的时候!
于是程大小姐大义凛然地站出来,挡在了惠惠面前:“这位姐姐,希望你不要再欺负我的朋友了,我的朋友现在很困扰,能麻烦你回你自己的店里招待你的客人吗。”
说实话,程大小姐已经很给这女人面子了。虽然说话有些莫名其妙的,但是意思却表达得很明显,就是别再挑衅楼嘉惠了。
“妹妹,你可别会错意了,我可没有欺负她,”女子无所谓地摊摊手,“不过是嫂子跟小姑子说说体己话而已。”
“谁承认你是嫂子啊!偷腥猫!狐狸精!”楼嘉惠气得要死,“明明只会剽窃我们家的菜,还敢明目张胆标榜是自己做的,不要脸!”
“可你爸爸却承认我们的关系哟,这你无法否认吧。”
“爸爸只是舍不得那个叛徒,因为我爸爸当他视如己出,所以才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不会,叛徒就是叛徒,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我一定会打败你们的,我才是楼家菜真正的传人!那个叛徒和你都不配披上我们楼家菜的名号!”楼嘉惠大声宣布,随后拉着程思柔就往自家店面走,“你等着!我和思柔马上就击溃你!”
程思柔一脸懵逼地被拉走,不是,这和我有啥关系?
我也不会做菜啊。
虽说她与惠惠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可她也帮不上忙啊,她还想给苏筱墨买好吃的小吃呢。
金翅扑街鸟,这同揸住碌竹心中有佛怕你六七去劈友有咩区别啊喂①。
程大小姐此刻期望笨蛋快点回来的心情,无比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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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设定中桥南白话方言的发音,译文如下:这次完蛋了,这和拿根棍子靠着信仰啥都不怕地去打架有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