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在京城的家。虽然家里一直有他的房间，但是作为家里的嫡次子，他也不好像老三一样呆在老人家身边，免得落人口实。
而且自己家虽然不如李家大院那般宏伟辉拓，但也足够宽阔奢华，金碧辉煌。
那三层高的巨幢别墅坐落在山林间，巨大的花园园林如同护城河般围绕其中，若是从高空望去，就会发现在那绵延的龙脉上坐落着一颗碧绿明珠，在夜空里熠熠生辉。
回到家里，佣人熟练地接下他的外套皮包，换上柔软的拖鞋。一位中年美妇款款而来，挥手退了佣人们，面带微笑说道：“回了，老爷子那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你如此失落。”
“书昀，不必担心，只是些许小事，”李德宗强撑微笑，实在是那些尸体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但他现在站在这里，他就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若是自己都露怯，又怎么能安定人心，于是开始转移话题，“明天我与你去看看沈老爷子吧，毕竟两家有旧，我又世界各地到处跑，今年难得在京城，为人子女的总是要孝敬孝敬老人。”
“爷爷很久没见你了，看见你了想必也会高兴的，”书昀笑道，“话说自从爷爷从桥南回来以后，要比以前放松得多了，还说思柔外甥女贤良淑德，亭亭玉立，家教有方，只是这几天观察下来，我倒是觉得爷爷眼光随着人老了倒是越来越差。”
“原来沈老爷子和思柔早就见过面了，”李德宗微微点头，“此事你该与我说道的。”
“你那么忙，找你不是在开会就是在飞机上，何时又能与你说，”说到这，沈书昀眼光有些幽怨地望着李德宗，说道，“而且偌大个家业都是我在操持，还得关心采蓝的前途，老爷子那边也得关照一番，人家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咱们家是男忙外女忙内，你大哥和你三弟倒是落得清闲，大嫂不管家，蓓儿又是只管伺候人的活计，也就是我忙前忙后，不然一大家子人吃什么喝什么啊，全都吃了西北风罢。”
李德宗听得头大，又好笑又心疼。自己老婆确实忙里忙外的，又见不到自己，有怨气自然可以理解。
“话又说回来，这几天程思柔倒是好风光，我瞧着老爷子对她倒是喜爱，那样打了彦昌，却不见怪罪，要知道当年采蓝一曲惊艳全场的时候，老爷子也假模假样地告诫了两句，但对程思柔却不打不骂也不问，”沈书昀又想到了程思柔，毕竟程思柔可以说算是李采蓝的对位选手，因为家族只需要一个会弹钢琴的小天使就够了，“你得和老爷子说说，采蓝才是李家人，可不能厚此薄彼。”
李德宗摇摇头：“你不用担心采蓝的事情，思柔并非图这个，安心生活即可。”
沈书昀皱眉：“此话怎讲？难不成……”
“就是那个难不成，”李德宗叹气，“她想像大哥一样，在小辈里拔得头筹。”
沈书昀倒抽一口凉气：“这……这也……难不成老爷子默许了？”
李德宗没有回应，这让沈书昀更加惊愕。
“天啊，”沈书昀被吓到了，“这孩子……也……太狂妄了……”
一想到当年自己老公跟大哥斗法的时候，沈书昀就有些可怜程思柔了：“孩子不懂事，你们这些做舅舅的也不关心关心，你和你大哥当年的事情才过了多久，现在又有那么多小辈脱颖而出，竞争烈度只会比你们以前还要强，老爷子在想什么。”
“应该是想把程思柔做成磨刀石吧，毕竟现在涵煦还是有优势的，”李德宗自嘲道，“就跟我当年是大哥的磨刀石一样。”
沈书昀不说话了，只是暗自神伤。
她对程思柔其实也就只有那一点点恶意，和她女儿对位的恶意，但是知道了程思柔图的并非像他们一样安定而是波澜壮阔的一生时，她又动了恻隐心了，觉得这孩子的命运如此凄惨，老爷子真是不当人不干人事。
“也就是我倒霉嫁了你们家，你们李家真的全是奇葩，”沈书昀最后带着不爽的语气抱怨了两句，“还嫁给你这个不上心的，结果谁都帮不了。”
“行了，别生气了，”李德宗安抚自己妻子，说道，“采蓝休息了么？过年了就别让孩子那么累了，少练一两个小时也无关紧要的。”
“就你会当好人，唱红脸，那难听话得罪人的事就让我来，现在女儿看我跟看教官似的，”沈书昀瞪了一眼李德宗，“要是不争就没吃的，你们李家一向如此不是么，你以为你现在风光了？采蓝不努力以后她吃什么，她孩子吃什么，不都是要靠老爷子给的资源才能进步么，不然京城那么大个地方，采蓝又能争得过谁。”
“好好好怕了怕了，好老婆别叨了罢，”李德宗赶紧抱抱老婆，说道，“苦了你了，那老师现在还没走么？那一会我叫人整两碗糖水送过去，至少待客之礼咱不能落下。”
沈书昀对自己的无能丈夫翻白眼，说道：“还用你教，不然我这么晚不睡觉在外边干啥呢，画教授可是天朝最年轻资历却最深的戏曲、声乐教授，虽然采蓝钢琴弹的不错，但最后还是得进作曲系，钢琴系对她来说太过浅薄无力，提早认识一下画教授对她来说有益无害，这不为了打好关系，我亲自出来熬的冰糖雪梨银耳煲，光这还是蓓儿亲手指导过的呢。”
“画子晴啊，我知道她，”李德宗感慨地摇摇头，说道，“身残志坚，是个女中豪杰，即使男子也难有比肩之人。”
正在两夫妻交谈之时，一阵空灵的唱腔传来。那百灵鸟般的纯净音色，不由得让人听着沉醉发愣。
“恰似一阵风来，待良辰又奈何天。”
“月如人般难捱，道一声见君心事云散。”
和画水流不同，同一句话却有了不同的感觉。如果说画水流用杜丽娘的词却演活了李香君，那么画子晴就是真的硬生生造出了杜丽娘。
两夫妻愣了许久，李德宗还是先反应过来了：“好一个杜丽娘，活了活了。”
“不愧是画教授，”沈书昀也反应过来，啧啧惊叹，“若是在老爷子面前唱一段，指不定老人家得多开心。”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沈书昀去厨房端糖水，李德宗整理自己的衣衫头发，大步往李采蓝的琴房走去。
走近了就听到琴房传来女孩们的巧笑嫣然之声，李德宗走进琴房，轻咳一声，说道：“您就是画子晴教授吧，好久不见。”
琴房里的两个女孩齐齐转头望向李德宗，李德宗有幸在杂质封面和手机各种社交APP上看到过画子晴，但现在真实见面后与那冰冷冷的屏幕上娇俏可人的画子晴相比，现在面前端坐着的画子晴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要更加灵动，反倒要比摆拍的时候更像个年轻女孩。
“李先生，您好。”画子晴微笑着回应李德宗，说道，“刚刚唱着玩玩的，倒让您见笑了，采蓝今天的课程讲得差不多了，现在是休息时间。”
李德宗明白画子晴在告诉他自己没有占用课程时间，毕竟作为被请来的家教，画子晴也很有职业精神，不会占用雇主课时休息，这就叫专业。
不专业的也拿不到那么高的评价。
“不不不，画教授太谦虚了，”李德宗现在才懒得管画子晴有没有占用课时，就这两句你花钱还不一定听得到呢，古代虽然没有画子晴的地位但是现代多元开放又宽容，反倒是画子晴在现代更容易出名，就这两句，春晚给她提鞋都不配，虽然春晚现在的情况就是提鞋都不配，“您这两句可都是沉淀的功力，京城里能听的人可不多，听一次少一次。”
“您太客气了，”画子晴笑笑，说道，“我这算不得什么，过几天的国家大剧院里的元宵晚会，才是群星璀璨。”
“老师，您不上台么那天？”李采蓝好奇问道。
“不上，”画子晴捏捏李采蓝的脸，笑道，“没人邀请我呢，想来是我资格不够吧。”
李德宗正色道：“画教授没收到邀请么？不如我和三弟说说，他负责这些事情，如果您有需要，我现在可以给三弟打电话举荐您。”
李德宗反应其实不算慢的，这种交好的机会他也不会放过。毕竟人脉就是这么形成的，你帮我我帮你，有利益往来了就不怕疏远。
而且能把手伸到演艺圈子里，也能更好拿到一些关于老三的内部消息也说不定。
“不劳李先生费心，我这些技法确实登不上大雅之堂，”画子晴摆摆手，毫不介意，“上晚会的前辈们要比我更厉害得多，对了，像这种晚会的话，李先生收到了邀请函了么？”
“邀请函？”李德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马上反应了过来，“自然是没有，不过老爷子那里每年都会参加，作为老爷子的家属，我们应该不用邀请函的。”
“也是，毕竟李老太爷可是天朝政坛里举足轻重的中坚力量，这种晚会必然会被邀请出场，”画子晴漫不经心地说道，“但京城里现在多了一些人拿到了邀请函哦。”
李德宗不是笨蛋，他明白邀请函现在在这个语境里代表的是什么。
“画教授此言何意？”李德宗询问道。
画子晴没有回应，只是微笑道：“没什么，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随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邀请函，递给了李采蓝。
“老师，这是……”李采蓝呆呆接下邀请函，不明所以。
“到时候有这个邀请函的话，可以来到后台，”画子晴微笑着对李采蓝说道，“我多了一张，就给你了，到时候后台来找我，我给你介绍一些老师，都是中音里的德高望重的前辈，你要做好准备，认真学习认真应对。”
李德宗倒抽一口凉气。画子晴手笔太大了，这种东西随随便便就给了出去。而且为什么她也会有邀请函？就连主办晚会的李德耀，都没见他带一张邀请函回来给兄弟们。
而且听起来她手里还有余货。
“采蓝，谢谢老师。”李德宗连忙让李采蓝道谢，这也是在表现自己家里的家教和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
“谢谢老师。”李采蓝也很听话，这种家庭出来的女孩子早熟懂事得多，知道自己父亲想要的是什么。
“都辛苦了吧画教授，”这时，沈书昀端着一托盘的糖水上来，笑道，“来尝尝，新熬的糖水羹，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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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太爷端坐在自己书房里，脑里回味着不久前的对话。
“丫头，说说你后面的要求。”
“真的吗？前面两个要求三舅都已经不开心了。”
“但说无妨。”
“那好吧，其实刚刚说得也差不多了，最后也就是一个要求而已。”
“是什么？”
“关于我本身的事情，你们没有决策权，只有我能决定我自己的未来。”
“小到联姻对象，大到与凌家合作上的路线决策，你们都无权插手，可以提供建议，但是只能由我来做决断。”
“好笑，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能力让大家都信服你，三舅我倒是不愿意提意见，但是家里其他长辈可不会那么好说话。”
“那也没办法，我相信除了我以外，李家没有人能与凌家在平等的地位进行对话，如果不想与凌家的合作有裂痕的话，我想你们最好不要太过得罪我。”
“丫头，你的提议很有前瞻性，但你还是太年轻了，我们还没有想法要和凌家进行合作。”
“我也只是告诉你们，如果要我代表你们去和凌家合作，我的要求而已，你们要是换个人执行或者压根不想合作的话，也可以当我的要求不存在，但外公你想想，第一个与凌家合作的家族是雪中送炭，第二个和凌家合作的家族那就是锦上添花了，那么到底哪个更有地位，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
“……让我再想想吧。”
“外公你还是得想快些，过几天的元宵晚会，我听说是京城里各大家族汇聚一堂相互交流的盛会，想必在那里出席的凌家，会被各大家族不遗余力地拉拢吧，现在筱墨姐是因为我才会现行拜会李家，难道不该重视吗。”
“思柔，你那么想要凌家和李家合作么？”
“我无所谓，凌家就算不和李家合作，也不会对我怎么样，毕竟我只是半个李家人。”
李老太爷闭上眼睛，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一步闲棋而已，没必要这么劳心费神。
到了晚会那天，再看看也不迟。
毕竟程思柔连晚会的入场券都没有，也只能由自己带过去。这就是家主的余裕，你就算能依靠凌家提出这么多要求，但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跟在李家后面，作为李家的孙辈而不是独立势力出席晚会。
李老太爷相信以程思柔的聪明劲，只要晚会那天到了就会明白她自己的地位在京城到底是谁给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