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2 GM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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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街道边修葺整齐的栾树在微风的吹拂和雨丝拍击下，枝桠上一连串绿中透黄的嫩叶纷纷飘落，在空中留下残影。
慕剑华独自坐在弟弟那辆林肯中，巴基斯坦的驾照在国内是可以使用的，所以他就借了弟弟的车出来。
音响里放着的是《The end of the world》，慕剑华是在10年，独自一人去看电影《An American affair》时听到的这首歌。
作为上个世纪60年代创作的歌曲，至今仍能为世人接受，这就是所谓的经典吧。
Why does the sun go on shining？
Why does the sea rush to shore？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Cause you don't love me anymore.
雨还在下。
如针般细雨在窗上留下涓涓细流，不知为何，慕剑华突然感觉那是时间的长河，从上面到下面，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它在透明的世界上留下痕迹。是啊，有什么能阻挡时间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和吕祈兰那点事，连窗上的灰尘都不及吧？
慕剑华晃动眼球，电子隐形眼镜感知到开启命令，慕剑华眼前瞬间出现一个个幽蓝色同心圆，镇海公司四个大字飘过，简洁利落的界面展现出来。
右上角的小信封上闪烁着感叹号，又来了电子邮件，慕剑华不需要做什么，他只消想一想电子邮件，那个信封就飘到眼前，展开为信纸。
是关于安全局人员带薪休假的保密规定，这些东西慕剑华早就烂熟于心了，何况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离开公司，所以他看都没看，直接删除掉。
又过了半个小时，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慕剑华打开车门下车，清凉带着泥土味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深呼吸两下，向街道对面走去。
慕剑华远远就看到了灰色小砖楼上挂着的月相盘Logo，相比之下上面亮着的BLANCPAIN招牌和宝珀两个大字反而不那么显眼了。
扶上印着JB1735的圆形把手，慕剑华推开玻璃大门，走进被灯光打扮成金黄色世界的表店。
“您好，我想给女士买一块表，请问有什么推荐的吗？啊，经典款就算了。”
慕剑华知道吕祈兰喜欢宝珀的表，一直都没有机会给她买，现在自己攒了点小钱，是时候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最后做点奉献了。
身着黑色西服的导购看着慕剑华眨了眨眼，马上认定面前这男人是老司机，于是请慕剑华坐下，自己从表柜中挑选出一块镶钻的小三针表，还不忘顺便把桶状放大镜一起拿出来。
慕剑华坐进白色软椅中，从导购那双带着黑色手套的双手中接过表。这块表用了珍珠母贝表盘，表盘上半部是用碎钻制作的星空和月亮，银白色表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浑身上下散发出高贵纯洁的气息。
“这个秒针是可以逆跳的吗？”
慕剑华指着表下面的30秒小针盘问道。
“是的。”
导购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慕剑华的头脑中可以想象出吕祈兰身着婚纱，腕戴这款表的样子。其实，嫁给宋子健，吕祈兰应该是要什么有什么的，不缺这两块表，但……
我还真是一厢情愿呢。
慕剑华知道自己是在犯傻，但这种犯傻，只要自己愿意，那就是值得的。
这时候，慕剑华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凉意，他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一位身着冷渐变色衬衫的女孩走入店中。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慕剑华认出她就是飞机上那个女孩，不过是换了一身更加时尚漂亮的衣服。女孩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起了什么。
“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女孩脸上露出笑颜，她三两步跑到慕剑华身旁的椅子上坐下，长睫毛上下翻动，眸子中透着兴奋的光芒。
“慕剑华。”
“我叫汪雨琪。”
汪雨琪向慕剑华伸出右手，慕剑华小心地握住那柔荑般纤手的前段，上下晃动两下。
在慕剑华记忆里，在巴基斯坦务工人员大多数都是工薪阶层，连中产阶级都比较少，根本就没有所谓实现财务自由的，面前这位女孩会来宝珀，可见不是普通人。看她还很年轻，慕剑华理所当然怀疑她是某家公司大老板的千金。
“你在选表吗？”
“不是，给我……朋友选。”
慕剑华想了片刻，还是选择用朋友来代表吕祈兰。
“哦，我就说嘛，宝珀不适合你戴的。”
慕剑华还真不喜欢宝珀的镂空柳叶针，相比之下他还是觉得万国表更适合男人戴，当然，宝珀有一个系列的表是个例外。
“麻烦给我拿五十尋。”
汪雨琪向导购说道。
五十尋？
慕剑华不免有些吃惊，五十尋系列是宝珀为军方研制的潜水用手表，防磁防水性能优异，不过硬朗粗狂的表身并不适合女士戴，如果是汪雨琪戴这块表，无论怎么看都是别扭。
除非她是潜水爱好者，否则不会需要这么一块表。
导购很快就取出了数个箱子，打开后露出了鲨鱼在深海游弋的宣传画。汪雨琪看到那表就像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脸上绽放出格外兴奋的笑容，眼角挤在一起，脸颊上也显出两个小酒窝。
慕剑华感觉这女孩笑起来和吕祈兰真的很像。
“喜欢五十尋？”
“嗯，我原来有一块的，之前在澳大利亚潜水的时候留在海底了。”
留，留在海底？故意留的？这表又不是百十来块的地摊货，便宜的二手货也得好几万，留在海底可真够奢侈的了。
“有个爱好挺好的。”
“嗯，你有什么爱好吗？”
爱好？慕剑华想了半天，还真找不出自己的爱好，这么多年来在巴基斯坦，别说潜水跳伞这些本来就该会的技能，就连攀岩技艺都生疏了。他抬手摸摸自己肚子，原本的坚硬的腹肌不知何时已经被脂肪吞掉不少，现在摸起来竟是软绵绵的。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
“以前跳伞，潜水，攀岩什么的都做过，不过没坚持，也都生疏了。”
这些都是自己吃饭的必备技能，要知道，镇海公司所有安全局所有一线情报人员必须修完**版的美军MOS（Military Occupation Specialties）18和35课程，也就是特种部队和军事情报，才能上岗。
“哦。”
汪雨琪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埋头看那几块五十尋。
她认真起来的样子也挺像吕祈兰的。
盯着汪雨琪的脸，慕剑华想道。
“先生？先生？”
慕剑华一时看入了迷，直到导购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马上把脸别过来，将视线放在手表上。
“那个，就这块吧，结账。”
提着纸袋，慕剑华本想离开这里返回车上继续听他的歌，但看汪雨琪还没选好哪块五十尋，慕剑华决定再多等一会。他从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塞入耳朵，刚一打开，耳机里就涌出Ciao！Ciao！Ciao！声音非常大，吓得慕剑华手一抖，把耳机掉在了地上。
顿时，整个大厅里都回响起《Bella Ciao》那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的旋律。然而，慕剑华看到的是导购们惊讶的神情，他们脸上没有一星半点怀念。
这是很正常的，其实慕剑华这一代人大多已经不再怀念过去的历史了，二战不过是教科书上的一堂课而已，舍身炸桥什么的早就是无法理解的反人道行为，其实，就连这首歌的演唱者们，也早已在二十年前的冬天同一架飞机葬身冰冷的黑海中。
慕剑华一点也不为此觉得悲哀，他们的反应恰好证明这是个和平自在的年代，没有人需要拿着步枪怀揣遗书奔赴战场，更没什么东西需要用生命守护。
所以，他才想辞职。
然而汪雨琪却和导购们不同，她转过身，眼睛望着慕剑华，竟然呆呆地看了许久，直到慕剑华弯腰捡起耳机，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奇怪，汪雨琪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刚出头，和自己隔着一代呢，她怎么会知道《Bella Ciao》呢？
汪雨琪加快了速度，她很快就选好了自己想要的那块表，付过款后马上提着装有五十尋的箱子快步跟上来。
“接下来你要去哪？”
这时候，慕剑华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突然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能让今天的晚宴不那么尴尬。
“同学聚会，你也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