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5 GM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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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半球纬度较高的地方,应该已经下雪了,小孩子们可以在一片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打滚。而北半球的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焚风在机场上空翻滚,太阳肆无忌惮地向地面宣泄热量,有一条跑道上的沥青已经被烤化了。
阿尔及利亚南部的沙漠就是这么可怖与无情,没有春夏秋冬,只有阳光如故。
铁丝网外,搭建在沙土地上的篮球场人声鼎沸,当地儿童正在木板制作的篮筐之间闪转腾挪,抢夺那颗橙色篮球。场地外,只穿着草绿色背心的军人们不时为一粒进球而欢呼喝彩。
篮球跨越天空投入篮筐,这个漂亮的远三分宣告比赛结束,获胜的那队孩子们冲到军人们面前,拿起印着镇海公司标志的蓝旗挥舞起来。
在他们身后,是镇海公司延阿勒库姆军事基地。
一架架战机和她们前面的牵引车暴露在毫无遮挡的跑道上,金属外壳折射肆无忌惮的阳光,从远处望去亮闪闪一片。
这可真是暖机。
地勤人员们开来挂弹车,即使是这么热的天气,他们仍包裹在厚厚一层衣服中。为了防止中暑,机场特意调来了风机,出风口正对着他们,但这并不起太大作用。
赫罗曼上校将迎来他今生最后一次升空。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将迎来自己军旅生涯中最后一次升空。毕竟,凭自己的资质,成为一名民航客机驾驶员可谓易如反掌,到那时可以继续在天空中翱翔。
他已经计划好了,明天乘车去阿尔及尔度假,那里可没有他在这住的蒸笼似的小破房子,有的是豪华宾馆和沙滩,还有来自地中海的海鲜。
把自己包裹进飞行服中,将老婆孩子的照片揣进胸前口袋,赫罗曼提着头盔从更衣室走出来。前脚刚刚跨出屋檐挡出的阴影,阳光就蜇得他睁不开眼来,幸好他对这段路了如指掌,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走到机位。
站到机翼旁,赫罗曼弯腰看了看上面挂着的导弹。他突然想,暴露在这种温度下的导弹,在发射前启动陀螺仪预热的时间会不会变长,反正他记得在阿拉斯加时飞机下挂载的AIM-120D空空弹要半分钟预热,而在这边则需要一分多钟。
虽然知道预热时间长短存在差异是因为导弹储存和保养的缘故,和气温没有关系,但赫罗曼还是会想,也许阿拉斯加这个地方真的可以加速导弹预热,毕竟那里什么都快,房子只要一个白天就能盖好。
他越发想念自己家乡了。赫罗曼的老家在育空河北岸一座小村庄中,他在那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他还是记得那烧柴取暖的木屋、清澈明亮的育空河,还有漫天极光的夜空……
回忆终究是美好的,但还是要面对现实,赫罗曼决定离开阿尔及尔后立刻启程前往阿拉斯加。
赫罗曼带好手套,扶着金属梯两侧的把手爬进机舱。此刻他屁股下面坐着的是一架挂满导弹的F16-V。身为镇海公司高薪聘用的美国空军退役飞行员,这批早就退役的战斗机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宝贝。
扭开座舱左后方的旋钮,燃油回路打开,电池电源提示灯亮了起来,电池没问题。赫罗曼手指轻挑,关闭了电池开关。
接下来是冷却气源,打开主电源,打开发动机。
随着手指在金属杆上翻动,冰凉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吹来将舱内的热气挤走,为赫罗曼驱散了脸上的汗水,也冷却了他燥热的心。
赫罗曼把视线从无数按钮上移开望向座舱外,大多数飞行员已经将座舱盖关闭。估计是忍不了外面的热气,想尽快让自己浸透在冷风中。
关闭座舱盖,打开航电设备,惯性导航陀螺仪校准。挂架通电,火控雷达通电,然后打开HUD,赫罗曼向前伸手拨动滚轮,绿色线条在面板上闪烁。
发动机转速百分之二十五,推动油门杆。没有问题,接下来就剩起飞了。
“塔台,塔台,撤掉轮挡。”
“塔台收到,撤掉轮挡……”
赫罗曼的视线从HUD下的面板上移到座舱外——一个泛着绿色光芒的小东西正从地平线的那头冲来,随着它体积不断变大,赫罗曼才认出那是辆吉普车。
“赫罗曼上校。”
那辆吉普车很快就冲到面前,伴随着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车子稳稳停住,上面一位身穿卡其色制服,带着墨镜的男人跳下车,走到飞机旁边。
“赫罗曼上校,你的任务取消,跟我来一下。”
取消?为什么?
自己可是从睡梦中被拽起来,脸都没洗就上了机。本来刚才还在为临退役前进行作战任务而兴奋,结果现在告诉他任务取消,这不啻照他脑袋来上一闷棍。
赫罗曼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因为他认出这个男人右臂上面戴着监事局军事督查委员会的臂章,说白了,就是宪兵,这时候可不能抗命,不然影响到的就是自己的薪水。
赫罗曼没发现,有几个黑影从自己头顶的天空掠过。不过这并不碍事,即便知道那是什么,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就在下一秒,赫罗曼眼中的一切仿佛被赤色薄纱所包裹起来一般。看到军官盯着自己身后,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赫罗曼急忙回过头去看。
瞬间,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强烈的光辐射使他短暂致盲,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荒野。
这是最幸运的,他没有看到远处冉冉升起的鲜红色火云,那些被灼热气浪烤得发红的战斗机就已经砸到他头上。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死亡的到来,脑袋就被砸扁在地上,粉红色豆腐一般的脑组织和透明的脑脊液淌得到处都是,滚烫的地面上响起滋滋的声音。
气浪过后,又是红光闪烁,机场的地面像是被巨人从下向上猛击一拳,整个掀了起来,无数道火舌从碎裂的沥青缝隙中喷出,有一辆牵引车直接被吹上几米的高空,车上的人在熊熊烈焰中挣扎几下便失去了动静,摔回地上时已变成蜷缩成一团的焦炭。
在不亚于六级地震的剧烈震动中,整个机场的每一处地面都在开裂,火焰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就像一柱柱火焰喷泉。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几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