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陆老爷子和另一位老者的落座,陆家的年轻人也昂首走进茶室。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陆明玦陆公子,而女的,则是陆氏制药现在的当家。
那位叫陆明璃的女人。
苏筱墨调查过陆明璃这个人,是个漂亮又凶狠的女人。她的凶狠在京城的商圈里广为流传,好听点的私下里叫她黑天鹅,不好听的,直接喝酒的时候就骂“此等悍妇,活该一世无夫”。
此刻她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装,颈间一串冷光闪烁的珍珠项链,衬得那张精致的脸愈发冷艳逼人。她目光如电,甫一进门,便精准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在苏筱墨脸上停顿了半秒,唇角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倒是来得巧,赶上了好热闹。”陆明璃环视一周,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目光最终回到苏筱墨身上时,那抹弧度已然消失,只剩下程式化的客套,“苏少奶奶果真是圈子里有名的美人,这可人儿我看着也心疼,难怪京城里的少爷老爷们最近都跟疯了似的,那场宴会后听说慕名而来求合作的人络绎不绝。”
她径自在陆老爷子身旁的空位坐下,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她的目光掠过茶台,又落到龙嘉艺身上:“龙警官您受累了,听说昨夜执剑局对我陆氏制药的货物进行了检查?如何?有什么要整改的?”
她特意加重了“整改”的语气,语带讥诮,夹枪带棒,茶室内的空气瞬间又沉凝了几分。
龙嘉艺神色不变,迎上陆明璃的目光,声音沉稳有力:“陆总言重了,我们只是收到情报才展开的行动,职责所在而已,到时结果出来了,若是误会,执剑局会依法依规给予补偿。”
“依法依规?”陆明璃轻笑一声,那笑声不带丝毫暖意,反而平添几分寒意,“希望龙警官的‘法’和‘规’,不要总对着默默奉献的企业才好。我们陆氏制药,每年针对杂疑病症特效药的研发的资金投入,在座的诸位长辈想必都清楚,京城有一半药物研究团队都受过我们陆氏制药的资助,若是因此寒了天下所有悬壶济世、殚精竭虑的医药科研者的心,让他们觉得倾尽心血为国为民,换来的却是无端的猜忌和粗暴的阻拦,那这笔账,究竟该算在我陆明璃头上,还是该问问龙警官你,究竟是谁在‘失规’‘失心’。”
画子晴在一旁安静地转动着轮椅,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观察角度,指尖在扶手上无声地敲击着,仿佛在为这无声的交锋打着节拍,脸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微笑,目光却如幽深的潭水,在陆明璃和龙嘉艺之间流转。
“陆二姐的善心,自然无人质疑。”李德耀适时地打了个圆场,试图缓和气氛,亲自执壶为陆明璃斟上一杯新泡的都匀毛尖,“来来来,尝尝这茶,今年的第一茬春芽,压压惊。”
苏筱墨心下暗暗吃惊,这陆明璃好生霸道,果真名不虚传。这番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道德绑架与责任转嫁,施展得是行云流水,毫不犹豫,脸不红心不跳,偏偏还能披着一层“为国为民”、“悬壶济世”金光闪闪的正义外衣,没几年女拳功力真玩不来这东西。
一上来就先声夺人,对着她和龙嘉艺开了嘲讽。毕竟昨天就是苏筱墨和龙嘉艺联手拦下了陆氏制药的货物,有消息渠道的随便都能查到。她也不由得佩服起来陆明璃,虽然看她很不爽,但即使心里厌恶,苏筱墨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并非小白,至少在言辞机锋上,陆明璃足够彪悍。
陆明璃仿佛没听到李德耀的劝慰,也没去看那杯诚意十足的茶。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针,倏地从龙嘉艺身上移开,精准地、毫无征兆地刺向了苏筱墨。
“说到‘公道’和‘责任’……” 陆明璃唇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苏少奶奶昨夜在高速路口临时检查站,亲临督战,那份热心公益,协助执法的劲头,也真是让我陆氏上下……深感意外啊。”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苏筱墨瞬间变得锐利的眼神:“凌家少夫人何时对药品运输流程和执剑局的例行公务,如此关切了?”
“疯狗一样的玩意,”苏筱墨心里暗骂一声,“谁给她的勇气在这撒泼骂街。”
但表面上苏筱墨依旧面带微笑,语气轻柔,像是春风拂面:“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此事与凌家关系密切,作为凌家未来的主母,我不得不出手,不然要是有人扣给我一个不作为的帽子,筱墨人微言轻,又是孤身一人在外,确实担待不起。”
“不作为?”沈正诚皱了皱眉,“莫非是与血阳楼有关?”
苏筱墨叹了口气:“正是,这事说来也巧,在京城天眼下,几个佛心会的信徒几经辗转,上了陆氏制药的运输货车,为了救人,才与龙警官出此下策,行事急切了些,小妹愧疚得很,这里给陆姐姐您赔个不是,事后的补偿,也得算上凌家一份,还请陆姐姐给小妹一个结缘的机会。”
“这和血阳楼有什么关系,”陆老爷子另一边的老者开口道,“佛心会的渡边大师与我是至交,京城海淀区的那些寺庙里的和尚大多也是佛心会这边来帮我们提振旅游经济的,不过是一两个信徒借了车走一段路而已,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地戴帽子。”
苏筱墨打量了一下老者,说道:“您就是董云笙董老爷子?”
“不才,给苏少奶奶见笑了,”老者拱手,说道,“老头子我和你们这些江湖儿女接触得少,这礼数不周到的,还请苏少奶奶多多体谅一下。”
见长辈给自己行礼,苏筱墨也没有敢堂而皇之地受着,那是凌若天才干得出来的事。她连忙起身还礼,说道:“晚辈才是眼拙,见不得真泰山,董老爷子见谅。”
“苏少奶奶可谓是芳兰竟体,”陆老爷子笑道,“今日再见,却比那晚宴上更要大方得体,苏少奶奶你放心,要真论起礼数来,这老不修的绝对不如你周到。”
“老陆,闭嘴。”董云笙怼了陆老爷子一句,说道,“苏少奶奶,董某人的问题,你可有答案。”
苏筱墨微微一笑,说道:“听京城里的前辈们说起您董老,那可是都对你伸出大拇指,说您能识善断,天生一副看角的眼,一眼望去,就知道哪个角能捧,哪个角能火,实在是火眼金睛。”
“老朋友们给面子罢了。”
“但恕晚辈无礼,只是这次,您确实看走了眼。”苏筱墨正襟危坐,说道,“佛心会确实和血阳楼有关,这并非妄言。”
董云笙的身体不为人知地颤抖了一下,但面色无常,说道:“怎么证明?”
苏筱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音频播放器,说道:“这是一段录音,是我们家那口子给我的,这就是董老您要的证据。”
沈正诚有些惊讶:“是那个小家伙?凌家当今的少主?”
“沈老真是年富力强,脑力强健,”苏筱墨笑道,“我们一起听听吧,这段录音。”
说罢,她点开了播放键。
“怎么?老朋友,只有这点水平了?我其实很不明白,直到现在,你依旧可以转身就走,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你还是选择了动手,怎么?这么害怕我在京城会把你的身份暴露出去?”
画水流的声音响起,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确实如此,对你来说,揭露一个对手的身份,破坏他的布局,不是顺手的事情么。”凌若天的声音响起,却像是戴着变声器说话。
“怎么说呢,如你所言,这确实是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好办法,但没有必要,我对你在京城的布置没兴趣,我现在的重心基本都在国外,除非那边有了重大进展,我才会彻底回国,所以公布你的身份,对我来说除了制造麻烦外没有任何好处,还有可能拖累我自己,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才不干。”画水流轻松的声音接着回道。
“我今晚开始调查的佛心会,是你们的势力?”依旧是凌若天的声音。
“不能说是,只能说有合作,”画水流说,“我倒也不怕和你说,事实上,天朝境内有部分的邪教组织和黑色医疗产业,都有我们的资助,而且哪里都有。”
“就不怕我录音么。”凌若天说。
“无所谓,有的是人保着。”画水流答。
“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凌若天又问。
“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当谈资了。”画水流毫不在乎地回道。
“我听人说,天朝里有人想长生不死,他们捐助了你们对么。”凌若天继续问。
“是的,给了很多钱。”画水流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都知道。”
“不愿逃么,”画水流继续说道,“就那么想一绝后患。”
“正好,今日闲来无事,便杀了你罢。”
录音戛然而止。
沉默,是现在的来今雨轩。
陆明璃脸色发白,董云笙暗自咬牙。
“董老,如何,这算不算证据?”苏筱墨语气平淡地询问着,听在董云笙耳里却如同惊雷。
“如何证明你的录音没有加工过的痕迹呢?”倒是出乎意料地,画子晴的声音响起,一桌人都望向了她。
“执剑局做过技术检查,录音没有被修改的痕迹,至少是原生录音,”龙嘉艺开口答道,盯着画子晴,“如若不信,我可以带诸位前往执剑局亲眼监督我们进行检查。”
“龙警官的人品我们信得过。”李德耀看了一眼董云笙,说道,“只是这录音,又如何能确定说话的人有那位血阳楼的少主呢?要知道,画少主的声音,可是很有辨识度的,不然也不会在元宵晚会里夺得诸位导演青睐。”
“很简单,声纹对比。”龙嘉艺答道,“我还是那句话,若是怀疑执剑局的检查结果,欢迎诸位到场监督。”
气氛再度沉默下来,苏筱墨望着董云笙,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董老,这些事,你,或者梦城集团,有没有参与?”
“苏少奶奶,这不是公堂,你也不是判官,”董云笙倒是表现得很淡然,“私设公堂,也是犯罪。”
“凌家在天朝,对于血阳楼的一切事宜,都有管辖权,”苏筱墨淡然回之,“先斩后奏,天朝特许,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就是我凌家不作为,更是犯罪。”
“您今日请我来,大张旗鼓,不就是想听这个么,”苏筱墨又说,“这就是我给您的说法,现在我的说法已经给完了,轮到您给凌家一个说法了吧,就勾结血阳楼这件事。”
“莫要无故攀咬,苏筱墨,”董云笙冷漠道,“确实如录音所说,佛心会与血阳楼有所勾结,但我只是和渡边大师有私人交情,与佛心会对接在天朝进行活动的却是文旅那边的人,要说利益往来,不该是他们要比我严重么。”
“也就是说,您并不知道梦城集团是否有和佛心会的业务往来咯。”苏筱墨说道。
董云笙握着紫砂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杯中的茶汤却纹丝未动。他浑浊但锐利的眼睛透过袅袅热气,直视着苏筱墨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说道:“梦城集团的业务范畴,自有其章程法度。老夫年事已高,早已不具体过问公司的日常营运细节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承认知情,也未完全否认,将责任巧妙地推到了“章程法度”和“不过问细节”上,完美地维持了他作为“德高望重前辈”的超然姿态。
苏筱墨正要开口,画子晴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敲击的节奏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那细微的停顿,在陡然沉寂下来的茶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董老所言甚是,”苏筱墨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语气却依旧恭敬,“梦城家大业大,项目繁多,您老只需把握大方向即可,具体的业务往来,想必是底下人经手。只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转向了轮椅上的画子晴,声音清越:“画教授身为梦城集团的顾问,更是董老您倚重的核心人物,想必对集团的重要项目,尤其是涉及国际文化交流、人员输送这类敏感事务,应当了然于胸吧?”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画子晴身上。她依旧保持着那份温婉宁静,仿佛方才的停顿只是偶然。她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迎向苏筱墨,唇边绽开一个浅淡而完美的笑容:“苏少奶奶抬举了。子晴不过是集团旗下艺术院线的一个小小顾问,承蒙董老信任,负责些文化艺术交流的项目。至于您提及的‘人员输送’……”
她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集团在京城确有影视乐园,雇佣的演员龙套人员众多,来源复杂,但都签订正规劳务合同,接受政府部门监管,一切都是按规章办事。我虽是顾问,却也难以知晓这些庞杂的人员流动。”
“哦?”苏筱墨眉梢微挑,语气带着探究,“画教授的意思是,梦城集团与佛心会毫无瓜葛,佛心会的人员也从未利用梦城的项目作为掩护进行活动?比如……某些打着‘文化交流’、‘演艺合作’旗号,实则进行跨国人员输送的项目?”
画子晴摇摇头:“我非是公司决策层的人,只是个顾问罢了。”
苏筱墨看着董云笙变得深沉的脸色,不急不慢地说道:“听说彩云省海关,昨天紧急扣押了一支打着野外生存真人秀旗号,正准备出境的大队人马。手续齐全得很,什么‘特殊活动签证’、‘影视工作签证’一大堆,还申报了包括卫星通讯、GPS追踪器甚至医用设备在内的大量器材。”苏筱墨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如同重锤砸在冰面,“阵容可真不小啊,演员、工作人员、安保、医疗……应有尽有。只是查着查着,发现里面混了点奇怪的东西。”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炉上煮水的咕嘟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龙警官,”苏筱墨看向龙嘉艺,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执剑局在协助彩云方面核查时,有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地方?比如……名单里有没有那么一两个人,身份信息对不上,或者特别‘虔诚’,身上带着点特殊‘印记’的?”
龙嘉艺迎着董云笙骤然投来的目光,沉稳地点点头,声音清晰有力:“确有发现。初步核查,有三名随行工作人员身份存疑,疑似使用伪造证件。更重要的是,在其中两名人员的随身物品中,搜出了带有佛心会特殊标识的护身符和相关经文抄本。目前已进行隔离审查。”
“砰!”
“原来如此!”沈正诚猛地一拍桌子,茶盏跳动,“好一个‘真人秀’!好一个‘文化交流’!董老兄,你这梦城集团的门槛里,进的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陆老爷子脸色铁青,看向董云笙的目光充满了质问。
董老没有回应沈正诚和陆老爷子,只是死死盯着苏筱墨,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执剑局昨晚就已经去了彩云省吧,”董云笙说道,“但就像我说的,梦城现在已经不归我直接管理,他们做的任何决策,都是他们自己的行为,若是有违反国家法律,损害人民的事情在梦城发生,还请诸位严厉执法,还天下朗朗乾坤。”
要的就是这个表态,这说明董云笙这一把认栽了,现阶段就凭这个,确实只能打掉梦城,伤不到董云笙,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董云笙和血阳楼有利益往来。能争取到他不干涉认打认罚的态度,已经是战果斐然了。
苏筱墨点点头:“明白,董老,您放心,只要您没有参与,被清算的也只是梦城集团的涉事人员罢了。”
反而是陆明璃见状,松了口气。
苏筱墨此时又对陆明璃笑道:“陆姐姐,其实吧我也要问您一些问题,我很好奇啊,为什么天眼里明明有着那两位佛心会信徒进入陆氏制药的货车内的监控,我们却没有在车里找到任何活体的踪迹呢?小妹不太理解,是不是你们陆氏制药的天眼摄像头有问题了?如果陆姐姐有需要,小妹义不容辞,可以免费上门帮您更新整个天眼系统。”
“不必,我过段时间会让他们自己检查,有问题自己更换,不劳苏小姐费心。”陆明璃直接拒绝了苏筱墨想上门检查的请求。
“佛心会能旁若无人地进入陆氏制药,难不成陆小姐你们集团也被佛心会渗透了?”龙嘉艺适时帮腔拱火,“还是只是个巧合,你们是被利用的?”
“怎么?扳倒董老一家巨企还不够,借着大义连我陆家都要咬一口肉下来么,苏小姐,”陆老爷子突然发声,“凌家胃口也太大了些,不怕上面制裁么。”
“晚辈绝无此意。”苏筱墨冷静澄清,“只是担心罢了。”
“说得好啊陆老。”大笑着有人推开门,众人抬眼望去,却是几个黑影,领头的男人笑道,“苏小姐,凌家的胃口也太大了,不怕吃不了兜着走么。”
男人大步走进来,身后的黑影帮他关上了门。他身姿提拔,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正气凌然,好似那巍峨峻岭,一身正气。
“赵存善。”龙嘉艺低头说道,“他怎么会来。”
苏筱墨皱了皱眉:“谁给他的消息。”
沈正诚微微愕然,却又立马想通了,随后只是无奈轻笑摇头。
男人走到沈正诚身边,敬了个礼:“沈老早。”
“存善,你们家老爷子呢。”沈正诚问道。
“一会就来,”赵存善说道,“今日本想过来给老上司您拜个年,却没曾想问了警卫员说您在这喝早茶,所以就和老爷子先后赶来了,不打扰吧。”
“怎么会,”陆老爷子笑道,“赵检察长可是稀客。”
“陆老。”赵存善上前和陆老爷子握手,说道,“您真是老当益壮,身体真好,不愧是茶圣后人,泡茶养生的法门一会可得教教我,好教我们家老爷子也沾沾光。”
“小事,雕虫小技而已,入不得赵老法眼。”陆老爷子微笑道。
“董老,画大家也早,”赵存善又亲切地与董云笙和画子晴打招呼,“我今日不请自来,还请两位多包容了。”
“赵检察长,不必客气,”画子晴微笑着挪了挪轮椅,“还请自便。”
赵存善入座后,陆明璃终于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
龙嘉艺看了看手表,时间过得真慢,怎么才七点四十分。
他妈的,凌若天那狗日的玩意能不能早起一次。倒不是龙嘉艺觉得自己需要凌若天来拯救,他只是觉得不公平,有人在抗压有人却在睡觉,这合理吗。
赵存善的入场,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火堆上泼了一盆热油,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燥热。他与诸位大佬的寒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压在苏筱墨的心头。
他与沈正诚叙旧,与陆老爷子握手,向董云笙和画子晴致意,姿态从容,八面玲珑。最后,他温和的目光落回苏筱墨身上,却让她感到一种被毒蛇锁定的寒意。
“苏小姐,”赵存善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适才在门外,听到你正在为佛心会信徒失踪之事忧心,这份责任心,令人敬佩。”
他话锋一转,如同最精巧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了最要害之处:“不过,关于那两名信徒是如何精准避开所有常规检查,混入陆氏车队,又是如何在严密封锁下离奇消失的……我这里,倒是有些有趣的想法。”
他并未拿出任何档案袋,只是轻轻抬手,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笑容意味深长。
“据我所知,凌家传承悠久,其中礼组尤其擅长一些……嗯,颇为玄妙的‘障眼法’与‘驱神弄鬼’之术。”他刻意用了这两个带着贬义和神秘色彩的词,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
“我并非怀疑凌家与血阳楼有染,苏小姐切勿误会。”他抢先一步,堵住了苏筱墨可能的反驳,语气愈发显得诚恳,“我只是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的声音压低,却如同惊雷,在每个竖起耳朵的人心中炸响:
“我们所有人,包括龙警官的天眼系统,所看到的所谓‘信徒上车’的影像,本身……就是一种精心设计的‘幻觉’?”
茶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炉火噼啪声,茶水沸腾声,甚至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画子晴依旧安静地坐在轮椅上,指尖无声地敲击着扶手,仿佛在记录这颠覆性的一刻。她的嘴角,那抹温和的微笑似乎从未改变,只是在无人注意的瞬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光。
李大为,你真是个世界级的天才魔术师,作为你在京城的助手,我很荣幸。
她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