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大人到!”
侍卫的一声吆喝,打破了中军营的寂静。众位将军们抬起头,望向帐外,只见浩浩荡荡的羽族近卫已是行至大帐前,众将军放下手头的工作,连忙跑到那队伍前,恭迎接驾。
人群中,庆王大人显得格格不入,他一瘸一拐的来到队伍前面,似想弯下腰,可是手臂的缺失让他这位王爷看上去甚是滑稽。护送国公大人的亲卫更是趾高气昂,浑然没有把这位羽族的大功臣放在眼里。在众将军的疑惑与不安下,一位身着华袍的羽族大公,一步步地从玲玲珑撵上走下来。
在场的将领目光微微一凝,他们当然认得这位羽族大公是谁,论起地位,庆王大人不在大公之下,但是论身份,庆王大人是要低人一等的。
不为其他,因为国公是庆王的岳父!
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莅临前线,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惊天动地的三箭连环带来的‘恶劣反应’终于来了,这些护卫都是国公府的亲卫,甚至不少还是圣王大人的人,常在朝中知事的庆王眼尖的认出这队伍的不一般,如此高的规格,甚至不乏有大权势者——看来积羽城那些老家伙们是不想给庆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了。
庆王单膝跪地,不卑不亢道
“欢迎岳父大人亲临一线督察作战,罪婿诚惶诚恐,倍感涕零...”
“哼!!”
然而庆王的热脸,却贴在了国公的冷屁股上。国公似乎已经压制不住心头的那口恶气,很想一巴掌将这个杀害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干掉,但碍于在场人多眼杂,他又不得不暂且放下仇恨,拂了拂衣袖,冷冷地走开了。
国公大人一溜风走进了中军大营,而紧随其后的,是国公培育的一帮臣子,别看他们没有封王加爵,但是在国公的依仗下,那可是牛的都不把人放在眼里,别说是各位将军了,就连庆王都没放在眼里,更何况庆王现在还是一个残疾人!
他们早就知道,庆王已经在朝中失势了,即使庆王所作出的抉择无愧于羽族,也绝对能问鼎羽族的国士之位,但是,即使是国士也抵不过强权者的一句话,据国公的意思,是圣王大人想对庆王动手了。
庆王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当然知道岳父大人这次来,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君臣之礼,难掩于心。这到底是国公的意思,还是圣王的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无论如何,王牧,这位羽族的外姓王,再也等不到征服怨灵沼泽的那一天。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我来顶着...”
“上将军!”
部下们不舍的留在上将军的身边,论尊敬,纵算有权势滔天的国公在此,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上将军,多少年来历风霜,尝艰辛,都是庆王陪伴在他们的身边。他们虽是上下级,但早就结下了不可磨灭的情谊,只见一位八军将领小声道
“上将军,如果他敢对您动手,弟兄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到时候,我们摔杯为号,趁机控制住他们!”
然而上将军却沉沉道
“别乱来,别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了自己的前程!这里我应付得过来,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上将军!!!”
部下们还想说什么,却被上将军阻止了。他昂首挺胸,大步踏入了大营中,只见大国公坐在他原本坐的位置,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不仅是他,护卫们,臣子们都将原本将军坐的位置占为己有,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仿佛偌大的军营是他们的后花园,丝毫没察觉到这土地下埋藏着将士们的忠魂。
“岳父大人!”
“跪下!!!”
一声冷哼将王牧心中的不安现出了原形,国公兼岳父大人依旧那么强势,不顾面子地勒令庆王跪下。庆王环望四周,这些臣子们大多都以冷漠嘲讽的目光盯着他,这其中不乏昔日的友人,果然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世态炎凉,命运多舛....
庆王望着岳父大人冷冷的目光,似乎心有不甘。但他自知理亏,旋即在众人的注视下,扑通一声跪下了。
一位经历风霜,率领将士开疆拓土,镇守一方的大功臣,一位被羽军将士视为最好的长官,被视为最忠贞,最勇猛的上将军,跪在了大国公面前。
那一刻,有的人梦碎了,有的人心在发抖,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嘲笑与暗爽。
庆王...跪在了中军大营里,跪在了曾经奋战的土地上。即使如此,庆王依旧面色不改,他视嘲讽他肢体残缺的话语如过往烟云,他视这些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世家子弟如未长大的孩子。他是那么的从容不迫,或许他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但饶是如此,他也依旧不会后悔当初之抉择!
紧接着,一名亲卫拿着所谓的圣旨,大声念读道
“圣王旨意,今外姓王王牧为互,通寇无赦。念其劳功高,二十余载兢业业,暂夺军团指挥权,等候发落!”
亲卫的声音很大,能让营帐外的将军们听得很清楚,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精忠报国的庆王竟会落得这个下场,这云梦岭战场所打下良好的一切,甚至改变羽族军界思想的先驱者,现如今只因一句话,就成了一个罪人。
“上将军!!”
将军们在营帐外嘶吼道,他们很不满意这所谓的圣旨,或者说,他们认为这是假圣旨!凭什么一句话就让上将军丢下军权?难道他付出地还不够多吗?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自己的妻子,甚至就连自己都折了一条手臂,试问这样的忠臣良将得不到上位者的信赖,天理何在,道义何在?
但亲卫们将不服的将军们拦住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尊敬的上将军,叹了口气,颤颤巍巍的将珍藏的兵符交了上去。
天命难改,圣命难违...
这是庆王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当亲卫们将兵符呈给国公时,国公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异样,他将兵符收纳到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勒令下人带了出去。
失去了兵权的庆王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兵符是军权的象征,一个征战四方的王爷失去了军权无异于虎口拔牙,让这只老虎成了一件外强中干的观赏物,可饶是如此,庆王没有选择反驳,更没有大吵大闹,当他曾经做出一次次的抉择时,或许已经猜到了今天。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不是圣王大人剥夺他的兵权,而是他野心勃勃的岳父。
“王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国公大人冷漠的审视着他,仿佛这个罪婿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王牧难得的露出了一抹愧色,内疚道
“征战至今,我虽历下赫赫战功,但终究对不起娜娜,对不起她...我自知有罪,还望岳父大人莫要为难我的部下,一切的罪责由我一人来承担!”
“好一个由你来承担!王牧,你真当老夫不知道么,若不是敌首私自贿赂你,让你打声招呼,那被困在大阵里的东风还能自己插上翅膀飞了?只追责你一个人?说的好听!你的那些部下,老夫也要一个个处理掉,圣王大人的意思很明显,此次前来就是让老夫进行追责!”
然而,庆王却平静的说道
“岳父大人,非是罪婿打招呼,而是罪婿有意为之!虽然我们羽族和人族有嫌隙,和东风也有不小的恩怨,但是大敌在前,怨灵之凶残,是他们给予了我们很大的帮助,甚至说是他们改变了战局!让我们得以拿下云梦岭!”
“哼!难不成没有他们你王牧就不行了吗?难不成你的黑羽军就是吃稀饭的??老夫就不信,这里面没有一些弯弯绕绕!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但是这么好的机会围困东风,你却白白浪费掉,这你就说不过去了吧?”
忽地,国公的脸色变得狠厉,颤声道
“王牧,回答老夫,是不是那小贱人和你有染,所以才让你有恃无恐的干掉娜儿??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今天,所以谋划了退路??”
“岳父大人,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出于本心!若您想要查,那就去查吧!我王牧从未做过对不起羽族,对不起圣王大人的事情!!!”
王牧的声音猛然拔高,这反击的阵势倒让国公惊讶,但旋即,国公阴狠的说道
“好啊!区区一个赘婿,竟然噬主了!!!王牧,你别忘了,当初当着先王的面,你是怎么发誓的?你说过的话,立下的承诺,难道全被你抹杀掉了吗?你说过要保护好娜儿,说过要一辈子守护她,在场的不少老臣都曾听过你立下的誓言!老夫问你,你当初的雄心壮志去哪呢??”
“你为什么要杀了娜儿?为什么???”
面对国公歇斯底里的质问,王然的心思却恍若飘到了昨天...
誓言...保护....哈哈哈哈!!
那飘逸的白发诉说着不甘之人苦闷的内心!当初新婚之誓,他确实当着先王的面,发自内心且真诚的起誓!然而,他却忘不了自己的发妻,忘不了那个叫成奕颜的人族姑娘,他的誓言虽是对新妻所立,但心里却从始至终只为一人!
“岳父大人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难道您不知道结婚之后她的所作所为吗??”
庆王红着眼,凌乱的白发下是一双通红的眼睛,他疯了,就像一个疯子,环视着四周,一字一句颤声道
“你的这些所谓的宾客手下,有不少都和她有染呢!我虽然不提,但是早就记在了心里...新婚第一年,在我征战幽兰谷之际,她就和你的得意弟子发生了关系呢!哈哈哈...我所立下的誓言,我誓死保护的对象,却是一个千人上万人骑的**!这就是我一辈子要保护的东西,要保护的存在吗??”
王牧不再掩饰苦闷的内心了,十多年了,十多年忍受的侮辱和委屈,终究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
有些宾客自知心里有鬼暗自低下了头,可这一幕落在国公的眼里,宛若巴掌一般拍在自己的脸色啪啪作响。
庆王噙着不轻易掉下的泪,歇斯底里的大吼道
“请问岳父大人,这就是你所谓贤惠的好女儿吗?吾之忠心予以报国,而吾之妻却在安稳的大后方躺在别人的床上享受欢愉!我忍了十七年,这十七年里我是看在先王大人和圣王大人的面上一忍再忍!但你的女儿,设计陷害了我的孩子,让他一辈子都无法长大成人!你的女儿,用我的军饷俸禄去包养别人!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女儿还在晓春楼里开了一个所谓的逆后宫,这逆后宫的正主,却是一只怨灵!”
国公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区区赘婿竟然敢骑在他的头上来了!
“住口!!!王牧!!别忘了,娜儿是老夫的女儿!!是先王大人的堂侄女!!你别忘了,你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全是我们给的!!可你却恩将仇报,杀了她!!!”
那滴对发妻愧疚和悔恨的眼泪,从这顶天立地的上将军眼里,悄然滑落。
“吾之忠心予报国,吾之诚心予君王;吾之爱心予妻儿,吾之真心予三军。吾之所为无愧于羽族,无愧于先王冕下!”
“吾之心浩浩荡荡,天地可鉴!纵算是到了九泉之下,吾面对先王,也会真诚地对他说,吾为羽族呕心沥血,死而后已!但吾这一辈子,永远只愧欠于一人...”
庆王深吸一口气,原本激动的目光忽地变得柔和,他似乎看到了当初亏欠之人的影子...
“她在吾最危难之时,陪伴吾左右,那是一段真挚的时光,一段坦诚的时光...若叫吾重新选择,吾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拥有的一切,去追逐她...“