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笔再度串起火纸,李大为转身再一次划出剑围。炙热的红莲便将周围一切迷香遣散,烟尘弥漫,潮烟滚浪,这剑围凶狠巍瀚,像是一颗巨石砸入湖中,激起滔天巨浪。
如果说双持判官笔的李大为所用的峨嵋簪法包含了刀剑棍三形的精髓,那么单持判官笔的李大为在此刻将剑形发挥到了极致。如果萧湘钰此刻在场,她会惊叹于李大为的剑术早已超凡脱俗,登峰造极,足够与她和凌若天一同踏入武道巅峰一列。
许天一看着李大为划出的剑围,面上毫无波澜。只见他挥舞拂尘,将李大为打过来的烟气一下拍散,随后手中铃铛响起,一阵肃杀方正之音便裹着气浪席卷而来。
李大为大惊,这根本不是一只铃铛能发出来的声音,原本清脆悦耳的铃声怎会如此杀气四溢?只能说明自己的意识正在越来越沉沦,直到最后,杯水溺人。
连忙从袖里乾坤掏出两块棉花,低下身子蘸水后迅速塞入耳中,同时脑海里默念《楞严经》,试图稳定心神。
虽说在早几千年前峨眉山是道家名山,但听说自从西汉开始,佛从西来,途径四川,从公元一世纪起就有了峨嵋山的第一座佛寺,直至唐朝便成为了佛教中心之一,之后佛家不断挤压道家,终于在近代将道家在山上的影响力彻底弱化,至此峨嵋派终于成为佛家圣地。
而在佛家的影响下,峨嵋武术里的“一树开五花,五花八叶扶”里的“八叶”之首就是僧门。“八叶”指的是僧、岳、杜、赵、洪、会、字、化八大门派,每个门派都有不同的功法传承,各有玄妙。
这也该是李大为能够记得《楞严经》的原因之一,再怎么样八大门派也绝不是相互独立的,总在某些领域会有交叉。
通过《楞严经》,李大为也还能继续保持清醒,现情况下最优先的事情必须是分辨方位。如果想要撤退的话就必然要搞清楚自己该往哪里跑,不然就只是在原地转圈圈,那只有滑稽可笑而言。
那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分辨方位呢?
李大为看了看脚下的水,脑子稍微动了动。
水是流动的,从高往低。而桥南的房子大多都是东南朝向,特别是这种筒子楼,以前可是给职工住的宿舍,是单位福利之一,自然在起房的时候就考虑好了朝向,一般来讲首选的朝向都是东南朝向,而东南朝向的老房子,在楼梯的设计上就应该处在西南到东北一线。按照这个设计,那么水应该往西南到东北这一段的楼梯流动。
李大为将判官笔探入水里,水流的轨迹瞬间分明。
难怪我一直在转圈圈,正路一直在我左后方。李大为心里有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右后方的房间,心里有了底气。
“噢,原来如此,”许天一稍微点点头,语气有些赞叹,“利用环境分辨方向么?受教了。”
随后他狂奔起步,速度很快,手里的拂尘被他挥舞得如同长鞭般狠戾。李大为感应到了风声,抬脚踢起探在水里的判官笔,扬起一片大大的水花,拂尘蘸水,立马变重,再无轻便缥缈之意。
许天一大惊,他狼狈收手,却没想到几张火纸已经后发先至,不过好在他的拂尘蘸满了水,随手回击就能将火焰击碎。然而击碎火焰的下一刻,巨大的玫瑰浪潮对许天一铺面而来,如同海啸,将他彻底淹没。许天一疯狂挥舞拂尘,要把花瓣扫开,这时,他看到了花海中心的那一点火光。
“水生木,木生火,好一个五行转换,好一个袖里乾坤,不愧是世界级的魔术师。”许天一感叹,然后回扑翻滚。
花海爆炸,气浪将许天一掀飞好几米远,要不是他身上因为回扑翻滚湿漉漉的,早就着火了。
爆炸散尽,许天一狼狈起身,李大为早已消失在原地。
“可惜,只是这些雕虫小技的话,你跑不掉。”许天一丢下铃铛,伸手从身后拔出一只玉笛,“逆天而行,终无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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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为再度把判官笔探入浸没楼道的积水,确定好位置后才动身。
现在每下一层楼李大为都要先辨别一次方向,避免自己走错路。
太恐怖了,这是他第二次与凌家的高层对决,据悉许天一与聂长丰已经是五位高层里实力排名较为靠后的两位,但即使如此还是让李大为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李大为甚至不敢想象罗菲是怎么扛得住梁孜染的进攻的。
而且居然还能在一个连当事人都想不到的地方提前埋伏做好准备,这都已经不是窥探天意而是心理操控了,李大为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某些时刻就已经被植入了指令,让他潜意识里今天就该迫降在这里。
难怪当初画水流给他送行的时候说他会死在桥南,李大为当时只是以为自家少主因为戏演多了变得多愁善感而已,没想到人家确实是在认认真真地给他送行。
身上的火纸已经快要耗尽,袖里乾坤里的小道具也用得差不多了。李大为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在玩生化危机2,手里已经弹尽粮绝可身后还有个不亮血条的暴君追着你。他甚至开始考虑到底要不要直接因地制宜强闯民居合成点小道具算了。
李大为现在确实是第一次如此地希望罗菲能快点来接应他。
还好魔术玫瑰给了李大为逃遁的机会,但是他身上只有一支这样的玫瑰,希望许天一还没追上来,能给他留多点时间。
此时,一声尖啸响起,李大为心里一悸。
笛声?
虽然这声尖啸如同鸟唳,但是李大为分辨得出来,那是笛子的音色,尖锐,肃杀,如同长剑破空,杀机四溢。
这时,李大为眼中场景变得虚幻起来,眼中的筒子房那老旧脱皮的墙面正在褪去,无数青翠的绿竹拔地而起,竹林中刮起狂风,无数竹叶随风飘落。
即使塞进棉花,李大为也难以隔绝笛声,这笛声穿透力太强了,根本不用通过耳膜,只是通过骨传导就足以震撼人心。
“我靠,你这突然转片场怎么跳戏到古龙金庸里了,不合理吧。”李大为高声吐槽,“我踏马的你们这太犯规了,到底谁是魔术师啊?!”
但许天一不会给他太多机会,李大为甚至能闻到脚下草地里草木的清香与土地的腥味。
可他原本脚下是一滩滩水啊。
极致的幻术!
对于画水流来说,幻术不过是给商女剑打辅助的旁门左道,然而画水流的技术此刻与许天一比起来那就是让第一天进道馆的小朋友去面对杀人的真剑。
真正极致的幻术,应该是让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深陷幻觉,却没有任何手段逃出来。将那种无奈与绝望深深种在对手心里,从精神上彻底击溃对手,而不是一昧地伪造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景色,那样太没创意,也不够强大。
这也和魔术的一个常识相同:在电视上看到人飘起来给观众的震撼远远比不上在现场让观众自己飘起来来得震撼。
李大为停下了脚步,倒不是他放弃抵抗了,而是他面前此刻站着一个人。
一个此刻绝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少主……”
穿着素白戏服,化着精致妆容的青年屹立在前方的湖水边,皎洁的圆月倒映在湖面上,清风穿过他的戏服,扬起他飘逸的衣裾。
他的手中,提着那把修长的玉具汉八方。
名剑青殇。
与凌若天手中的姊妹名刀陇花柳月齐名的兵器。
“太犯规了……”李大为喃喃自语,“剑法我哪里打得过咱家少主啊……”
画水流似乎听到了李大为的喃喃自语,眼神往李大为的方向瞥了过去,瞳孔里闪烁着清亮的微光。
李大为下意识摆出了剑架,那一瞥的杀气凌厉让他心惊,简直与自己家少主一模一样。
幻境里的画水流笑了笑,随后轻轻拔出了手中的长剑。明亮的剑锋上流淌着月光,像水一般汇聚在剑尖上。
此时的画水流,飘飘然如出尘之仙。
“好吧,只能打一场了,妈的,”李大为无奈地笑,“正好,我想试试少主的招很久了,只可惜少主一直只和田村那家伙练,说是和我们练会让剑法变臭的。”
“其实我也知道,少主是在怜惜我们,就连田村那家伙都抵挡不住商女剑的心法,我们要是和少主对练那也是非死即伤。”
“可是作为武者,我果然还是很想很想……和少主畅快淋漓地打一场啊!”
“毕竟我们血阳楼就是能者上位啊!”
李大为狂笑起来,手中判官笔暴涨。他狂奔出去,速度之快犹如脱缰之马,手里的判官笔锋带起丝丝银线划破夜空。
这是最简单的刺击,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技巧,没有什么屏气凝神的奥妙,有的只有极致的速度与大道合一的质朴纯粹。
李大为是知道商女剑的诡谲的,所以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一力破万法,力大砖飞,不玩任何技巧,用最基础的招式打出最极致的速度。
汇聚一点,登峰造极!
和李大为交手过的人都认为他的峨嵋簪法臻至大成,变化多端奇妙无穷。但是此刻的李大为却抛弃了一切变换,只求以速破势。
只能说不愧是能跟上凌若天的速度的男人。凌若天的速度早已是现世武者的绝对巅峰,即使他现在不如当年但是依旧是巅峰,而能跟上凌若天快速攻防战的,除了田村木拓和画水流,现在还有一个李大为!
或许李大为在其他方面不如画水流,但是在速度这一方面,大家不过只有毫厘之差!
就用这毫厘之差决胜负吧!
李大为在画水流的眼里看到了惊讶与欣慰,随后就是一道银光闪灭,汉八方像是舞女的绸缎一般丝滑流畅,李大为那最速的一刺被轻巧地抚去,就像是用抹布擦去灰尘一般随意。
“没结束!”
李大为一击不中,迅速潜身,手里的判官笔借力回势,对着画水流的脚踝就是一刺。这一下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是上乘,足够贯穿画水流的整只脚踝。
画水流旋身后撤,汉八方掠过低位,扫开判官笔,然后借着转身的回势直挺挺地往胸口中线回刺一剑,封住了李大为起身的线路。李大为只得抬棍架锋,被继续压制在低身位。画水流一剑刺完,手腕偏转,剑锋立马变线翻啄李大为的膝部。李大为从右侧回滚,同时举棍格挡,迅速弯腰起身,避开这一剑,与画水流再次拉开距离。
李大为冷汗俱下,这他妈是幻觉?那剑锋的凌厉根本就和真剑一样!
原本李大为根本不打算躲闪的,但是在判官笔刺出的那一刹那,在剑锋将至之时,李大为下意识地感到了恐惧,那剑锋居然真的有金属般的寒气,冷冽刺骨。
拉开距离的李大为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当然是没有血线的,因为画水流甚至没有碰到他。
但是李大为就是一瞬间觉得自己脖子被抹了。
不过,冷静下来心神之后,李大为却终于如重释负。
没错,这幻觉里的画水流确实是个剑术大师,很强,很他妈强。
李大为也认为即使这个幻像放在现实中也足够打死一众所谓高手,一剑足以将他们斩下。
但是这不过是一个幻像,就算这个幻像有九成九画水流的实力,有九成九与画水流相像,也不过有形无神。
商女剑强的不是招式的精妙,而是在于心法的奇特。
这种空有躯壳的东西,还没资格能击败我李大为!
别侮辱我们家少主了!在这个世上,只有王才能击败王!
这种破烂假货,马上就完全摧毁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