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的这端是棋盘谷,山林葱郁,流水潺潺,由于战争的缘故,山林间时不时地传出兵士们的吆喝声。而石桥的另一端是羽嘉森林,作为积羽城的天然屏障,它亦是连接着象征王权巅峰的枢纽,同时也是承载着羽族向东扩张的勃勃野心。
而这座石桥承载着太多太多的故事,无论是千年前的廊桥遗梦,还是二十年前的棋盘谷惊变,仿佛都离不开这片大陆两个最古老的民族你争我斗。
林栀鸢伫立于石桥上,仿佛能从空气的喧嚣中听见古时的金戈铁马,也或许能听见那常伴于耳旁的儿女情长。
“嗯?”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道细细的脚步声。林栀鸢侧过身去,望向羽嘉森林的方向,只见一道小巧的身影从羽嘉森林里走出。那个女人,终究还是来了么?
不对,那不是她!
待那道身影走近了些,林栀鸢不由得大惊失色,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来棋盘谷??
如森林般的瞳孔,小巧的鼻子,以及那可爱的低马尾秀发,那时不时流露出的害羞且又害怕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姑娘闯进了危险的森林,误打误撞的来到这边哩。
但是,林栀鸢却知道,眼前的小姑娘不是一般人。
或者说根本就不能称为小姑娘!
“是你!羽嘉王!你怎么会来这里??”
没错,眼前这位明眸皓齿的羽族萝莉,正是昔年在祭剑礼之战上有着一面之缘的羽嘉王。只不过,让林栀鸢颇感意外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林栀鸢都由‘萝莉’变成‘少女’了,可羽嘉王还是停留在当初的那副模样,仿佛一直都长不大般。
“嗯...是翼王姐姐让我来的...”
羽嘉王的声音很小,小到细不可闻,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尊贵的锦袍,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是林栀鸢欺负小姑娘了呢。
但,林栀鸢却眉头一皱,他望着眼前这只小巧玲珑的羽嘉王,仿佛能从羽嘉王的身上看见那个女人的影子。这让他倍感无力,仿佛之前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将会因为一个局外的到来而被强行吞回肚子里。
明明他林栀鸢已经做好了当面和那个女人撕破脸面的觉悟,可是那个女人就像是一个操纵情感的高手,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林栀鸢要说什么,要做什么,所以派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来。
林栀鸢深吸一口气,又转过身去,不再看着这位王权被限制的亲王,此刻距离三个时辰之约快要结束,如果那个女人再不来,那么林栀鸢就将选择彻底忘掉那个女人。
“这就是你姐姐的态度么?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不得不报以遗憾了呢。你与此事无关,我不会难为你的!”
说罢,林栀鸢转势欲走,可是羽嘉王却在背后突然拉住了林栀鸢,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语气,乞求道
“等一下啊!!姐姐大人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如果你不要的话,我是回不去的呀!!”
“哦?”
林栀鸢回过头,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位几乎快被废掉的羽族亲王。原来是以这种方式么?好,他倒要看看,那个女人会要搞什么把戏!
只见羽嘉王从军衔戒指里摸出来一把古朴的大弓,这把弓看上去是那么的平平无奇,平平无奇到都快被风干了,可是林栀鸢却眉头一皱,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把弓不是凡弓!即使这把弓没有箭矢,甚至连箭弦都没有,但是它弓柄间潜藏着浓郁的木系元素,还是让林栀鸢捕捉到了。
林栀鸢瞳孔一缩,此弓木系元素之充裕,绝非寻常森林可比拟!但是,这把弓似乎还缺少什么,或者说缺少一件不可忽视的核心——器灵!
木之灵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姐姐大人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只要是林栀鸢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接下这把木弓。姐姐大人还让我给你说,只要你接受了这把弓,那么从那时开始,你将会真正的成为姐姐的敌人,姐姐大人也将会不计一切代价击败你,甚至将你杀死!”
原来,这把残缺的木之灵弓,是那个女人给我下的战书吗?
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那个女人可真是狂妄自大啊,狂妄到将七神器之一的木之灵弓白白送给对手!
但,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接收了,那我岂不是上当了?
林栀鸢接过这把灵弓,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个遍,甚至还叫上了樱子她们潜入到木之灵弓里,确定没有发现异样后...
林栀鸢反而沉默了。
那个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好心送我七神器之一?
什么时候,那个女人也懂得成人之美了?
见林栀鸢仔细地把玩着木之灵弓,羽嘉王的眼中似乎泛起异样的光芒,他仿佛已经知道这把弓只要林栀鸢有心思收下,那么他就会步入翼王大人织出的陷阱。但是,一件事物都是有双面性的,虽然这是针对林栀鸢的陷阱,但却是他羽嘉王逃离这个魔窟的最好机会。
“哼,可真是有意思啊!那个女人派你来,又送了一把木之灵弓给我,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她的心思了。哦,虽然这把灵弓是残缺了的...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之后的敌人表示感谢。你回去转告那个女人吧,她的战书我林栀鸢收下了,但是请她不要后悔,待我找到木之灵弓最核心的部位后,我会亲手用这把弓杀死她!”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林栀鸢的心里却是百味杂陈,明明在他的计划里他应该占据主导地位才对,怎么到头来自己却白白占了那个女人的便宜?那个女人真的傻吗?傻到将神器送给自己的敌人?她究竟是想干什么?难道是想因此寻求和解?
不,绝不可能!林栀鸢绝不可能只因一把木弓就与那个女人和解!因为,那个女人是杀了华老汉的罪魁祸首啊!但是,现在的林栀鸢就像断了头的苍蝇到处乱撞,根本不知道那个女人要干什么。
而且这把灵弓的器灵不像是人为挖去的,也就是说,这木之灵弓的器灵天然就不在这载体里,而是在其他的地方。这也就是说,那个女人的手里,没有器灵!
难道她是想借我的手,将灵弓觉醒后,再将灵弓夺回去吗?
有可能!但是却不符合逻辑!因为那个女人的本事远在我之上,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的为了觉醒木之灵弓,而把我耍的团团转,这不符合她的行事逻辑啊!
林栀鸢的思绪越陷越深,越陷越深,仿佛注意力都被木之灵弓给吸引住了,他的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的阴谋,无数的计划,可是一一都被否决了,那个女人的诡辩多端,让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赠弓多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噗嗤——”
周围的空间忽然凝滞住了,待林栀鸢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周围被一层屏障给圈住了。周围忽然静谧下来,不足百米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羽嘉王的声音。
“砰~”
令林栀鸢措手不及的是,那象征羽族最高权威之一的羽嘉王,竟然在他的面前跪下了。
而且跪的是如此的干脆利落,就像是早就预料好的。
林栀鸢的脸色大变,从刚才到现在所发生一切早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而羽嘉王的突然下跪,更是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你这是干什么??”
“林哥哥...你带羽宇走,好不好?我不想再做羽族的亲王了,我只想回家...”
潺潺的溪水停止了流动,古老的石桥从此刻开始又多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堂堂羽族四王之一,被羽族人尊崇为四大精神支柱之一的羽嘉王,此时此刻,却跪在了一个被羽族视为大敌的人儿面前。
这种扑面而来的震撼力,这种急促而又窒息的压迫感,宛如一条条看不见的手般,在钳制住了天地的同时,也钳制住了林栀鸢的内心。
“你...难道不是羽族亲王吗?明明我是你的敌人,我是你们羽族人欲除之而后快的死敌,为什么你会向我下跪?”
羽嘉王死死地咬住嘴唇,就像被别人欺负了的女孩子般,豆大的泪珠,滴答滴答的顺落在泥地上。
“我只不过...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傀儡罢了...虽然我是羽嘉王,可是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他们的余力...林哥哥,你知道么,那三个女人好可怕的,明明那样做很痛很痛,可是她们为了发泄自己的私欲,还是要我那么做...没日没夜,没完没了,躲在哪里都会被抓回去...”
那件事很痛很痛?林栀鸢是个过来人,一下子就领悟到了羽嘉王的痛楚。的的确确,羽族的女人,特别是羽族的那三个至高权力的女人,都有着令人瞠目结舌的癖好,可是林栀鸢也没有料到,这三个女人竟然会向和她们同等地位的羽嘉王下手...
“我根本就不是羽族的亲王,只不过是一个披着亲王袍子的发泄工具!!我的日常受到监视,府邸的仆人们都看不上我...我不想再回去了,我想借此机会,离开那个地方,林哥哥,你带羽宇走好不好??”
说着说着,羽宇的小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攀上了林栀鸢。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再加上那可怜兮兮的小表情,就连林栀鸢都忍不住心生同情。
羽嘉王是羽族四王中的一个另类,因为他的头上没有羽人天生的羽翼,也因此被人称为“无羽之箭”。但无论如何,他终究是羽族的亲王,林栀鸢是没有这个本事,能够堂而皇之的带他离开的!
拐走一个王爷做老...哦不,去逃亡,这是林栀鸢绝对办不到的事情!
“抱歉,你我身为不同阵营,虽然我对你的遭遇感到同情,但是我爱莫能助!”
林栀鸢冷着脸,想要离开,然而羽嘉王却死死的抱住林栀鸢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肯再松开。
他似乎真的想要林栀鸢带他走,因为在积羽城里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才清楚...那种痛,他真的不想再尝一次。
“林哥哥...不要丢下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只要能带我离开!我真的什么都可以做的!!”
“这不是做不做的问题,这是立场和态度的问题!!你是羽族亲王,而我是人族将领,我们生来就互为死敌,怎可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似乎,林栀鸢的这句话,在二十年前,在同样的地方,一位人族元帅也对一位羽族公主说过...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总会在某个不起眼的节点,大放异彩...
“林哥哥....其实...我跟你一样哦,都来自于一个叫人界华夏的国度...”
忽地,羽嘉王从怀里颤巍巍的摸出了一枚红色的荷包,抱着最后的决然和勇气,颤抖的说道...
林栀鸢脸色大变...他怔怔的望着那枚荷包,望着那荷包上绣着的娟梅,仿佛思绪又回到了玄武山脚下。
同款类型的荷包,同样做工精致的绣花,甚至就连那边角的金穗都一模一样,为什么它出现在最不可能出现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