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新瓶装旧酒(14)

作者:你懂得的g 更新时间:2025/12/15 1:10:47 字数:5722

“寺中路径错综,初次来难免不熟。”慈舟走在她侧前方半步,步履依旧平稳,声音温和,“方才见施主面色有异,可是身体不适?寺中备有常用药材,若需要,小僧可请懂医理的师兄看看。”

试探来了。程思柔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温顺:“谢谢大师关心,就是有点头晕,可能昨晚没睡好,加上吹了风。不用麻烦师兄了,休息一下就好。” 她把原因归咎于休息和天气,合情合理。

慈舟微微颔首,没有再追问。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快到洗手间时,慈舟才又开口,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程施主聪慧灵秀,初来京城,想必对许多事物都感到新奇。不过,京城水深,有些地方看着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好奇心太盛,有时未必是好事。”

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程思柔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慈舟,眼神清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大师……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就是来上个香,认认亲戚。”

慈舟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几秒钟后,他缓缓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依旧温和,却让程思柔感到一股寒意:“小僧多言了。只是见施主与佛有缘,忍不住多提醒一句。佛门清净地,亦是修行场,守住本心,方得自在。洗手间到了,施主请自便。稍后若愿意,可来僧寮品茶,李家的长辈们也在。”

说完,他合十一礼,转身离去,僧袍拂动,很快消失在暮色渐浓的庭院拐角。

程思柔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慈舟的话,明着是关心提醒,实则是绵里藏针的警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招揽意味?“与佛有缘”?“守住本心”?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是让她不要多事,还是在暗示她可以“选择”站在某一边?

她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脸,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镜子里的女孩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慈舟的警告反而让她更加确信,极乐寺藏着大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很可能与她,或者与她背后的程家、李家,甚至与凌若天正在追查的血阳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能去僧寮。至少现在不能。在李家长辈们面前,在慈舟的主场,她很难掌控局面,反而容易被牵制。

她拿出手机,快速给凌若天发了条信息,然后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头发,走出洗手间。她没有返回僧寮,而是沿着主路,径直向寺庙出口走去。脚步不急不缓,仿佛只是逛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路上遇到几个李家的小辈,她客气地打了招呼,只说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车上休息。理由充分,无人起疑。

极乐寺内此时很安静,与外面香火缭绕人声鼎沸的游客声不同。寺内并非所有地方游客都能去。比如内院。

李家一行人都在内院活动。小辈们也有去外院溜达的,但中年人和老年人大多都在内院,李老太爷更是在内院的僧寮里品茶。所以有些地方是真的足够安静,没有人声,没有风声,甚至没有鸟叫虫鸣,安静得像是进了鬼。

程思柔走啊走,却看到不远处的一个人影。一身宽大和服,腰间挎刀,脸上带着能剧面具,那人抬头,凝视着盛开的梅花。

她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不是说闲人免进么?怎么放了个COSER进来,还是那种日系COSER。

那个COSER模样的家伙似乎是感觉到了程大小姐的存在,回头看了她一眼,鞠躬后转身离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给程思柔整不会了。

但敏锐的感知让她明白,不能跟着走,也不能再走下去,否则,否则……

那把刀似乎不是什么装饰品,不,即使它是装饰品也无妨,不妨碍能一刀劈开程大小姐。

不是错觉。那面具后的目光扫过她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实质般的、冰凉的审视,如同被某种冷血动物的竖瞳锁定。没有杀意,没有警告,只有一种纯粹的、非人的观察,就像巨人凝视蚂蚁。

那人鞠躬的动作标准得近乎刻板,随后转身,步伐轻捷无声,朝着与程思柔来时不同的、更深处的庭院小径走去,宽大的和服下摆拂过地面,竟未发出丝毫声响。

程思柔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本能疯狂地尖叫着让她立刻转身逃跑,远离这个诡异的存在,但理智死死地压住了这股冲动。在这种地方,面对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目的不明的玩意,任何突兀的动作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COSER?鬼才信!

这人是谁?和慈舟有什么关系?和极乐寺的秘密又有什么关系?他出现在这里,是偶然,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但程思柔知道,此刻最要紧的是安全离开。她不再犹豫,加快脚步,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朝着记忆中的出口方向走去。内院的寂静此刻显得更加瘆人,仿佛每一道门廊后、每一丛竹影下,都可能隐藏着不可知的危险。

最后,她来到了僧寮。

程思柔愣住了。

随后,恐惧转变成怒火,就像是在桥南,被李大为追杀的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也是用那些不可言说的手段,逼她跳入为她准备好的陷阱。

很好,把我当霓虹人整,有种。

那我倒要看看你这和尚是个什么东西!

她踏入僧寮,推开桃木扇门,只见茶香渺渺,座位上,只有一老一少面对品茶。

老人反应了过来,但是没有抬眼看,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思柔?怎么,有什么事?”

那是李老太爷。

程思柔冷笑一声,潇洒地来到李老太爷身边,坐下,说道:“我迷路了,见到这里装修得不错,进来看看,没打扰老爷子你吧。”

慈舟笑了笑,为程思柔斟茶,说道:“那真是有缘啊,程小姐是个有佛缘的人。”

“哦?此话何意。”李老太爷带着好奇的语气询问道。

慈舟双手将斟好的茶轻轻推到程思柔面前,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他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未变,镜片后的眼睛却看向程思柔,仿佛在欣赏一件意料之中的作品。

“佛缘一事,玄之又玄。”慈舟缓声道,“有人焚香叩首数十载,未见灵台清明半分;有人偶入宝刹,一花一叶,便能触动机缘。”

程思柔心中冷笑更甚,这和尚果然知道自己之前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现在这番话,既是解释给李老太爷听,也是在敲打她——你的小动作,我都知道。

她叩了叩桌面,做了茶礼。脸上那点因“迷路”而起的赧然早已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刺的平静。

“大师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故意往这清静地方闯似的。”她语气轻松,甚至带了点玩笑意味,“我就是个没方向感的,小时候在家都能走丢,没想到在寺庙里也现了原形。不过……”

她话锋一转,看向李老太爷,“外公,这寺庙里是不是还住了别的客人?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打扮得很特别的人,穿着和服,还带着刀,在那边看梅花。看着怪吓人的,知道的说是玩角色扮演,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这里是什么刀剑道场。”

她状似随意地提起,仿佛只是少女的好奇和一点后怕,眼睛却仔细观察着李老太爷和慈舟的反应。

李老太爷捻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吹了吹茶沫,啜饮一口,没有接话。

慈舟脸上的笑容却似乎加深了些许,他双手合十,微微颔首:“程小姐说的是戏面居士吧,他是寺中一位特殊的护法居士,平日深居简出,喜好古风雅物,尤其爱这冬日寒梅,性子是孤僻了些,但一心向佛,并无恶意,若是惊扰了程小姐,小僧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戏面居士?护法?程思柔心中警铃再次作响。这名字就透着诡异,慈舟的解释更是轻描淡写,将一个明显危险、来历不明的人物包装成了一个有怪癖的居士。

“原来是这样,”程思柔表面做出恍然状,拍了拍胸口,“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坏人呢。不过……他那样打扮,在寺里走动,没问题吗?其他香客看到难道不会打他吗。”

“内院清静,寻常香客不至。戏面居士亦不喜人扰,自有其清净之道。”慈舟截断了她的疑问,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程小姐既是有缘人,日后若再见,不必惊惶,无视即可,佛门广大,容得下万千法相。”

程思柔冷笑一声:“你意思是我心胸狭窄了,以己度人。”

慈舟双手合十,说道:“小僧并无此意。”

“佛门广大,容得万千法相,”李老太爷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对话,“很有佛理啊。”

“李老太爷抬举了,”慈舟说道,“说起来,趁着今日得空会见,小僧有个事要与李施主说道,还请李施主理解。”

“什么事情那么正式,”李老太爷说道,“大师但请无妨。”

慈舟从桌下拿出一个文件夹,说道:“李施主,这是极乐寺的转让合同,今年四月份起,整个极乐寺都要翻修一遍。”

李老太爷从怀里摸出老花镜,打开文件,带上老花镜逐字逐句阅读,同时说道:“我知道,这是文旅局的项目,哪家央企承包了?”

“还没决定,”慈舟说道,“但规划下来,内院到时要大翻修,僧寮减少,扩容为仓库和新党委办公室,原办公室变成会议厅,翻修完后内院的弟子就不能保留那么多了,要削掉四分之三,转到别的寺庙去。”

“你想让李家承接这个项目?”李老太爷思考着,说道,“老二手上有个央企,可以去竞标一下,但不一定能成。”

“并非如此,只是要和李老太爷您说,届时内院翻修后,供奉李家牌位的禅房也要公示供游客参观,”慈舟说道,“只是要和李施主您说一声,这些天准备移一下牌位,对此我们极乐寺很抱歉,但我们也没办法,违约金会及时付的,这些天寺里也在积极帮忙联系,文件后面是其他寺庙的出价单,李施主您看哪家合适。”

李老太爷无奈地笑了笑:“翻修是假,敲打是真,也罢,辛苦大师,这些天等李家人祭拜完,我们就搬家。”

慈舟双手合十:“多谢施主理解,届时小僧会带着全寺僧众自筹薪资,开坛做法,做一场水陆大会,安抚李家历代先祖。”

“怎能如此叨扰诸位大师,”李老太爷摆摆手,“不过些许金银,身外之物,大师莫要推辞。”

程思柔不屑道:“抄人祖坟还不给钱补偿,这要换到华南省你不出武警的话那挖掘机履带都给你拆了,这样欺负人么。”

“思柔,别乱说话。”李老太爷轻声骂道,“小孩子家家的,安静喝茶。”

“我说的是事实,”程思柔说,“我不是三岁小孩。文旅局项目?翻修扩容?这话骗骗普通香客还行。极乐寺是什么地方?海淀区数得着的古刹,李家世代供奉之地,说动就动,说迁就迁?还要把供奉先祖的禅房改成游客参观的景点?”

她目光锐利地转向慈舟,“慈舟师傅,您这‘无奈’,怕不是无奈在别处吧?比如,寺里某些见不得光的仓储需要扩张?或者,戏面居士那样的护法,需要更多清净的独立空间?”

她这话几乎是撕破了脸皮,将之前的暗示和怀疑直接挑明。僧寮内的空气骤然凝固。茶香似乎都变得滞涩起来。

慈舟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了些许,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那目光不再温和,而是像精密仪器般冰冷地扫描着程思柔,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有缘人”的危险等级。

“程小姐,”慈舟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少了那份刻意营造的平和,多了一丝金属般的质感,“慎言,佛门清净地,不容诋毁,李家的供奉之情,寺中上下感念,至于寺中事务,自有章程法度,非外人所能妄加揣测,您年纪尚轻,初来乍到,有些话,说了,便收不回去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程大小姐什么时候怕过?

“他奶奶的,你在这里和老子凶有什么用,”程思柔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寺庙里有些东西真见不得人,你知道我们老程家是干什么的吗?你这些药物的味道我在火星都闻得到,我现在就在这给你摊牌了,日了狗的玩意,私自制造药物,你说我要是找监管局说上一声,你要不要马上挨抓。”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利益冲突,这是清理痕迹。”程思柔死死瞪着慈舟,说道,“你很着急,我看得出来,因为你要死了。”

“极乐寺的僧人要被遣散四分之三,这么多人的人事变动,说明你们这帮人早就为了一个目标或者项目狼狈为奸,那支大手要救你,所以要打散你们,把极乐寺献出去,同时清理痕迹,一石三鸟,太精彩了,精彩到连我都能看得出来,”程思柔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突然发难吗?这本来也就不关我的事,李家的祖宗和我有什么关系?老子甚至都不姓李。”

“你他妈的和血阳楼勾结啊,”程思柔咬牙切齿,“我见识少,但你骗不了我,佛心会是霓虹那边的教派,而刚刚你的寺庙里站着一个带刀的霓虹佬,况且我想不到任何寺庙能有储存医疗器械以及药物的储存资质,因为游客众多的地方会对器械和药物的储存环境造成污染,还捐赠?除非那些东西你们本身就在用,一群和尚用得着这些设备和药物么?我想不通啊,给个解释好不好。”

慈舟沉默了一会,随后鼓起掌来:“很有趣的幻想,程小姐,你着相了。”

“你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空口白牙地污蔑我们,”慈舟笑道,“但香客的无心之言我们并不介意,只要程施主你不到处宣传,我们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毕竟我佛慈悲。”

“慈你妈了个头的悲,”程思柔骂道,“说难听点,就算我污蔑你们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弄我啊,妈了个巴子的,做坏事还横起来了,你以为你是我吗,一群秃驴。”

程思柔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死死锁住慈舟:“要不要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食药监?或者让凌家的人进来,看看你这佛堂底下藏着的到底是慈悲,还是实验室的冷气机?!”

慈舟身子一顿。

不知为何,他急了。

因为他知道,那位也告诉过他,凌家来了,那他就真的死了。

“程施主,”慈舟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镜片后的眼睛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淬了冰的刀锋,闪烁着无机质的寒光。他缓缓站起身,僧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你执念太深,魔障入心。看来,小僧今日要破例,为你开解一番了。”

他话音未落,程思柔全身汗毛瞬间倒竖!那不是杀气,而是更可怕的、仿佛被投入冰窖的绝对寒意!

嗤啦!

一道微不可查的银光几乎是贴着她的后脑掠过。

那个戴着能剧面具、穿着宽大和服的戏面居士,如同从地底钻出的幽灵,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身后!他手中的长刀,刃口在灯光下流转着幽蓝的光泽。

“看来我诈出来了,”程思柔依旧保持着冷静,说道,“很好的警告,慈舟大师,看来我的推论虽然过程有点错误,但结果差不多嘛。”

李老太爷没有动,他知道慈舟现在还不敢动他,他有恃无恐。

“你以为外面很多人,我就不敢动手了?”慈舟笑笑,“僧寮的位置一般人没有带路是找不到的,所以我说你很有佛缘。”

“也有人和我说,见到了你,我就要死,叫我快些脱身。”慈舟说,“想来还是我太自信,不听好人言。”

“画水流和你说的?”程思柔问,“那个人很自大,自大到觉得我没有任何价值,没有任何阻挠他的能力,这是我的挑战书,所以你也别问为什么是你,就像你说的,佛缘到了。”

“您就没有想过是个误会?”慈舟好奇道。

刀锋架在程思柔的脖颈上,程思柔却没有任何动作,依旧淡定自若。

“那又怎么样?”程思柔微微一笑,却春暖花开,“关我屁事,你还敢动我不成?”

“您说得对,我当然不敢。”慈舟微笑着,拿出一支针剂,然后狠狠扎在自己脖颈上。

“但他敢。”这是慈舟闭眼前,指着居士说的最后一句话。

李老太爷顿时一惊,不顾形象地上去,要摸慈舟的鼻息。

没有气,脉搏也停了。

慈舟死了。

死无对证。

现在,程思柔和李老太爷,谁死都与慈舟无关了。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