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大阳台上,在大雨笼罩中的湿淋淋的男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敲窗。
程大小姐渐渐冷静下来,凌若天所留在房间里的各种防护措施被她瞬间打开,无数杀机顿时充满了整个套房,红外检测仪与高能激光切割网的完美搭配让这间套房瞬间变成了一个精密森严的军事堡垒。
没错,大小姐也是有机关的掌控权的,就是预防李大为在程大小姐这边杀个出其不意。
只要大小姐脑子没问题,呆在这间房子里的她除非被炮给炸了,不然没有任何一个步兵能正面突破这间套房。
但阳台上的李大为似乎没有恶意,见到程大小姐那严阵以待的模样,只是露出欣慰地笑,随后他对着落地窗向后退了一步,右手按胸,再次鞠躬。
此刻他的气场变了,比起他血阳楼高层的身份,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踏上舞台的魔术师,自信骄傲张扬,似乎能将一切可能攥在手心。
直起身来,李大为张开双臂,雨幕里的他迎着狂风,斗篷翻飞,暴雨却丝毫无法撼动他的身影半分。下一瞬,长枪般的闪电贯穿天穹,雨滴颤抖着固定悬浮在空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一般,那个抓住它们的东西,强大到在与引力抗衡。
程思柔惊呆了,她眼前不断闪烁着闪电贯穿云层的白光,白光之下,张开双臂的李大为被悬浮的雨滴环绕,在闪电白芒的照耀下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先知。
随后,李大为挥动右手,做出了一个推掌的动作,像是要把什么推送到程思柔面前。
雨滴!是巨大的雨滴!悬浮在空中的雨滴居然跟随他手臂挥舞的方向缓缓前移、交融、汇聚,最终变成巨大的水球,朝着落地窗轰击而去。
程思柔惊吓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如此巨大的雨滴却轻描淡写地穿越了落地窗的玻璃,如同鬼魅穿过石墙,高温的激光切割网也毫无影响地被穿越。巨大的水球如同海啸,张开血盆大口要将程思柔彻底吞噬!
然而程思柔却被自己绊倒了,不由自主地后仰躺倒,水球已经避无可避!她只能闭着眼迎接死神来临。
深海般的黑暗袭来,程思柔只觉得自己沉入了海里,渐渐沉底,无法呼吸,水面的光越离越远。
李大为默默地看着程思柔自己惊恐地后退,跌倒,她的面前什么都没有。
雨滴依旧漂浮在他的身边,只是看起来没那么稳定。云层的闪电早就停了,远处的巨大的频闪灯正在努力工作,在它的灯光下原本无序降落的雨滴因为视觉残留效果变得像是在悬浮空中一样。
这灯光不仅仅只是为了营造魔术效果,还有一个作用。
催眠。
固定频率的灯光闪烁,雨滴砸在地上产生的温和的白噪音,加上适宜的空气温度与湿度,作为催眠用的环境已经臻尽完美。
一个昨晚上喝得烂醉如泥的女孩刚醒,哪里受得住这种暗示。
李大为简单地用圆规玻璃刀划开落地窗,伸手拨开窗锁,拉开落地窗。随后飞了一张扑克牌过去。
扑克牌在掠过光网的瞬间就被烧毁,坠落。在高能激光切割网下,别说扑克牌,就连钢铁也烧给你看。
“好手段,”李大为微笑摇头,“不愧是凌家出产的军工武器,连激光切割网这种近幻想武器都能制造出来投入实战。”
“利用电磁脉冲呢?电子设备都顶不住,我这里有两颗以色列的EWG电子战手雷。”蓝牙耳机里传来罗菲懒洋洋的声音。
“现存的非核电子脉冲武器至少也有导弹般的大小,还需要独立的发射车,而民间自行制作的倒是足够便携,但是笼罩范围只有半米,太小了,至于你手上的EWG,那就是个手雷型号的信号屏蔽器,对这种东西没用,”李大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烟幕报警器,转身离开,“而且我已经被摄像头发现了,或许五分钟后凌少主就赶过来了也说不定。”
他在大阳台上奋力一跃,身后的斗篷轰然张开,变成了一张飞行伞,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磅礴大雨之中。
“不过也足够了,我的目的达到了一半,只是我确实没想到,对程大小姐植入一个暗示居然如此简单。”
——————————
“杨少,还是去休息一下吧,”龙嘉艺站在杨臻后边,两人都穿着雨衣雨鞋,面前的消防队员与排爆小组正在努力清理现场,“您一晚没睡了,最近都没怎么睡好不是么。”
“让你去给Ailsa住的酒店付房费付了吗?”杨臻面无表情,只是看着面前忙碌的人群。
“挂在我们执剑局账上,划到了差旅费里,”龙嘉艺说,“这点特权我还是有的。”
“阿龙啊,你说我们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杨臻像是询问龙嘉艺,但却是自言自语。
“杨少,我们见过更加惨烈的战场不是么。”
“我知道,”杨臻微微点头,“我都知道。”
旋即他挥挥手,立刻有人抱着一个箱子上来,这个箱子由纯合金打造,别说爆炸,就算是坍塌都无法摧毁它。虽然变形严重,但是气密性依旧很好。
“这是我们从爆炸现场发现的唯一还算得上完整的东西,”杨臻熟练地撬开箱子,看样子在龙嘉艺来之前这箱子就已经被打开了,“里面有两封信。”
龙嘉艺走到箱子面前,把手探了进去,随便抽出一张纸来。没错,这些信甚至连信封都没有,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罢了,纸的边缘还被高温烤得焦黑破损,微微上卷。
上面没有他预想中的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没有落款。
“这是……”
“经过笔迹鉴定,还有他父母的指认,确实是阳生石的字迹。”杨臻看了一眼不远处在幸存者帐篷里默默流泪的阳爸阳妈,“他已经心存死志,但是他还是给爸爸妈妈留了一封信,用他求来的最坚固的箱子装着,好给他爸爸妈妈。”
“龙嘉艺,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杨臻叹气,“凌若天的推理从一开始就把我们误导了,这些精神病人并不完全是李大为的傀儡,他们是有自主意识的,李大为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选择;而且你知道吗?那个精神病院原来的作用并不是关押精神病人的,它确实是个监狱,以前如果有人对我的政策不满意,选择上访,那很好,马上就给他关进精神病院里,政府出钱养着他们,我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出千头子,我说谁是精神病,谁就有精神病。”
“……也就是说,这桥南的精神病院,虽然不在你的名下,但是却有你的授意在里边对吧?”龙嘉艺说,“你私设公堂,上面若是知道了,你会……”
“你怎么知道上面不知道呢,”杨臻打断了龙嘉艺的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龙嘉艺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然后呢?”
“也就是说,李大为并非操控精神病人们去办事,他只是给这些病人们创造舞台,写好剧本,经过排练,最后华丽演出,谢幕,他是个舞台工作者啊,”杨臻说,“他只是给了这些人选择。”
“但他仍旧有着教唆的罪名。”
“你误会了,我不是在给他脱罪,龙嘉艺,你看过舞台剧吗?”杨臻说,“在舞台上,演员永远是最显眼的一个,一个好的编剧,能让演员说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台词,你根本不可能依靠演员唱出来的台词去推测优秀编剧的下一步行动,你只能跟着他留给你的绳子,一下一下往后拉,看看能拉到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们这段时间行动的最大误区,我们妄想抓着精神病人这些绳子顺藤摸瓜想要找到李大为的思路赶在他前面,但是跟着演员的唱词又怎么猜得到剧情的走向呢,”杨臻说,“我们的人已经坚持不住了,这场战争,或许将以我们的惨胜作为告终。”
“意思是您认为我们仍然有可能赢?”
“当然能,还没到最后一刻,王牌还没有出手,现在不过是刚刚压上赌注罢了。”
龙嘉艺又伸手探入箱子,取出了另一封信。
上面写着:“晚安,我的家人们。”
依旧是简简单单地一句话。
“家人?”龙嘉艺皱眉,“这是指什么?”
“应该是其他跟着李大为犯事的那几个精神病人吧?不是都没落网么,”杨臻说,“我很理解,因为我小时候也是这样。”
不过杨臻并没有接着往下说,龙嘉艺知道的,杨臻并不喜欢讨论他自己的事,就算有,也是吹嘘名车好酒女人。
龙嘉艺把信放回变形的箱子,用密封的袋子装好。杨臻不说,他也不问。并非是龙嘉艺没有好奇心,而是到了他这个位置,什么东西该问什么东西不该问,他自己清楚。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杨臻蹲下身来,轻轻抚摸脚边的碎石,烧焦的碎石上散发着连雨滴都清刷不掉的火药气味,“结果无论是我们,还是这些精神病人,都不过是困在一个烧着的大房子里罢了。”
“出自《偈倾一百六十九首》,宋代释智朋的禅诗,”有人在身后轻声说道,“没想到你这样的嫖客居然也能吟几首诗出来,让我都有点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龙嘉艺惊得一身冷汗,回身望去,只见凌若天撑着一把黑伞静静地伫立在他们身后。
根本没人察觉到他来了。
这样的潜行能力,不愧是凌若天,那潜行的手法已然臻至完美,他甚至能和环境完美融合在一起。
“吓死人了,下次麻烦搞点动静出来,不是所有人都跟哥谭单挑王一样那么大心脏的。”杨臻起身,转向凌若天,语气轻松,说道,“来多久了?”
“你的伤春悲秋我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这习惯不好。”
“如果世界上没有了八卦,那么人类社会该完蛋了,因为早期智人要想打过海德堡人不会讲八卦可拉不起那么大的队伍,讲八卦可是团结人心的手段之一噢。”
“行了,你来也不是和我聊人类起源的吧,有事求我?”
“你可不能乱说,什么叫求,我这是来和你谈事情,用我们大小姐的话来说这叫平等交流。”
“我好像记得有人大言不惭地说能阻挡李大为的,可是怎么给他在桥南连杀了好多好多人啊,真奇怪呢,一个只会吹牛的人凭什么能和我平等交流呀。”
“我靠一上来就不给面子是不是?他妈的,凌家拥有的李大为的情报太少了,有本事你来,别说抓人了,就他要杀我那几次换你你还能活的话我这少主的位置让给你。”
“凌若天,说正事,别说烂话了。”龙嘉艺叹气,“听你们讲话我脑壳痛。”
“也没啥大事,就是想让杨臻少爷帮我们家大小姐跟一高的校长交流交流,看看能不能以学校的名义租一下体育中心给我们家大小姐办个慰问演出。”
杨臻挑了挑眉:“哟?什么情况啊?这是锐丰集团的意思还是李老太爷的意思?”
“和他们都没有关系,不然找你干嘛,”凌若天无奈的说,“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反正他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搞大事情来讴歌青春。”
“意思是说是程大小姐自己出钱自己忙活?需要帮忙不?”杨臻来了兴趣,“说实话,这确实是个很有魄力的事情,慰问演出这种事情大多都由政府或者企业组织,很少有学生以个人名义组织的,没钱没权没后台这三个他们总得占一个。”
“确实,桥南现在人心惶惶,如果能办一场优秀的慰问演出,倒也不失为一种安抚民心的好方法,”龙嘉艺微微点头,“程大小姐很有想法,需要的话,我和执剑局下面执掌的娱乐公司沟通一下,请些大牌来撑场面如何?”
“等等龙嘉艺,执剑局下面为何有娱乐公司?你们还混娱乐圈的?”凌若天懵逼了。
“娱乐圈是个好地方,无论是盯梢还是潜伏还是搞情报都很适合,”龙嘉艺说,“执剑局专门有部门会培训练习生,然后悄悄地送入选秀节目,混成天王天后以后,无论是资金还是人脉都可以为我们所用,天朝很多娱乐公司的上层资本与获利人群都在海外,想要控制并监视这些资本,跟优质特工相比,培养一个天王天后出来是最简单最省成本的,毕竟特工卖身容易怀疑,但是娱乐圈这个窑子里卖身简直是家常便饭。”
“所以你们就大批量地制造练习生,然后送去各种选秀节目?”凌若天目瞪口呆,“我靠,你这就是广撒网啊,难怪锦衣卫的据点喜欢在客栈青楼酒楼呢,果然在烟花之地搞情报这种事情在天朝已经如此地源远流长,我以为就我们凌家爱搞这玩意,没想到全国通用啊。”
龙嘉艺老脸一红:“都是为了伟大复兴,毕竟你哥原来也是执剑局的荣誉副局长,有很多改进抄了凌家的也很正常。”
“那你们手下有啥天王天后?”
“时间太短了,现在只有一些一线歌手和演员,”龙嘉艺叹气,“不过要是今年成绩好点,请个好的作词家,或许能击败那些排名靠后的天王天后,毕竟我们踏入娱乐圈太晚了,近几年只能跟风吃点别人剩的。”
“那你们还真惨。”
“不过可以利用公司的合作关系,用我们手底下的公司和别人谈,亏点钱请人来还是可以的。”
“真的吗?那你们也太好心了,为了我们家大小姐做到这份上,我都快要感动了,对了,如果让你们请的话,我们应该不用付钱吧?”
“执剑局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成本得平摊,没跟你们要利润已经很便宜你们了。”
“切,算了,反正主要也是学生来演,请个大牌来反而效果不好,学生们会被压制一头,这样可不符合大小姐心意。”凌若天撇撇嘴摇摇头,说道。
“这种事情怎么不去找苏筱墨?她不是和程大小姐是好闺蜜吗?”杨臻也满脸可惜,他还没玩过几个天后呢,虽说那些天后早就被人开盒了,但不试一下杨臻就会觉得自己的猎艳人生还不够美满。有机会能泡女明星而不去干就跟到了网红景点却不拿小红书出来打卡一样荒谬不是么。
这下梦想破灭了。
“噢,因为我刚用苏筱墨的身份把李老太爷收拾了一顿,给李家打了一闷棍,所以大小姐暂时不能和凌家有联系,只能来找你了。”凌若天摊摊手。
“你好像不是会参与这种事情的人吧?”杨臻突然严肃起来,其实心里却满是疑惑,“什么时候你也顺着小姑娘胡来乱来了。”
“你以为我想啊,”凌若天翻翻白眼,“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李老太爷说要我帮程大小姐的,我要想在锐丰集团继续混,哪敢不听他老人家的,慰问演出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工作量又大,妈的我只要一想到到时候我可能要成为场务到处跑来跑去搬东西我就觉得难受了,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为了爱与正义总得有些献身的觉悟吧。”
“就你还爱与正义,明明就是个小白脸不是么?”杨臻阴阳道,“在锐丰集团有程大小姐包养,回凌家有苏筱墨包养,你就说你这辈子十几年是不是就活在女人的包养下吧。”
“好笑,供养女人和被女人供养怎么想都是后者更有男子气概吧,别KFC老子,供养女人那是处在弱势地位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被供养的男人才是处在强势的一方,不压榨何来供养,懂不懂啊。”
“说得好,猫和狗也是这么想的。”
和杨臻斗了两句嘴,直到口袋里的老范在震动,凌若天掏出老范来打开屏幕看了一眼,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龙嘉艺看到凌若天的眼神不对。
“先这样吧,具体细节回头再和你们谈,”凌若天快速收好手机,沉声说道,“大小姐出事了,李大为突袭了酒店,还好我布置了一些东西让李大为没办法下一步动作,我得先赶回去看看。”
他来的时候静谧无声,去的时候却风风火火,像是怒不可遏的狂战士。
留下龙嘉艺和杨臻留在原地,大雨哗哗作响。
“雷真大啊。”杨臻笑了笑。
“在场所有工作人员!安全第一!佩戴上专业防雷设备!然后你你你还有你!跟龙警官走,听他调遣!”随后他拿起大声公,发号施令,挺拔的身姿屹立在风雨中,威风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