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钥识别,混凝土路面缓缓打开,烟尘缭绕。
凌若天看着面前那通往深邃黑暗的阶梯,蹲下打开手机电筒,灯光打在墙上,显出点点青苔。
“你在干嘛?”老范问。
“看情况啊。”凌若天说。
“看个楼梯墙壁能看出什么。”
“我这就教给你这个人工智障一个常识,如果一个地道的地上和墙上长有苔藓,那就说明这个地方经常性地通风,并且这些风大多都会带有水汽,这种风只有在气候湿润的地区才有,挺符合桥南气候的,”凌若天说,“作为一个地道,它要是经常性通风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它大门漏风要么就是它频繁地被开启和关闭。”
“那脚步不会把地上的苔藓给抹掉么?”
“只有搬运重物或是使用人数过多过频繁才会磨掉,”凌若天照了照墙上的苔藓,说道,“而且需要光照,虽然苔藓喜阴,但是没有适量光照也很难大规模繁殖,可阳光对他们来说又太过猛烈,所以你会发现在一些热带雨林地区苔藓是长在树皮上的,用树叶缝隙漏下的阳光为生,是野人部落们的淡水来源之一。”
“如果说苔藓需要没那么强烈的光照才能繁殖的话,你的意思是,这地道有光照来源?”
“没错,一个地道连太阳都见不到,乌漆嘛黑的,要如何拥有光照来源呢?”凌若天踢了踢墙脚,说道,“不用想了,是电灯。”
“可现在电灯没亮。”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一个经常有人走的地方为什么不提供光源照亮呢?这么滑的路不维护还不开灯也不怕把人摔死。”
“然后这又有什么道理?”
“一个经常有人走,但是没人维护的路,怎么看都是那种个别人用的秘密小道,俗称狗洞,”凌若天说,“这种地方一定会有光源,但现在光源被切断了。”
“说明里边出大事了。”
“这次倒反应快些,有点人工智能的样子了。”
“而且我还得到一个信息,”凌若天说,“电子密钥能够正常启动,但电灯不行,说明安全系统并没有断电还在运作,也就是说,里边虽然断电了但是大概率使用多套发电系统,这样的停电显然是不正常的,这并不是受到了外部打击的迹象。”
“也就是说,内部出乱子了。”
“对的。”
“你这脑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用了,是不是偷喝脑白金了。”
“那种弱智的智商税保健品我怎么会喝呢?喝脑白金不如喝葡萄糖啊我的朋友。”凌若天说着,开着电筒慢慢摸入地道,“帮我构筑一下地图建模,顺便记一下路老范。”
身后的混凝土石板缓缓关闭,严丝合缝地贴合,在外面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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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嘉艺等人跟着队伍向前蠕动,没错,是蠕动。
几千人的研究人员虽然不算太多,但是算上其他安置区里的负责后勤和生活保障工作人员的人数的话,那就有好几万了。
这还不算上那写防卫力量的人数呢。
他们在排队,其他人也在排队。他们在转移,其他人也在转移。
但是路和门就那么大,即使警卫们已经汗流浃背地光速筛查这帮人然后快速放行,队伍的行进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一边的程思柔已经被这帮研究人员们的“男子气概”与酒气的混合气体熏得头晕脑胀了,好像下一刻就会吐出来。再加上被人用审视的眼光断断续续地扫描了将近半小时,饶是她心再大也难以忍受,如果说把怒气比作钻头的话那么程大小姐的怒气此刻早已达到了突破天际的境界,就差来一发红莲爆破了。
但现在不是要翻脸的时刻。龙嘉艺非常地清楚,这帮研究员的警觉与审视绝不是无缘无故的,必然是有其原因在。这几千个研究人员按照李老太爷的说法可都是受过间谍与反间谍训练的优秀人才,其训练强度或许不亚于各国的情报部门。
但自己只是去问了个无关紧要的转移地点,为什么会被人如此如临大敌地审视呢。
等会,转移地点?
该死!终日打雁却叫大雁啄瞎了眼!
在龙嘉艺的视角里,自己身为国家英雄的身份去问个路有什么可奇怪的都是自己人,难道天朝现在还有不认识他这个国家英雄的人吗?但是他忽略了这帮搞研究的或许听说过他的名号但未必见过真人的可能性。这帮家伙从参加工作开始能出去的次数一只手就能够数完,他们大半辈子都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里度过,没有亲人朋友陪伴,自己的工作又是绝密项目,能和外界接触的手段除了网络就是纸质媒体,加上有些人确实就是学术型人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搞大研究的那种人没见过龙嘉艺的脸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然后现在,在这帮受过间谍与反间谍训练的人的眼里,刚刚有一个不怎么认识的人,非常自信地上来,询问他们下一个安置点是哪里。
还是在上一个安置区被进攻后马上就问。
怎么地?问了让你好报位置给敌方给予我们精确打击?你这人是不是傻?不当面按住你大叫警卫已经算是克制了好吧。
龙嘉艺现在除了想抽自己大嘴巴子懊恼自己居然会犯这种小学生级别的错误以外,还在迅速思考当前的处境。首先肯定是不可能和解的,这帮研究人员已经把自己和程大小姐当成一等功了,距离真要打起来的时间也不长的,反正到时候了对方见时机成熟肯定会动手。现在龙嘉艺思考的并不是和解的方案而是考虑到底是殊死一搏的性价比高还是听候发落的性价比高。
要是凌若天在现场,指不定就大马金刀地拉个塑料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手里点支烟,然后跟个教父似的说道:“我会给你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有本事的就来,不怕小爷我手里刀的都奉陪到底。”然后一刀砍下对方挥过来的拳头。
龙嘉艺可干不出这种事情。但他这想法却是个对凌若天的误区了,凌家少主身份的凌若天跟程大小姐保镖身份的凌若天可是会用两种不同的处事方案的。他刚刚想的那个是凌家少主凌若天的应对方式,要换了程思柔保镖身份的凌若天估计得是另一番景象。
但无论是哪种方法都不适合他龙嘉艺。
不自觉地感到四周气氛逐渐焦灼,龙嘉艺吞了吞口水。
而且他赤手空拳。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袭击打破了表面平静的局面,如同巨石激起巨浪。
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那是一整个……大蛋糕!
龙嘉艺注意力一直在周围,却忽略了头顶!
这本不该发生,但是谁能想到袭击的起手是一整坨大蛋糕呢。
毫无意外,蛋糕糊脸。这种小孩子用的手段倒是意外地好用,遮蔽视线和干扰听力都极为有效。龙嘉艺顿时感到自己被一团棉花裹住了整个脸部,天枢的厨师手法还挺厉害的,蛋糕都能做得那么松紧有致。
然后紧跟而来的就是灼热的重拳。
看来这帮研究员们就算再忙碌也没有忽视身体锻炼。也是,在这种暗无天日没有美艳异性的地方男士们要想发泄用不完的精力除了和女研究员女工作人员谈恋爱以外就只能锻炼身体了,打拳释放的多巴胺可要比交媾高多了。
但对方显然是不了解龙嘉艺的身体素质,如果迎面而来的那个不是拳头而是刀锋,对方就能瞎掉他的一只眼睛。
见突然有人袭击,程大小姐被吓到了,但是她反应很快,毫不犹豫地就来了一发碎蛋脚给对方。可惜这碎蛋脚不是提脚而是正蹬,威力小了点,只是把人踢得后退两步。
时间虽然短暂,但对于龙嘉艺来说够用了,用手抹下蛋糕,反手一个大逼斗打在袭击者的脸上。力道之大打得对面瞬间晃悠了,这时其他人已经反应过来要对龙嘉艺动手。人群开始骚动,但龙嘉艺此刻冷静了下来,顺手又一个正蹬把袭击者踢飞,力道之大导致袭击者后边的研究人员们如同多米诺一般接连向后倒去,面前瞬间干净多了。
“李老太爷,我和思柔先走一步!”
事急从权,龙嘉艺没法照顾两个人。根据他的观察李老太爷就算在安置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不是尊老爱幼的时候。
李老太爷微微点头,呆在原地微笑。
龙嘉艺抛下这句话,拉着程思柔就要想冲出人潮。
在进入安置区前龙嘉艺和程思柔卸下了所有装备,这样让他们免遭搜身的阻碍。但也让他们缺少反击手段,不过好在龙嘉艺并不是只会傻傻等待的蠢货。
这些研究人员也没有自带武器,但他们为了开趴体却带了个玩意,一个叫礼花筒的东西。身材娇小但声响巨大,作为突袭的吸引注意力的手段很有用。
加点料,就能模仿枪声。
虽然在天枢模仿枪声的后果就是吸引到警卫,但是现在这种人挤人的情况警卫也难以突破人潮支援。而这些不自量力的研究员们,如果一开始不依靠人数优势扑上去压住龙嘉艺,那就已经是在给龙嘉艺和程思柔逃离的机会了。
龙嘉艺先是用了几个礼花筒吓一吓那些研究人员,随后一记重拳补上,运气极好地一拳一个小朋友,割草一般打开缺口带着程思柔遁入另一边的岔路,他们身后乌泱泱地跟着一群大老爷们。一群人在昏暗的走廊,走道和房间里搏斗、追逐。龙嘉艺还是留了手的,没把这些人的手脚跟大脑打成残废。但与他交手后的研究人员们基本都丧失了行动能力。
大小姐此刻感觉自己就是个劳累的命,才休息了一会就要继续亡命奔逃。今天的遭遇让她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其他的都是假的,唯有权力永恒。
如果她位高权重,这些人别说敢对她动手,呲牙都是罪过。
哪怕像龙嘉艺这样武勇非凡,像她爸爸那样富甲天下,此刻自己还是像只老鼠一样,被人追打喊杀。可那个李老太爷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却没一个人敢对他挥动拳头。
龙嘉艺没有时间关心程思柔那逐渐破裂但缓缓重铸的世界观,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逃出天枢这个地方。在天枢里他束手束脚,但出到天枢以外,他不信天枢的人还敢这么胆大。
这是他们唯一的路,反抗毫不现实,唯有逃生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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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德祖看着面前大电视上转播的监控视角,看着龙嘉艺和程思柔往既定的方向赶路。然后转身在一张大会议桌的主位坐下,长条的大会议桌两旁坐满了人。
这些人都是天枢的高层,把持着天枢的研究方向跟路线。从冷战到现在的各领域精英汇聚于此,为这个项目做牛做马,可见国家对天枢的投入有多么巨大,简直就是豪赌,投入到这个项目里的人力物力财力简直就是恒河沙数。能坐在高层这个位置上的诸位在各自领域都有其过人之处。要么功勋卓著,要么长袖善舞,要么领域巨擘,要么位高权重。总之,坐在这里的没一个是好捏的柿子。
“黎主任,在‘演练一刻’开会,在天枢可谓是开了先河了,”有人在会议桌上发声,“那么,到底是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位天枢负责人亲自召集我们开会。”
“倒也没什么,”黎德祖应对得轻描淡写,“只是有些事情要诸位商讨一番。”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都安静了下来。
“刚刚的监视画面,有谁认真看过了?”黎德祖问。
“这有什么好看的?”有人不屑,“看起来比往年强度只是大了一些,毕竟难得给那帮崽子们松松骨头发发泄,怎么?黎主任是想今年给抓住‘鼹鼠’的崽子提高奖励了?”
“提高奖励这个事情没必要与你们商议,”黎德祖说,“再仔细看看,今年的‘鼹鼠’到底是谁?”
“‘鼹鼠’不都是我们自己人内部挑选么。”
“不对,那队男女刚刚看起来好像不是咱们那帮小崽子。”
“难道有人入侵?”有人细思恐极。
“这就是我要说的事情之一,”黎德祖把电视屏幕定格在某一处,放大,直至程大小姐的侧脸清晰可见,“这一次的‘演练一刻’出事故了,有外人入侵了天枢。”
“是谁!”有人惊恐,“安保部干什么吃的!”
“看面相很眼熟啊。”
“是啊,这么年轻的女孩,是如何进入天枢的。”
看着眼下表情各异的高层们,黎德祖按下心中的紧张,开口说道:“入侵的人不是什么外人,说起来也算是咱们半个自己人。”
“谁?”
“程老板的千金,程思柔程大小姐,”黎德祖说,“对了,一边跟着她的是我们的国家英雄,杨家的猎犬,想必有人已经认出来了。”
“程老板的千金?程老板不是还在我们的监视底下么?”有人说道,“没有生物密钥与入口指示,她如何能进来天枢。”
“虽然程弘博跟李家微妙地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但程思柔再怎么样也是李家的人,一个李老太爷在这供着养着就够头疼了,要是程大小姐在天枢出事,我们都难辞其咎,”有人愤而起身,说道,“立马叫停‘演练一刻’项目,护送程大小姐回到地表,再怎么样程大小姐只是个孩子,不能让她处于生命危险的境地。”
“不妥,龙嘉艺在她身边,虽然他是国家英雄但是现在他是有着入侵天枢嫌疑的人,此刻他脱离自己的监视区去保护程大小姐已然是武力抗拒拘留,不排除有他将程大小姐作为人质逼迫我们帮助他逃离天枢的可能,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伤害到程大小姐。”有人反对。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由着程大小姐在天枢里东逃西窜,把我们的机密项目都看个遍,然后被人当做入侵者一枪打死?”有人冷笑,“在天枢出了人命,不管怎么样都会迎来上面的调查,到时候有些人的烂账被上面翻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大家一块玩完。”
“程大小姐的安危暂且不谈,我相信有杨家的猎犬在,我们的小崽子伤不到她,”黎德祖冷笑,“而且刚刚有同僚点出了事情的关键,如果说程大小姐在天枢出事,我想在座的各位手里的那点事情在中央的彻查下,有些人杀头都是轻的。”
众高层顿时安静下来。
黎德祖很满意这种自己掌控全场的感觉,他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所以,这就是我召集诸位过来的原因,你们也不想放弃手里的东西,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然后因为保密协议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孤独终老吧。”
“黎主任,说重点,”有人叩了叩桌子,说道,“我们聚在一起不是来听你威胁我们的。”
“别急,各位,”黎德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安静,“我有个想法。”
“那就说说。”
“既然现在程思柔被我们的人当成了‘鼹鼠’,如果贸然停止活动并大阵仗地送她上去,那势必会遭来有心人的关注,被捅出去,我说得如何?”
众高层深思了一会,随后不约而同地点头。
“所以我想,不如我们为她规划一条路线,”黎德祖说,“让崽子们逼迫他们往那个路线逃跑,再找个人接应她出去,我想以龙嘉艺的能力,足够能保证隐秘了。”
“但龙嘉艺是之前入侵天枢的嫌疑……”有人提问。
“我们审了这么久,拿到了什么信息了么?”黎德祖打断提问,“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审讯他们,龙嘉艺、杨臻、程弘博、李老太爷,你们在他们身上审出了什么?”
“那两个精神病人已经大脑损坏,早已痴呆,在康复训练完成前根本无法提供有效信息,还不如作为实验耗材的作用大。”黎德祖说。
“剩下的人我也从上面拿到了材料,那个姓廖的和他手下那帮家伙确实是调查组的人,本来也该到了放人的时间,就在几天后,”黎德祖说,“那一次入侵不过只是一个叫李大为的血阳楼高层给天枢开的一个玩笑。”
“但即使是玩笑,程弘博和杨臻把她们引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违反规定了。”有人不服,“这要是传到上面去……”
“那就做个交易,之前我们没有台阶下,但现在有了,”黎德祖指了指屏幕里的程大小姐,“血阳楼派遣精神病侵入天枢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程大小姐误入天枢这件事,也没发生过。”
“让李老太爷、杨臻、龙嘉艺、程弘博还有调查组的人统一口径,说调查清楚了,这是误会。”
“换取他们和程思柔的自由。”
“那那两个精神病呢?”
“拿来做耗材吧,”黎德祖说,“你不说,我不说,他们也不会说,死人更是不会说。”
“那就没有这件事。”
众高层沉默了好久好久,安静得空气都开始凝固。
“举手表决吧,”黎德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头位,说道,“时间紧任务重,该下决断。”
众高层对视一眼,有人按下眼里的不甘和狠毒,举起手来。
可惜,你们还是棋差一着。黎德祖心里不屑,狂傲。
想用这些事情拉我下去自己坐这个位置?做梦。
而且马上你们都会死。
死在程大小姐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